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岷挑了个吉日,大张旗鼓地带苏织儿拜了宗祠, 认回家门。不仅如此,苏岷还将苏织儿和顾郦娘记入族谱,同苏织儿商议, 待这两年有了空闲,他便亲赴沥宁,将顾郦娘的坟迁至缃城老家,不让她一人孤零零的, 他们虽生不能相守,但愿死后可以同棺同穴,弥补这份遗憾。 认祖事罢,苏老太太和孙氏便开始着实筹备起苏织儿赴春日宴一事。 此宴非同小可, 不仅仅是因着这宴是定远侯世子夫人所办,参宴的都是京城各家的公子贵女,还因着这是他们苏家人时隔十七年再进京后头一回抛头露面。 苏织儿毕竟自小长于乡野,苏老太太怕她在宴上惹了笑话,特意请了自宫里出来的嬷嬷, 教苏织儿一些礼仪规矩。 苏织儿虽不喜欢束手束脚的,但想到苏家的颜面, 还是尽力去学,加之她悟性高,很快便学得有模有样,还得了嬷嬷的赞许。 这赴宴的衣裳,苏老太太亦是替她精心准备过的,及至三月初,赴邀当日,苏织儿站在内屋的一枚大铜镜前,瞧着自己这一身湖绫藕荷妆花眉子对襟衫和月白绣花海棠百迭裙,忍不住提起裙摆转了一圈。 女子都爱美,即便当了娘的苏织儿也不例外,她垂眸看向自己这件藕荷上衫,不由得想起在沥宁时她那夫君买给过她的一块棉料子,亦是这般颜色。 想那时候家贫,花钱买一块棉料子尚且让她心疼不已,可如今她却是日日穿着绫罗绸缎,就跟做梦一般。 思及周煜,苏织儿的眸光不由得黯淡下来,他们二人已有一年多未见了,他爹派去沥宁接他的人也去了两月多了。 也不知他们究竟何时才能相聚…… 苏织儿失落地抿了抿唇,倏然有些担忧起来,不会这一年,他早已在沥宁另娶了妻子吧。 才冒出这个念头,苏织儿慌忙摇了摇头,不会的,他性子冷淡,就连她,当初也是捂了大半年才将这块石头捂化了,他又怎的可能这么快便另有新欢呢。 苏织儿在心下安慰了自己一番,听见外头苏老太太的催促声,忙疾步出了门。 苏老太太和孙氏亲自送她上了马车,临行前,老太太仍是有些不放心地嘱咐她,说到了那厢务必“少说少做”,安安分分的,这宴便能平安无事地度过去。 苏织儿重重一颔首,道了句“祖母放心,孙女记住了”,便坐着自家的马车往定远侯府而去。 也不知驶了多久,感受到马车彻底停下,苏织儿稳了稳呼吸,轻轻掐了掐自己的掌心令自己镇定下来。 要说不紧张定是假的,毕竟她从未来过这般地方,虽她身边还带着凝香凝玉两个丫头,但若一会儿发生些意料之外的事,仍是需得她一人面对。 她只稍稍定了定神,便深吸一口气,扬笑由凝香扶着下车去。 定远侯府门口设了迎接的下人,见苏织儿眼生,忙上前道:“不知贵客是哪家的姑娘,可否请您呈上请柬?” 苏织儿看了凝玉一眼,凝玉会意,即刻将手中的请柬递给那家仆,那家仆翻开瞧了一眼,登时睁大了双眸,不由得深深看了苏织儿一眼,似是有些难以置信,紧接着忙跟身后的另一个家仆耳语了两句,那人点头快步入府后,面前的家仆便恭恭敬敬领着苏织儿入内。 这一年多,苏织儿已然见得许多大户人家的奢华,已不会似先头在沥宁看见章老爷家的大宅子时那般发出惊叹。 虽是春日宴,但其实如今已值春末,不少花已然开落,不过定远侯府花园中的芍药却是开得如火如荼。 苏织儿抵达时,便见花园中聚了不少人,那些贵女们或坐在一块儿小扇轻摇耳语低笑,或在凉亭中举棋对弈。 她甫一出现,园中不少目光都聚拢过来,待看清她后,却是神色各异,有目露惊艳的,有警惕戒备的,亦有好奇张望的…… 见这么多人齐齐看向自己,苏织儿虽面上不为所动,可心下实则慌乱又无措,恰在此时,就见一三十上下端庄秀丽的华衣妇人含笑朝她走来。 苏织儿不必猜都晓得此人是谁,她低身正欲见礼,却是被快一步拉了起来,妇人温柔婉转的声儿在她耳畔响起。 “客气什么,苏姑娘总算是来了,等了那么久,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苏织儿笑答:“世子夫人相邀,织儿怎好不来的,只毅国公府离定远侯府远些,这才耽误了时候。” 定远侯世子夫人拉着苏织儿的手,一双眼睛上下将她打量了好几遍,神色颇有些意味深长,但很快,她便将苏织儿拉至园中,介绍给其他贵女认识。 那些贵女皆举止端庄,颔首同苏织儿问好,虽面带笑意,但苏织儿总觉得不舒服。 纵然不知这些人究竟是如何看她的,但苏织儿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瞧不出来,这里头不少人只怕并未对她心怀善意。 不过她倒也不介意,毕竟她今日也不是交朋友来了。苏织儿牢记着苏老太太嘱咐她的话,待定远侯世子夫人走开,去招待下一个来客后,她也不乱走,只寻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坐着,独自喝着茶水,吃了些好吃的瓜果点心。 不多时,原欢声笑语的花园骤然安静下来,那些笑闹的贵女们亦停下了动作,埋首面露羞赧。 苏织儿疑惑地抬头望去,便见十几个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往这厢而来,走在最前头的,苏织儿还认识,便是与他们一道来京城的镇南侯世子许岸之。 他着一袭天青长衫,身姿挺拔如松,疏朗俊逸,站在这十几人中可谓鹤立鸡群,格外惹人注目,园中亦有不少贵女在偷偷瞥他。 凉亭中正有两名贵女在对弈,那些世家公子们甫一抵达花园,便兴致勃勃地涌入凉亭中观棋。 苏织儿所坐的角落被旁边两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掩映,阴影投下来,凉快又不易被人发觉,正巧她也没兴趣去凑热闹,就这般远远地望着。 本想就这般等到筵席开席,然天不遂人愿,站在凉亭中的许岸之也不知怎的,突然抬首四眺,像是在找寻什么,好一会儿竟将视线定在了她这厢,唇角微扬,冲她温柔地笑了笑。 这下可好,他这番举止登时令那些一直注意着他的贵女们转头朝她看来,不同于方才的掩装,如今这些人的目光带着几分赤裸裸的不喜。 来赴邀前,苏织儿也听她祖母说过,不少贵女参加此宴便是为了给自己寻得称心如意的夫婿。想来许岸之这样的人,在京中定然是个香饽饽,而他方才这番举止难免教那些心慕他的贵女误会她亦有争夺之心。 可苍天可鉴,她都是有夫婿,有孩子的人了,根本对许岸之一点兴趣也无。 但他既得对自己打了招呼,苏织儿断没有不理会的道理,也只能莞尔冲他一颔首。 本以为这便了了,但没想到紧接着却见许岸之下了凉亭提步往她走来。 苏织儿心一提,暗道不好,可人已至她面前,柔声道:“苏姑娘怎一人坐在此处,不想去亭中一道观棋吗?” “不必了。”苏织儿勉笑道,“我不大会棋,这里的人我也不认识,终归有些拘束……便不去了。” “不认识多接触几回便也认识了,我瞧见你一人在此也无趣,要不我陪你四下走走。”许岸之提议道。 苏织儿闻言面色微变,与他单独在这园中闲走,她可不敢,那些爱慕他的贵女们怕不得要将她给吃喽。 这位镇南侯世子是怎的回事,分明知道她……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太过好心。 苏织儿秀眉微蹙,忙改口,“还是去观棋吧,我也好久不曾看人下棋了。” 听得此言,许岸之笑着颔首,随苏织儿一道入了凉亭。 那些世家公子并不识苏织儿,听许岸之介绍罢,亦是面露诧异,时不时偷偷瞥向她。 苏织儿并未注意那些视线,只看向面前正专心致志对弈的两个贵女,或许对于从前的苏织儿来说压根看不懂她们下的这局棋,但对于如今的她而言,甚至能稍稍思考她们下的每一手是不是最佳的选择。 毕竟她的棋是她那棋艺不凡的夫君亲手所教,虽他教她的时日不长,但怀绥儿的那段日子里,她闲来无事便爱拿着棋谱自己琢磨,棋艺已然精进了许多。 她薄唇微抿,静静看着,在他们下至近三十手时,有些惋惜地低叹了口气,果然没多久,那着宝蓝暗纹上衫的贵女便败下了阵。 而她对面着紫藤绣花折领衫的贵女像是早有所料,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想来应是对自己的棋艺颇有自信。 “这位姑娘的棋艺是不是很厉害?”苏织儿忍不住低声问许岸之。 许岸之点了点头,“这是工部崔尚书家的三姑娘,棋艺在京中一众贵女中确实还不错。” 只是还不错,那这京中莫不是还有更厉害的! 苏织儿在心下感叹间,却陡然听一声“苏姑娘”。 她抬首看去,便见方才赢了棋的这位崔家三姑娘正含笑看着自己,随即徐徐开口道:“苏姑娘是头一回来参加春日宴吧,既得来了,不若同我下上一局如何?” 苏织儿秀眉微蹙,不明白两人今日是头一回见,缘何这位崔三姑娘独独盯上了自己,然下一刻瞥见那崔三姑娘透过她,将视线落在后头的许岸之身上,她登时恍然,原是因着她动了这位崔三姑娘的“猎物”。 苏织儿思忖片刻,看着那崔三姑娘灼热的目光和四下一些人看好戏的眼神,晓得她们是想看什么。 是她被狠狠羞辱的模样! 她爹并未避讳她的身份,对外如实道出她是他当初被流放沥宁时同沥宁的一个女子生下的孩子,现下整个京城都知道,她苏织儿出身在那般苦寒贫瘠之处,自小在乡野之地长大。 只怕是胸无点墨,毫无教养,粗俗不堪。 才至京城不久,苏织儿便听了不少这样的流言,才始知苏老太太当初对她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虽苏老太太强调了让苏织儿安安分分,莫要招事,可这会子人都欺负到头上了,她苏织儿也实在不是多会忍的性子。 既然他们想看她笑话,好啊,那便看个够。 见苏织儿久久沉默不语,亭中不少贵女都面露嘲讽,只当她是怕了。 许岸之亦是这般认为,正当他薄唇微启,想替苏织儿解围时,却见她缓缓抬眸,面露笑意,落落大方道:“三姑娘这般盛情我也不好拒绝,不过我只学过一年多的棋,棋艺实在拙劣,到时若输得惨烈,还望各位莫要笑话我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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