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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蹄声落在耳畔，嗒嗒轻响，天光斜斜穿透浓茵翠叶，跃入我藏身的这片薄雾。 天光照亮那绣着若隐若现莲花纹的华袍一角，那衣裳垂感极好，是我从未见过的料子。 行走间衣袂飞扬，泛起潋滟宝华，又轻忽缥缈。 我忘了闭眼，直勾勾瞧着那人。 他长而卷的睫，眉下眼眸是一双浓的化不开的墨。 他生的真是好看，仿佛不会沾染世间尘埃，叫自己觉得高不可攀，自惭形秽。 “我.......”我不是妖怪。 我的话还没说出口，那马背上的人就劲直摔了下来。 他身上并没有看见什么外伤，却气若游丝，面颊苍白，一双血红的叫鬼害怕的眼，死死盯着我看。 那双红眸中似乎氤氲起水雾。 “姑娘救我——”他十分虚弱道。 我吓得发抖：“.......” 救？还是不救？ 这似乎成了一个叫人，哦不，叫鬼头疼的大事。 我在原地，在枯叶里藏身许久。 见外面那群人再没了声音，只剩下那个人一人，那人也不知是不是昏死过去，反正是没再继续瞪着我。 我这才壮着胆子，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凑进去。 估计方才那群人是来杀他的吧？ 他定是受了很疼很疼的伤，才能叫他哭出来吧—— 小妖怪十分机灵的猜测。 对！一定是这样！绝对没错！ 我哼哧哼哧甩着两条辫子跑了过去，拿着沾满泥的脚尖戳了戳他。 他一动不动。 见他真的不动弹了，真的晕倒了，我便以蛮力拖着他的双臂，费了老大的劲儿背去肩膀上挂着，可他太高，他腿都拖着地面行走。 他的手臂，胸怀很烫、很烫。由于贴的近，我能听见他胸腔里噗通噗通的血液涌过的声音。 可见是虚弱，被我背着竟还发颤呢。 没事，等会儿我去山下拿些药来给他补补，定然就好了！ “哈哈哈哈！”小妖怪又捡了个人，可真是高兴呀！ 对哦了，为什么是又？ 我想了想却什么也想不起，索性便不再去想，摇摇脑袋继续哼哧哼哧往后回走去。 我高兴，不由得又记起一句，继而又哼唱起来：“今日风光好，还需结伴游，风呀风光好——” 小妖怪却不知，身后昏睡过去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一眨不眨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瞧。 他的妻子爱重他。 犹如他爱她一般，不分高下。 ——他就知是那秃驴骗了他。 他从不信，她会弃他独去。 既是结为夫妻，既是许下生同衾死同棺，又岂有旁说。 纵使生生世世在这人世间挣扎，又如何能比得上二人朝夕相对。 她宁愿魂飞魄散也从未想过弃他而去。 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 不过好在，日后他的心中不空了。 他会与她同生同死。 他活一日，他的妻活一日。 若是当真有来世，他也必定会先寻到她。 在她经历一切苦难之前。 ...... 年少时的明允，算得上是无忧无虑。 至少比他往后数十载的痛苦处理政务来的轻松的多。 他生来丧母，又不被父亲所喜，后来被舅父接入宫中，亲自抚养。 舅父成了他的养父。舅母成了他的养母。 他的养母生的极美，极美。 那是他后来为君数十载，阅尽千帆也没见过的天香国色。 抚养他成长的十来年里，岁月从未在养母面上留下丝毫痕迹。 她永远都是那副模样。 年轻美貌，娇憨明丽，不知忧愁的模样。 养母身子孱弱，逢年过节朝拜之时她也不出面，只在那方小小的春曦宫中待着，也只每日养父下朝时，她会去接他。 养父朝中乾纲独断，算不得什么明君，却极听养母的话，纵她如何不规矩也都随着她。 一切重担责任都落在小小年纪的明允头上。 他才十岁出头的年纪，就学会了许多东西。 他有数十位老师，从不间歇的教导他所有知识，便是闲暇时间，他也要抱着书籍一卷卷翻阅。 只因养父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他曾听旁人说起，他祖上都是塞外的将军，那是一望无垠的碧绿草原于苍穹接壤的塞外。 奈何到了他这一代，却是连草原都没见过。 小小年纪的明允，老气横秋的哀叹一声，抱着一卷宫外才寻来的异闻录看。 要是被他养父知晓他偷看这等禁书，只怕要不得了。 明允津津有味读了两卷，仍是意犹未尽，看到第三卷 ，上有杜撰魂魄反生之法，叫他看的不由脊背发凉。 南海之东，赤水之西，有娿鱼者，生而不足寸长，以残魂至亲血肉供奉，三年，待娿鱼长成，取其油炼化，可修补残魂重塑肉骨。然肉骨无精血供养终将腐败，又有以身养魂，以血养魂等结契之法。然，此法因共寄而生，施术者折寿绝气运。 明允看完，神情微顿，不由得看向正坐在窗沿上逗鸟儿玩耍的养母。 她乌发如云，丰颊雪肌，中午才与他一道吃了两碗面，如今又鼓着两腮正啃着糕点在吃。 少年心如擂鼓，养母性子虽大大咧咧，却也敏锐，她似有所觉转眸看他。 “嗯？你是不是又在偷看乱七八糟的书？” 说着，她扬了扬细颈，也想要凑来看看。 明允连忙将书页合上，小气巴巴的塞进自己胸前衣襟里。 他养母瞧见他这副模样，撇撇嘴哼了一声，“谁想偷看，我才懒得看那些字呢。郗珣会读给我听，我只要闭着眼听就行！” 明允心中松了一口气。 想来也是，他养母学了许多年的字，如今还没识清字呢！他怕什么？ 不过话虽如此，明允仍是趁她不注意卷了书撒腿就开溜了。 有些事，他想要寻养父问清楚。 “唉！你别跑！”珑月丢了糕点，跳起来去追他。 小兔崽子年纪不大，却跑的极快，珑月气的干瞪眼却追不上。 一个转廊，她止不住脚就撞去迎面而来的那堵高墙。 男人长冠束发，结缨颔下，一如既往的英俊之姿，他熟练的动作将她抱起来，手抚过她温润的面颊，不由失笑。 “你追他做什么？跑又跑不过他。” 珑月嘴巴一直咧到耳根后边儿，她一见到她的郎君就止不住高兴。 “我呀，才不是去追他呢，我是去见你！一上午没见到你了——” 他深沉的眸光落在她阳光底下莹白透亮的肌肤，芙蕖一般的身段。 郗珣情不自禁的微笑，俯身吻了吻妻子卷曲的额发。 往后数年，玉树影斜，日暮下朝之际，后时常等在树下，仰首盼着天子下朝。 那一片片二人亲手种植的槐树，早已生长的枝繁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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