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茗箬!”许岸之打断她,面上的怒气更甚,“我平素不管你,你胆子是愈发大了是吗!这段日子,你就给我好生待在你的轩茗苑里,哪里也不许去,听懂了吗!” 宋茗箬呆愣愣地看了他半晌,“世子要囚禁妾身吗……” 便因她说错了一句话? 她久久凝视着他,陡然唇角一勾,泛起些许苦笑,“世子爷,妾身于你而言,究竟算什么?不过是您虚置的夫人吗……” 这话听起来虽像是质问,但宋茗箬的语气很平静,更像是在自嘲。 许岸之的神色颇有些难言,檐下的灯笼照在他的面上,将他的一半面容隐在黑暗里,他低垂下脑袋,片刻后,只凉声道了一句“天晚了,早些回去睡吧”,言罢越过宋茗箬,阔步往府内而去。 宋茗箬折身看向他离开的背影,只觉自己好似不认识这个人了。 她心目中的许岸之温柔体贴且善解人意,绝非现在这般。 按他以往对云妃娘娘的态度,不应该急着四处奔走替她澄清吗?为何这一回会表现得这般冷漠。 难不成是因爱生恨,得不到便要彻底毁了吗! * 纵然外头腥风血雨,可待在云秀宫中不得外出的苏织儿却是一无所知,与其说是不知晓,不如说是萧煜不愿让她知道。 可苏织儿每日暗中观察着凝香凝玉的神色,都能猜到外头的流言传得有多难听,事情大抵发展到了比她想象得还要严重的程度。 或许太皇太后说得对,这些因疫疾而受苦的百姓要的并不是一个真相,他们只是被煽动着,想借着什么宣泄他们心中的怒火罢了。 只是被选中的人恰好是她苏织儿而已,他们给她冠之“妖妃”的罪名,希望对她予以严惩,总觉得或许她死了,便能结束这一切。 可这难道不可笑的,一个国家的兴衰荣辱竟都系在一个女子身上,由一个女子来决定,然自古事实便是这般,君王被迷惑,从来归咎于美人的妖媚,而非君王本身的昏庸无能和意志不坚。 而这场疫疾也是,多数百姓不会冷静思考其中的蹊跷,只会人云亦云,随波逐流,一两场巧合就使得传闻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让几乎所有人都深信一切是她这个“妖妃”所为。 苏织儿不得不感慨,这背后陷害于她,陷害于苏家的人,着实懂得鼓动操纵民心。 这日,苏织儿方才醒转,便觉床榻边坐了一个人,瞥见他绣着龙纹的衣角,她就知此人是谁。 她已许久不曾见着他了。 纵然心中有些郁郁,苏织儿还是故作轻松地伸了伸懒腰,坐起身来。 “陛下怎么来了,今日不早朝吗?” 萧煜笑了笑,抬手撩开苏织儿额间凌乱的碎发,“今日休沐,不必早朝,朕便想好生陪陪你和绥儿。” 他凑近一些,略微有些粗糙的指腹在她眉间划过,柔声问道:“朕从未替你描过眉,今日,替你描眉好不好?” 怎的突然想起要替她描眉了? 苏织儿虽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殿内很安静,唯他们二人和尚且躺睡在床榻上的绥儿,但架上搁着尚且冒着热气的水盆,当是凝香凝玉才被遣出去。 苏织儿起身撩了热水洗漱罢,坐在了妆台前,便见萧煜拿起那搁在妆奁里的青雀头黛落在她的眉上,先是大致勾勒出眉形,旋即再一点点加深涂画。 苏织儿盯着那澄澈昏黄的镜面,眼看着他为自己描画了一对柳眉,细长雅致,满意地抬手抚了抚,忍不住打趣道:“陛下画眉的手艺这般娴熟,实在不像是第一回 ,从前莫不是也替旁的女子描过?” “怎会。”萧煜笑答,“我这辈子名正言顺娶的妻,不只有你一人吗?” 他顿了顿,又道:“我还特意去御膳房亲手替你熬了碗粥,可要尝尝?” 亲手熬粥? 苏织儿有些诧异。 他今日怎的这般有闲情,又是描眉,又是熬粥的。 虽说从前在草屋他也不是没有生火做过饭,可他如今毕竟是大澂的陛下,这皇帝亲自下厨,传出去确实是有些离奇。 想必今早他定是将御膳房那些御厨们吓得不轻吧。 “好呀,许久没尝过陛……夫君的手艺了?” 萧煜似乎对这个转换的称呼很满意,眸中笑意都浓了几分,为了不吵着绥儿,两人行至外殿用早膳。 乍一看到那碗粥,苏织儿不由得怔愣了一下,那竟是一碗用粝米熬的菘菜肉沫粥,往昔在沥宁时的回忆骤然涌上脑海,宫里自不可能有粝米这种东西,想来这当是他特意吩咐人寻来的。 粥凉得正好,微微泛着点热气,苏织儿用汤匙搅了两下,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如何?”萧煜期许地看着她。 苏织儿皱了皱眉,但仍笑看向他如实答:“夫君的手艺教之从前倒是有所长进,只是……或是而今吃惯了那些好的白米白面,竟连我从前最喜欢的粝米菘菜肉沫粥竟都变得有些难以入口,到底是变了……” 她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听萧煜轻笑了一声,“口味虽是变了,可对沥宁的怀恋没变,织儿,我有时真的很想回到过去,那时我们纵然一无所有,但好似什么都有了……” 虽得苏织儿也时不时会怀念过去,可她还是第一次听萧煜说出这般话,那双漆黑的眼眸中还泛着淡淡的难以言说的哀伤。 她总觉得他今日很奇怪,不但替她描眉,替她熬粥,还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夫君怎么了?”苏织儿凑近捧住他的脸,“是不是累了,待此事过了,我们便去寻一个安静的地方,过两天无人打搅的舒坦日子,可好?” 萧煜眉眼弯了弯,用深邃的眸光静静凝视了她许久,倏然问道:“织儿,你喜欢山清水秀的地方吗?” “嗯。”苏织儿重重点了点头,“我最是喜欢那般地方了,气候宜人,舒服得紧,我们往后便带着绥儿一起去那样的地方好不好?” 萧煜没有应声,抬眸望了眼仍在床榻上安睡着的小小的身影,才转头看向苏织儿,缓缓道:“兴许不是我们,而是……你和绥儿……” 听得此言,苏织儿略懵了一下,“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与我们一起吗,是不是政事太多,抽不开身?” 萧煜仍是清浅地笑着,摇了摇头,苏织儿秀眉微蹙,还欲再问,可还未开口,却突觉天旋地转的一阵,身子蓦然向一侧倾倒去。 一双大掌稳稳扶住了她,苏织儿无力靠在男人怀里,抬眸看向他掺着些许悲意却毫无惊诧担忧的眼眸,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切,陡然反应过来,“你……你在这粥里下药了!萧煜,你要做什么!” 她就觉得他今日不对劲,虽知道他绝不会做出害她之事,可他为何要偷偷给她下迷药。 他是不是又想不经过她的同意擅自做什么决定! 苏织儿死死攥着萧煜的衣裳,抬首紧盯着他的眼睛,不知怎的,心底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织儿,别怕,等你醒过来,一切也许就都会变好了。” 他将她搂紧了几分,低沉却格外温柔的嗓音在周身发软,昏昏沉沉的苏织儿耳畔响起。 他轻抚着她的额发,再开口声音里掺杂了些许哑意。 “织儿,这辈子我将你害得这般苦,若这世无缘再见……还有来世的话,就别再遇见我了吧……”
第89章 局势 距离京城几十里外, 一辆不显眼的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而驰,经过一家驿站时,随着一声“吁”, 身强力壮的车夫勒紧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少顷, 他自车上扶下来两人,一个身材纤细高挑的女子, 还有一个粗布麻衣盘着发髻, 怀抱着孩子的妇人。 四人入了驿站后,要了些小菜, 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坐下。 那怀抱孩子的妇人戴着头巾,始终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楚容貌, 她身侧的女子见她抱着熟睡的孩子辛苦,低声道:“夫人可累,要不还是让我来抱吧?” 妇人垂首看了孩子一眼,摇了摇头, 须臾,伙计端着食案来上菜,热情地询问道:“几位是从京城来的?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那驾车的男人笑答:“带着我家夫人回老家去。” “哦……”伙计闻言感慨,“回去好, 回去好啊,眼下京城乱得很嘞,也不知还会发生什么,哪是好待的……” 伙计放下饭菜,道了句“客官慢用”, 转头便走了,紧接着, 就听坐在不远处的食客蓦然道:“唉,先头是这没完没了的疫疾,谁曾想眼下连这陛下都疯了,再加上西南这形势,如今这状况,只怕京城很快便要乱了……” “是啊,不过倒也奇怪,你说这妖妃怎好端端便死了呢,还是一把火给烧死的,听说当时大皇子也在里头,烧了整整一夜,母子俩连尸骨都烧没了……” “谁知道呢,许是老天有眼,降下的报应吧,只可怜我们陛下,被妖妃迷惑乃至于神志不清,居然在早朝上发疯似的举着剑对着朝臣乱砍乱杀,现在外头可都说,是妖妃在陛下身上施了法,让陛下被恶鬼附了身才至于此……” 苏织儿拿着筷箸的手微滞,眼睫微垂,久久未再动作,坐在一旁的车夫见状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夫人”,苏织儿方才轻叹了口气,复又夹了一筷子青菜送进嘴里。 那日被萧煜迷晕后,再醒来她便处在一辆马车上,身旁还躺睡着绥儿,这一男一女自称是萧煜的暗卫,奉命送她和绥儿出京安置。 她后来才知,就在她离开的翌日夜里,云秀宫起了场大火,“云妃”和“大皇子”均被烧死在了这场火中,尸骨无存。 或是骤然失去了爱妃和爱子,天子承受不住,在第二日的早朝上双目猩红如血,举剑对着朝臣乱砍乱杀,全无理智,就好像疯魔了一般。 苏织儿不知他是恰巧毒发,还是故意将自己毒发的样子展现给众人,好借此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为她争取逃跑的机会。 离开的这几日,苏织儿也曾问过这两个暗卫关于萧煜究竟要做什么,和他们要去哪儿,这两人却是含糊其辞,只说到了下一个地方,会有陛下安排的人来接应他们,保护苏织儿去一个安全之处。 萧煜安排的人? 苏织儿也猜不到是谁,虽想着那日昏迷前萧煜说的话,心下始终担忧着他,可有这两个暗卫时时看守着,她也逃不回去,且她还有绥儿,不能轻易丢下绥儿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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