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奕眼也不眨地撒着谎,少顷, 才见萧煜提步行至他面前,他接过范奕手中的和离书扫了一眼,却是面无表情。 正当范奕以为萧煜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时, 下一刻,咽喉却骤然被扼住,萧煜猛然将他抵到墙上,自喉中发出的声儿冷得令人战栗, “昨日在茶楼,你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 似乎就是在昨日茶楼,他们二人独处后,苏织儿就变得有些异样。 “你究竟对她说了什么!”萧煜双眸猩红, 忍不住低吼道。 “微臣……微臣并未说什么。”范奕没想到这位六殿下会为了苏织儿一次次发狂对他起杀心,他抓住萧煜的手臂,艰难地回答,“微臣……不过将最新的一份邸报给她看……告诉她……苏岷回来立下战功一事……那邸报此时就在微臣怀中……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亲眼瞧瞧……” 范奕挣扎间,那邸报的一角已然滑出他的衣襟, 萧煜闻言松开他,抽出那份邸报, 果然在范奕刻意叠起的一页看到了他所说的消息。 逃过一劫的范奕靠墙而坐,拼命喘息着,少顷,才缓缓道:“大抵半个月前,苏岷突然出现在西南边塞,后与边塞守将黄骁安里应外合,烧毁敌营粮草,一举歼灭溧国三万大军,甚至夺回了曾丢失的一座城池,陛下大喜,封苏岷为定远将军,望其乘胜追击,再败敌军……” 他顿了顿,看了萧煜一眼,又道:“昨日微臣告诉夫人这个消息时,便见其喜不自胜,激动万分,想来当时便萌生了离开之意……但没想到她居然行动得这般快,今日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眼见萧煜的眸光黯淡下去,范奕露出一副遗憾的神色,劝慰道:“殿下,夫人不知您的真实身份,若是晓得兴许便不会走了……但如今既已经成了这般,您也莫要太过伤心,毕竟谁也不愿一辈子身陷贫苦,追求荣华富贵不过人之常情……” “滚!”范奕话音未落,就听一声低喝,那份邸报已然被砸在他身上,“我教你滚!” 眼见萧煜一身戾气浓重,理智几欲崩塌的模样,范奕念及性命,未再多言,只低低道了声“是”,旋即折身离开了草屋。 他步出院子,行至村口,坐上了停在那厢的马车,方才自长袍掩盖的腰间解下一大一小两个麻制的布袋。 他深深看了那两个布袋一眼,眸色沉了沉,此事他既得做了,便不能心软留一丝余地。 六殿下如今虽痛苦些,但毕竟只是一个女子而已,相信很快他就能缓过来,然后重新振作回到京城,做回他昔日气宇轩昂,惊才风逸的六皇子殿下。 此时,草屋那厢。 萧煜在原地站了许久,方才重新拿起那封和离书,为寻到此信并非苏织儿亲手所写的证据,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却根本说服不了自己。 因她的字是他亲手所教,他不可能认不出她的笔迹。 可萧煜仍是不愿相信苏织儿就这般抛下她走了,分明今早她还笑着同他说,让他早些回来,他努力提早回来了,可她呢? 萧煜思忖片刻,旋即将视线落在角落里的木箱上。 他疾步上前蹲下身,掀开木箱在里头翻找起来,似乎竭力想证明什么,可很快,他的动作便凝滞在那厢。 苏织儿的好几件衣裳都消失不见了,甚至连家中藏的银两也悉数不翼而飞。 她居然这般绝情,走的时候将所有财物都带走了吗! 不,不会的,怎么会呢! 他的织儿并非那样的人! 萧煜怔愣地蹲在那儿,也不知蹲了多久,直到外头的天色已然昏暗下来,屋内也逐渐失了光亮。 他转头盯着那草帘子,似乎期待着它下一瞬便会被一只柔荑掀开,从后露出一张娇艳昳丽的面容来,嫣然笑着脆生生唤他“夫君”,招呼他吃饭。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寂静的草屋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声响。 萧煜站起身,拖着步子行至炕前,随即掀开被褥躺下,缓缓闭上了眼。 他只望自己再次醒来,发觉这一切不过只是一场噩梦。 抑或是她开的一个恶劣的玩笑,其实她并未走远,兴许很快便会反悔回来,继续抱着他眨着那双杏眸同他撒娇。 萧煜闭着眼睛,却并无丝毫睡意,只这般熬了一夜,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子落在炕前时,他才坐起了身。 他抬首环顾了一圈,屋内寂静也清冷得可怕,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他最初来到沥宁的那段日子。 可那时的屋里并不像如今这般,处处都是苏织儿的痕迹。 那搁在窗台上的铜镜,是她晨起时爱用的,角落里的棋盘上还有她未解开的棋局,萧煜甚至仿佛看见她在炕桌旁为他缝制衣裳,埋首练字的模样…… 可一眨眼,屋内空荡荡的,没有苏织儿,唯有他一人而已。 萧煜神色木然地穿衣下了榻,他仍坚信着苏织儿会回来,毕竟她同他说过,还要和他生孩子,在院子里盖砖房,其乐融融地过日子,这辈子都不与他分开,她又怎会骗他呢! 他清扫了院子,如往常一般提起木桶去河岸边打水回来。 就算苏织儿不在,他也要操持好这个家,不能让它变得破败凌乱,不然她回来怕是要怨他的。 对厢的牛三婶自屋内出来,远远看见萧煜,不由得提声道:“周煜,刚打水回来呢。” 她蓦然想起昨日之事。又问:“这织儿是去哪儿了呀?昨儿我看见她背着包袱走了,我问她,她也不说,只说你是流人,不能离开沥宁,她只能自己去,还让我多照顾你呢……” 萧煜闻言步子骤然一滞,然他并未答话,只继续埋着脑袋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 牛三婶看着他这副犹如行尸走肉般的模样,纳罕地蹙了蹙眉。 这是怎么了…… 萧煜将桶中的水倒入水缸里,旋即坐在木墩上生火做饭,一整日都是这般面无表情,浑浑噩噩。 直到那蔓延全身的疼痛感袭来。 他又毒发了! 这次病发的间隔时间教之从前更短。 萧煜却头一次觉得这病痛竟也没那么难熬,或是因着这份疼痛压根抵不过心底的痛楚。他倒宁愿更痛一些,能让他不会因时时想到苏织而心如刀绞,难以喘息。 他不知自己这一日究竟吃了几顿,晚食似是吃过了,又好似没吃,左右他也一点不在乎,只待天黑便在炕上躺下。 纵然事实就摆在面前,可萧煜仍在不住地麻痹自己,固执地相信苏织儿还会回来。 那发作的毒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理智,加之他压抑在心底的悲楚,竟令双眸猩红的他教之从前变得更加暴戾可怕。 他撕碎了手底下的被褥,努力维持着仅存的理智,直熬到深夜,痛得周身大汗淋漓的萧煜蓦然听见屋内传来动静。 是她回来了? 她果然不会抛下他! 他心下陡然一喜,挣扎着站起身,尽力收敛起浑身摄人的气息,生怕吓着苏织儿,然当他亮着一双眸子正欲伸手去掀开草帘子时,却被一道锐利的寒光迷了眼。 他下意识躲闪,然下一刻却觉似有什么擦过脖颈,传来细微的疼痛。 习武之人的本能令萧煜登时反应过来。 有人想杀他! 这段时日,那位赵睦赵大夫开的汤药虽没能抑制住他体内的毒,但却阴差阳错恢复了他以往七成的武功。 眨眼间,那杀手已然闪进屋内,纵然在一片黑暗中,萧煜依旧能感受到对方剑剑直指他的要盖。 显然是想要了他的命! 即便他如今这般,却依然容不下他的,还能有谁。 萧煜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方才刻意收敛的戾气与杀意在一瞬间迸发而出。 他猩红着双眸,像头恐惧的野兽,不要命地伸手握住了那把刺向他的长剑,在对方因震惊而怔愣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长剑夺过,反一剑刺入了那杀手的胸口,旋即快速抽出,任凭那滚烫的鲜血溅撒在他的身上。 萧煜已然混沌了理智,就像是在享受这种杀戮的快意,他抿唇笑起来,就这般一剑一剑反复地刺在那人身上。 直到那人应声倒地,他的衣衫上也尽是淋漓的血迹,他才松开手,任那柄长剑掉落在地。 看着躺在地上千疮百孔的尸首,萧煜从起初的低笑出声到最后像疯了一般不住地放声大笑。 少顷,他拖着步子走出内屋,取了火折子毫不犹豫地丢在了墙角的柴禾堆上,有了助燃之物的火眨眼窜至屋顶,很快整个屋子都烧了起来。 萧煜走出草屋,冷眼看着吞噬在火光里的草屋,神志分明因着毒发而混乱,却又自觉异常清醒。 他知道,他等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她是自己走的,没有任何人逼她。 她口口声声说要与他白头偕老,但到底抵不住对荣华富贵的向往。 昨日她抱着自己那般异样,或只是对抛弃他一事心生愧疚罢了。 说什么不会再去寻她爹,原不过是不想让他一个卑微的流人拖累自己。 萧煜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可他分明知道她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他,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故意接近他,却还愚蠢到对她动了真心,心甘情愿地入了这场骗局。 是啊,这世上哪来的什么山盟海誓,至死不渝! 都不过是假的! 萧煜静静看着被火舌吞噬而逐渐坍塌的草屋,似乎也眼看着他与苏织儿的过往和曾共同幻想过的未来一道悉数付之一炬,就像她亲笔写下的那封和离书一般。 他们之间从此两不相干。 他会回到京城继续做他的六皇子。 而她则如愿以偿,成为她的苏家姑娘。 萧煜敛起唇角笑意,须臾,一双猩红的双眸褪去最后一丝的光亮,彻底漆黑沉冷下来,周身散发的阴鸷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第52章 偶遇 天还未大亮, 范奕派去接人的马车便自县城往兆麟村而去,驶到半途,车夫却蓦然勒马而止, 蹙眉往后望了一眼, 少顷,复又掉头回返, 追赶方才与他擦身而过的男人, 直至跟前,他才认出萧煜来。 看他一身衣衫单薄, 其实满是鲜艳的血迹,眼神还凉得吓人,车夫不由得心下发怵, 但想到是范奕下令来接的人,仍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将人恭恭敬敬地请上了马车,一路心惊胆颤地送抵了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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