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几人又扫了眼单薄瘦弱的少年,心道难怪当姐姐的要这般冒险也要他们帮衬,就这单薄身子,骑马都难,还打什么仗? 罢了罢了—— “那芫姑姑放心,有我等在,必然会护钟小公子周全。” 说着,几人把军令扔出,但韩都尉还是补充道,“眼下我等从芫姑姑之命将军令交于钟小公子手中,但到了陛下面前会不会被收回,我等便做不了主了。” 钟芫闻言浅笑。 “这个自然。” 商议结束,几个都尉便去巡视队伍。 钟涣也不大自在的朝钟芫身边的凑了凑,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却见女子额间已经一层细密的薄汗。 “阿姊?” 钟芫摆了摆手,她把都尉们交予的令牌交予钟涣手中。 “我接下来会把我知道的都告知你,你仔细听着——” 女子的语气不容辩解,钟涣便乖乖的点了下头。 此时正当午中,料峭的春寒被直晒而来的暖阳驱散,林中鸟鸣不止,隐约还夹在着几个侍卫哼曲的声音。 “……之所以让你拿着军令,便是怕万一他们待会在前面会首先遇到严玉,要知道朝中官员互相之间难说往来,更何况这些人从前也大多是十六卫统军属下……所以情况复杂,我亦不知前面境况如何,只是想尽可能的多谋些胜算罢了。” 昨日的大雨后,天地如新,女子的声音很浅,细细碎碎仿佛被微风吹散的落叶一般。 “……待会修整好后,你就带人直接出发,至于我与太妃娘娘,就由之前那几个戚家护卫保护便是。” “毕竟眼下这个时候,我与太妃身边的人少些,反而不用一引人注目。” 女子眉间微蹙,似是蓄着难以排解的忧虑,钟涣听完安排,却突然又突兀地开口问道。 “阿姊你,很担心陛下?” 钟芫被问得怔了怔,她抬眸看了眼自己这异母的同胞弟弟。 “怎么,你不担心?” 钟涣点了点头,“身为臣子,我自然是担心的。” 但是他再忧心,还是会优先衡量自己的得失,就像方才那几个都尉郎。 但是他总觉得,以阿姊的性子,她做的好像有些过了,甚至于不惜将自己置于险地。 “万一陛下不知你用心真的则罚你该如何?” “若是万一陛下战败,你又如何,现在阿姊主动搅入局中,可有想好自己的退路?” 钟芫却只淡淡笑了笑。 “涣儿,陛下是不会输的。” 女子的声音很轻柔却也很坚定,仿佛是有什么无形的羁绊和信念使她这般确信着。 钟涣第一次听阿姊这般唤他,他却觉得有些无力,他想继续劝说什么,却见钟芫突然站了起来。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脸上的笑意却舒朗又温柔。 “阿姊信你,才把这些人交给你,别让阿姊失望。” 女子说罢,便走到姜太妃身边,几个戚氏家臣听到钟芫的安排,抬眸往钟涣这边看了眼,见他点头,便也恭敬的抱了抱拳。 因为想掩盖两拨人马分开的形迹,钟芫与姜太妃提前出发了,戚家的那几个护卫很谨慎的收起身上有关戚氏的所有标识。 几人乔装一番,便在易县暂时落了脚。 而时至今日,钟芫能做的也都做了,剩下的便再不由她控制, 而自从易县后她便彻底的病倒了,姜太妃就仿佛幼时那般照顾她,戚家那几个护卫也不知哪来的本事,不仅布置了宅院,还能时不时的送些消息来。 刚开始传来的消息,他们甚至不敢在姜太妃面前说。 陛下中了埋伏,身负重伤,军心涣散,被叛军击败后溃退了数里。 原定前来支援的队伍行径路线被打乱,只得临时改变布防,由之前的进攻转为防守。 再说魏都那边,箫靖挟持了戚家家主,要江州那边出十万两黄金来赎人,而戚氏那边几乎没有犹豫便照做了。 谁想就在这批银两到达魏都的时候,皇城外的战局却突然出了变化。 原本都入了祖祠埋入陵寝的先太子,居然突然活了过来,不仅如此,还亲率了陛下手中的军队,在短短七日内便剿灭了渭河叛军。 二殿下甚至还亲手斩了敌将首级,差人送去了箫靖面前。 钟芫听着都觉得匪夷所思。 那个温雅仁厚的箫怀执? 好在后来又听戚家的护卫说,那其实是郑将军所为,不过二殿下的出现后,确实振奋了军心,连魏都那边的朝臣都敢于与箫靖当庭对峙叫骂。 与此同时,陛下也从鬼门关走了回来,兄弟二人似乎已然尽释前嫌,陛下亲封了二殿下为临安王,赐封邑府邸,顺道还给指了一道婚事。 屋外日光愈发的晒人,钟芫倚着窗台掐指一算,也就一月两旬而已,只这么些时间没注意,外面的一切已然是天翻地覆。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看来箫怀执还是跑掉了,钟芫想起尹行,微微蹙了下眉,而后又很快舒展开来。 “还好那会没杀……” 钟芫在易县待的这些日子,渐渐也习惯了这种闲适淡然的日子,每日她都会起早起去镇上的早市采买。 褪下宫服,换上寻常女子的布衣裙褥,倒也有几分恬淡安逸。 五更天,外面的还暗。 钟芫本想着拎条鱼回来给姜太妃补补身体,但是今日她偏偏非常之倒霉。 回去的路上遇到两个妇人撕打,她一时不慎竟被波及,不仅摔入了水塘,连手里的鱼也没了。 两个妇人见惹出了乱子,吓得惶惶逃走,钟芫还得自己游上岸来。 旁边的老叟见她可怜,从家里递了条干净的巾布让她擦脸,钟芫道了声谢,却没有接。 回去的路上,钟芫遭了不少侧目,不过她却全然无视处之泰然。 快到宅院的时候,钟芫找了僻静处整理下自己的衣襟,正在她想走出的时候,却骤然听到一个熟悉而又冷峻的声音。 “——就是这里吗?” 方才整理衣摆的时候,钟芫发现那系鱼的草绳居然还粘在身上,只是那鱼没了,草绳也断成了两截。 钟芫看着手里那截枯草,又抬眸望向居所。 只见两列肃整威严侍卫已将宅院围个团实,竹制的门栏外,是两个容貌相似又极致俊逸的男人。 两人衣着并不雍贵,但只是负手站在,那凌然气度已是让人退避三舍。 正是芳菲时节,宅院中桃枝摇曳,那飞花似雨,淅淅沥沥地落在两人身侧,钟芫遥遥望着似在低语的两人,只觉得兄友弟恭一派祥和,竟是连半分往日宿怨也不得窥见。 钟芫堪堪笑了下,然后垂眸看了眼此时的自己。 满身落魄,狼狈不堪。 倒是像极了戏文里机关算尽最后却不得善终的卑鄙恶徒。
第39章 ◎迢迢~◎ 女子的身影没在阴影处, 她的面容晦暗不明, 只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路过的邻里察觉到角落里的人,本想打个招呼,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女子突然转身,然后匿入了窄巷。 邻里只觉不解, 疑惑间却瞧见了不远处的伫立的军队。 于是他脚步一顿, 又瞟了眼钟芫离去的方向。 莫非……这家人犯了事? 日头逐渐高升,眼看着过了钟芫平日回来的时辰, 一直负责看守宅院的护卫也渐渐心急了起来。 太妃娘娘没怎么在意,因为钟芫偶尔也会这般晚归, 她觉得今日想必也是因为什么耽搁罢了, 再等等便是。 但陛下已经问了第三次了。 屋外的侍卫个个凶煞狰然, 一看就是刚从战场下来,护卫悄悄瞥了眼, 又缩回了脖子。 他心中有些忐忑, 但也不敢多言。 没一会,去早市找人的护卫回来, 男人步伐匆匆额上也全是细汗,他扫了眼屋内,然后朝太妃娘娘的方向跪下。 “启禀陛下、太妃娘娘, 草民无能,没有找到钟姑娘……” 护卫话音落下, 房间内骤然静了几分,姜太妃神色忧惶,“怎么会找不到?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护卫看了眼陛下与临安王, 两位神情淡漠, 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 他心中放心了些,随即继续道。 “回太妃娘娘,宅院离县城的早市虽有些距离,但是路只有一条。草民去接人的时候早集已经散了,在摊铺寻了一圈也未找见钟姑娘,但是路上打听的时候却听人说……说是有个与钟姑娘相似的女子意外落水,但是草民再问,有些人说见那女子游到了岸边,也有人说那女子已经被淹死了……” 护卫说着抹了把额上的汗,“草民也在那水塘附近寻找了下,所幸,未见有什么浮尸……但却在河边寻到了这个……” 说着这戚家护卫又捧上一块碎布,那碎布是钟芫坠河时被枯枝扯碎的,如今被这护卫捧在手中,倒是有几分触目惊心。 姜太妃几乎一眼就认出这是钟芫临走时穿的布衣,此番她心中一凛,眼角都泛起红来。 “这……这是芫儿的衣裳……” 箫成玉突然站起了身,他扫了眼屋内,最后落在易县太守的身上。 “去派人找——” 陛下言简意赅面色冷峻,无人能看出他心中所想,只是为难了县太守常孒,本来太妃娘娘就在他治下,他不知道便算了,还多了个女子失踪。 “是,罪臣这就去办!” 常知县弓着身子退下,没多久屋舍便传来一队人马离去的声音。 坐在一旁的箫怀执始终不曾开口,一则是钟芫实为皇兄与太妃娘娘的亲信,至于其二,他记得钟芫是会洑水的,所以应当是不会出事…… 再者他知道钟芫一心要离开皇宫,而此刻屋外却杵着如此多的侍卫…… 她若是看到,或许不会回来。 箫怀执犹凝之时,却突然发觉箫成玉望向自己目光。 男人眼中隐隐泛起的晦暗,让他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很快他便镇定下来,因为尹行进来了。 两人目光交错,让人看不出分毫。 高大的男人单膝跪下,那眉间的伤痕带着几分粗旷凌厉。 “启禀陛下王爷,都城传来消息,郑大人已成功破城,朝中诸位大臣也已被悉数解救,荣安王等叛军被困魏宫,只需陛下一声令下便可尽数捉拿——” 两个兄弟互相看了眼,然后箫成玉却嗤笑了声,“既然皇叔那般喜欢魏宫,孤便让他再多住几日,告诉郑玄,就地整军,待孤归朝后再作行动。” 尹行跪地领命,随即片刻未留又匆匆而去。 太妃娘娘虽然不懂这些争权夺利,但也知晓这次祸事应当是平息了。 她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了箫成玉:“玉儿,这次多亏了阿芫娘这把老骨头才没出事,你可要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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