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驿站中用完饭,继续向南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后,马车驶进了一个小县城,在一间客栈前停下。 苏织儿被扶下马车,引入了二楼的一间厢房内,按那两个暗卫所说,接应的人就在里头。 门扇被推开,苏织儿甫一踏入,便见一人躬身立在她面前,恭敬地唤了声“娘娘”。 苏织儿只觉这人的身形有些熟悉,待他抬起头,不由得双眸微张,诧异地唤道:“范大人!” 她万万想不到,眼前所谓的接应之人不是旁人,居然是范奕! 可依着萧煜所言,他不应该是被贬到了一个荒僻的地方吗! 她抱紧怀里的绥儿,像是骤然想通了什么,质问道:“将我和绥儿送走,是陛下一早计划好的对不对!他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京城恐会有大事发生!” 既得苏织儿已然猜到了,范奕便也不再隐瞒,低低道了声“是”,“陛下将微臣贬至苍屹不过是表象,实则微臣一直等在这里,依陛下的吩咐,护送娘娘和大皇子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苏织儿明白他是想保护她和绥儿,可她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 她朱唇微抿,却未直接问范奕,而是转而道:“那我和绥儿何时能回京城?” 闻得此言,范奕眸光飘忽,面露难色,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斟酌许久,才道:“微臣无法同娘娘保证什么,只陛下说了,京城这般尔虞我诈的地方不适合娘娘,他为您寻了块山清水秀且足够安全的地方,能保您和大皇子一辈子衣食无忧……” 范奕话未说完,苏织儿骤然笑出了声,眸中泪光闪烁,“怎的,他是觉得此番自己死定了,才同你说出这番话的吗?可他凭什么,凭什么自作主张安排我的去向!” 看着苏织儿这番激动的模样,范奕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到底将想说的话又咽回了腹中,转而道:“眼下时局不稳,内忧外患,京城一片混乱,陛下也不知最后局势会变成怎样……娘娘放心,苏家老夫人还有二爷二夫人陛下也都已命人暗中偷梁换柱送出了京城,他还对微臣嘱咐了,让微臣告诉娘娘,若是事败,无法接娘娘和大皇子回京,便让娘娘多想想他曾对您做的那些过分的事,或许很快就能接受这个事实,彻底将他给忘了……” 彻底将他给忘了…… 苏织儿在眼眶中盘旋的眼泪终是忍不住倾泻而下,他说得倒是轻巧,他分明也知道,她不可能舍下他主动离开,所以才会给她暗中下迷药,借此将她送出京城。 至于忘掉,只消一想到他牺牲自己保护她和绥儿,她只会愧疚难受一辈子,又何谈忘却一词。 毕竟他予她的美好记忆终究多过那些不愉快千倍万倍。 苏织儿如今只想立刻回到京城,站在他面前,大声告诉他就算真的会死,也想与他共同面对。 可纵然这般想着,怀中一直紧紧攥着她衣襟的绥儿却是在不住地拉扯着她的理智。 绥儿才醒不久,尚有些睡眼惺忪,他依赖地趴伏在母亲肩上,似是这样能获得他想要的安全感。 但若她也没了,绥儿便真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了,她已丢下过他一次,不能再这般自私丢下他第二回 ! 莫大的绝望与无助令苏织儿双腿发软,缓缓瘫坐在地,她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了他,只能这般无用地任泪如雨下,抽泣不止。 范奕静静看着这一切,神色复杂,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许久,才听苏织儿哽咽着问道:“他眼下,怎么样了?” 她从暗卫和路人那厢得到的消息实在少得可怜,仍停留在几日前他在朝廷上失控那事上。 也不知他如今的状况如何。 范奕蹙了蹙眉,思量少顷,晓得这事儿到最后也瞒不住,索性如实道:“其实,自陛下在朝堂上失控后不久,便突然陷入了昏迷,且一直未醒,如今京城局势混乱,南边的景王和盛王意图趁虚而入,大张旗鼓以替太皇太后庆贺八十大寿为名公然进京,其心昭昭,甚至……还有镇南侯世子,昨日,镇南侯世子携朝中几位重臣面见太皇太后,言陛下为妖邪附体,昏聩无能,民心尽失,求太皇太后为大澂江山社稷着想,废黜陛下,再立新君!” 听至此,苏织儿双眸圆睁,朱唇微张着,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许久她才震惊地吐出一句。 “你说……谁?” * 几十里外,京城。 有些事在范奕口中不过一笔带过,可实际状况却比他说的更加岌岌可危。 景王和盛王作为先帝膝下的七皇子萧灼和九皇子萧煊,曾因与先太子为伍,而被封王后赶出京城,本是该一世留在封地永不得进京,但而今京城形势大变,两人便再也按耐不住,早就在疫疾肆虐之时就提前得了消息,悄悄带着囤养的私兵赶往京城。 谁知接下来的一切就像是如有神助,萧煜先因妖妃一事尽丧民心,后在朝堂上发疯昏迷,迟迟未能醒转,再加之镇南侯世子许岸之的上书废君,所有的事都像是安排好的一般水到渠成。 萧煜昏迷不醒的第五日,抵达京城的景王和盛王不经传召,以看望太皇太后之名公然闯入皇宫,先是赴慈寿宫后,又犹如入无人之境般入了萧煜所在的辰安殿。 景王萧灼坐在龙榻前,面带嘲意地看着躺在上头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萧煜,骤然抬手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见他只是偏过脑袋,没有一丝反应,赫然仰头大笑了两声。 “六哥,你也有今天!早说了以你的能力根本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你看,到头来,这个位置不还是本王的吗!” “七哥说得对,一个生母身份低微的贱种,何以当得天子的称号。”盛王顺势附和,“你看宫里这些人,也是极有眼色的,晓得萧煜没有孩子,皇位无人继承,将来这位置非你莫属,也都忌惮着并未拦你。” “哼。”景王闻言一声冷哼,“他们若是敢拦,待本王登基,定会教他们好看!” “那七哥,眼下该怎么办?”盛王看向躺睡在床榻上的萧煜,“虽然太医说再昏迷下去,萧煜恐是要因着衰竭而丧命,但我们总不能坐等着他死吧?” “等他做甚。”景王冷冷瞥了萧煜一眼,“本王可等不及了,而且他昏迷了这么多日,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呢,你说是不是。” 他说着,淡然地扯过一旁的被褥,盖在了萧煜脸上,旋即毫不留情,用大掌重重捂了下去。 随着他捂着的力道愈大,面上的笑意愈深,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自己身着龙袍坐在朝阳殿上,气宇轩昂,凌驾于万人之上,受百官朝拜。 然还未等他的白日梦做完,身子却是骤然一抖,他眼见着淋漓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床榻的衾被之上。 景王睁大着双眸低头看去,便见一柄长剑已然刺穿他的胸口。 他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执剑之人,“老九,你……” 盛王含笑一把抽出长剑,眼看着景王满身是血,重重栽倒在了床榻边的软毯上。 “七哥,别怪我狠心,毕竟皇位只有一个,若是你坐了,便没有我的份了,既得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无论是谁当上这个皇帝,当都没有关系吧。”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地的景王艰难地抬起手缓缓指向他,似是想说什么,却始终发不出一点声,最后只能无力地垂落手臂,一双眼睛愤恨地盯着盛王,就这般绝了气息。 盛王丢下手中的剑,面上冰凉的笑意转而变为痛心难过,“七哥,我也是没办法,我怎么能看着你做出这般谋害陛下的大逆不道之事呢!我都是迫不得已的……你说是不是?” 他倏然转头看向殿内一屏风处,下一刻,自后头阔步走出了个人来,也不知藏了多久。 “本王已按你说的去做了,你也应该遵守承诺,以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扶持本王登基吧。” “那是自然。”那人提步上前恭敬道,“老臣始终觉得,以景王殿下的资质无法继任皇位,唯一有资格的只有殿下您,只可惜……” “可惜什么……”盛王蹙眉道。 那人眸光冰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可惜……殿下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你在胡说什么!” 盛王的笑意凝在脸上,下意识防备地后退了两步,然很快,他捂住突然抽痛不止的胸口,抬首看向对面笑的粲然之人,低吼道:“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那人气定神闲地答,“只不过是昨夜和盛王殿下闲谈时,在您的茶水中添了些东西,不过这毒倒是比老臣估算的发作得早了那么一些,它发作的时间虽长,但毒性可不小,不然老臣年迈体弱,怎么对付得了殿下您呢!” 见盛王毒发痛得蜷缩起身子,那人在他面前蹲下来,甚至不给盛王一丝逃跑的机会,掩在袖中的匕首几乎在一瞬间利落地刺入盛王的心脏,旋即冷笑一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道理,盛王殿下难道不懂吗?老臣确实应该扶持一位皇子继位,但怎么选,都不会是您和景王,不过老臣还是要多谢您,竟这般好糊弄,主动替老臣除掉了一个障碍……”
第90章 大结局 盛王并未瞬间气绝, 他目眦欲裂,骤然吐出一口鲜血,愤恨地瞪着眼前人, 咬牙切齿道:“贺诤, 你设计本王!” 蹲在那厢的人一身赭色锦袍,须发皆白却仍是精神矍铄。 正是当年随高祖一道开疆辟土的老定远侯贺诤。 “盛王殿下, 您死得也不算冤吧, 毕竟老臣也没有诬陷于你们,之后, 老臣会如实告诉天下百姓,是你和景王勾结,意图篡位谋害了陛下, 被老臣发现而下手铲除。”他轻笑着看着满目不甘的盛王,陡然将匕首又重重往里捅进了几分,“殿下便安心地去吧,大澂将来定会有一个合适的明君!” 眼看着盛王睁大着双眸, 终是绝了气息,老定远侯悠然地站起身,面对地上躺着的两具尸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提步行至龙榻前,一把扯开那盖在萧煜面上的衾被。 见他胸口尚在轻微起伏着,不由得蹙了蹙眉,抬手置于萧煜鼻下,探到他气息的一刻, 蓦然扯唇笑了笑。 “陛下倒是命大,居然还活着。不过, 为了坐实景王和盛王的罪行,陛下这命大抵是不能留了……”老定远侯露出一副同情的神色,“这般躺着想来也痛苦,不如便让老臣送您最后一程吧……” 他说着,气定神闲地拉回方才扯掉的衾被,复又盖在萧煜脸上,手按在上头,正欲用劲,却听“砰”的一声巨响,辰安殿殿门被踹开,一人领着几十禁卫军赫然闯入,围在了床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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