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过老白对这块儿比我熟悉,可以找他问问。”庄宝兴虽没听明白这血字含义,却知事关重大,立刻去往后厨寻白双槐。白双槐仍在烧柴煮水,得知其来意,当即将附近至京城几条通路途中与“庾燕”二字有关的大小城池县镇一一道出,庄宝兴反复尝试后仍难记下,索性将白双槐自灶台边上轰起,自己替了他的位置,使唤他去答话。 得白双槐相助,张湍以树枝为笔,以泥土为纸,在地面绘出张简易舆图,对次狐示警信息有了推断。 “琢磨明白了?”赵令僖伏在浴桶边沿,听草棚后边没了动静,哈欠着问。 张湍回道:“大约有了线索。” “阿宝说是件新衣。”赵令僖扶着浴桶起身,“拿来与我换上。” 先前所穿衣物被撕得破破烂烂,好容易有件新衣裳,她自不会再忍。张湍怔了怔,想到她独自沐浴无人侍候,此时要他送衣,恐有不妥。再一转眼,白双槐没了踪影。犹疑再三后,张湍站在草棚侧边,单手递送衣物。 “伤口裂了。” 她刚要去接衣裳,却因不慎猛然舒展手掌,导致掌心伤口开裂。血迹顺着净白的手腕缓缓滑入水中。她吃痛落泪,声音亦弱了许多。 张湍心中低叹,垂眸靠近浴桶,目光有意避开浴桶内,将衣裳轻轻搭在桶沿后道:“里衣写有血字,不便穿着。公主稍忍耐一二,湍去寻药。” 她抬眉斜看,向着张湍所在方位挪去。长发披散,在水中徐徐铺开,覆上她洁白的后背。伤口无损的右掌轻搭浴桶边沿,下巴抵在手背,左手探向前去,指尖轻轻戳在张湍后腰。 “怎么又突然躲躲闪闪起来?”她将左掌摊开,掌心伤口仍在渗血。痛是仍痛,却已满门心思落在张湍身上,倒也觉不出痛来。 张湍身子一颤,垂眸后瞥,瞥见如玉掌心绽着红花,掌心向后,便是霜雪皓腕,再向深处,便没入腾起的稀薄水雾之中。他避开目光,低声答说:“此前情况危急,性命关紧,湍对公主多有唐突,还望公主海涵。伤口开裂,待湍寻些止血草药来重新为公主包扎。” “次狐不在,无人与我更衣。”她委屈道,“我这双手痛得厉害,几乎要了我的性命。” 张湍为难,艰难启齿欲加劝说:“公主——” “张湍——”她叹息道,“太痛,又没力气。” 她声音愈发细弱,呼吸亦如游丝。张湍忧心她因久泡热汤脱力,只好效法从前,褪去外衫铺上浴桶,裹住她的身躯后将人抱出。 双足□□,地面泥石俱有,她便踩上他的脚面,斜靠浴桶站立。张湍目光躲闪,扶她蹬上绣鞋后,方取来衣裳,合上双眼后央她稍作配合,艰难套上衣裙。他右掌伤势未愈,绑带结绳多有不便,她含笑腾出右手,与他左掌配合,将系带系好。 “公主稍候,湍去取药。”张湍逃一般匆匆离开,竟连行礼告退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悠悠然打了个哈欠,看着掌心裂口、腕上血痕,蓦然一笑。 驿站被洗劫一空,附近未见草药,白双槐铲出些草木焚灰奉上,告知张湍此物亦可止血。张湍带着草木灰返回,见浴桶旁,赵令僖正拎着血字中衣若有所思。 张湍将草木灰轻轻倾洒在她掌心伤口处,心中疑窦忽现。 “这衣裳上的字——” “这衣裳样式、颜色确然像是尚衣监为我所制。”她讥嘲道,“可用料却错。” 张湍心有揣测,却不动声色地问:“有何不妥?” “料子虽细,却不够软。”她缩回手掌,看着掌心灰烬,满不情愿道:“这可信吗?” “公主放心。”张湍将她换下的旧衣收拢一处,捡起此前包扎伤口所用布条时方开口:“这字应是近两日所写。血迹颜色太新,较早先公主换下的纱布相去甚远。但据白双槐所说,后厨灶台应有多日未用,恐怕这讯息并非次狐女官所留,而是凶手在得知公主幸存后,留的后手。” 她愈发好奇起来,提起血衣左看右看道:“留个模棱两可的消息,想引我们去哪儿?” “自此地归京,若依血衣所指,较大城池皆会避开,囤粮重县亦在其列。只有两三条小路可行,行路途中补给困难,且沿途多山多川,有遇山贼河匪之患。”张湍迟疑许久,“此地并不安全,还请公主早下决断。” “你刚刚说囤粮重县?” “是,‘庾’亦指谷仓,若避‘庾’字,此地也当绕行。” “就去这儿。”她丢下血衣,“叫小白和阿宝别忙活了,现在启程。” 白双槐与庄宝兴得令,将自驿馆四周搜集到的可用之物带上,四人再度启程,沿途少见村镇人烟,便猎野兽、觅野果、饮山泉。五日后,四人踏上平整过的宽阔大路,路上有车辙碾出的深深沟壑。 “禀公主,咱们离禾丰县不远了。”白双槐下马看过车辙后道,“看车辙深度,近期应有载粮车队经过,车辙印间还有些谷物。” 她向着前方遥遥望去,未见城墙,便吩咐道:“阿宝,你去探路。” 庄宝兴纵马疾驰,她则与张湍一道,跟在白双槐马后缓缓前进。 晴空湛蓝,清风徐来,马蹄信步向前,于林道间悠然闲适。张湍轻握缰绳,尺寸之隔便是赵令僖,他默然良久,方开口问道:“公主令信全失,如何调动此地驻兵?” 囤粮重县,必有重兵。 赵令僖此来,确为驻兵而来。 “不必调兵。只需将粮仓付之一炬,此地将士自会八百里加急向京中报信。” 张湍骤然拉紧缰绳,勒马停足。 “粮仓攸关千万百姓生计,烧不得。”张湍凝眉下马,慎重行礼劝道:“还请公主另觅他法。” “你也说了,现下我令信全失。又无随侍,禾丰县将士不认得我的脸,无法调兵。况且还有逆贼藏于暗处虎视眈眈。”她两手一摊无奈道,“我也无计可施。不如你来想个办法。” “先往驿站稍作歇息,湍自当竭尽全力,护公主安?????全回京。” 身后大道上,一阵烟尘袭来,庄宝兴探路归来:“回禀公主,前路并无异样,可安心前行。再五里地就到禾丰县,因路有曲折,故在此处望而不见。” “先去禾丰县。”她头颅一歪,笑看张湍道:“姑且先听你的。” 张湍稍松口气,这才上马跟随庄白二人赶往禾丰县城。 城门关卡较为松散,四人未费周折直奔驿站。驿站不大不小,却已几近住满,只余间促狭小屋,常年荒置。驿丞眼光毒辣,看出张湍并非等闲之辈,所携女眷虽未佩珠饰,但气度衣着皆不寻常。稍加思索后,提议让出自己的屋子供他们暂住。 “如此便有劳阁下。”张湍两耳微红,只觉难以启齿,又不得不说:“还有一事劳烦阁下。不知可否备上热汤以供沐浴?” “这……”驿丞瞟一眼赵令僖道,“驿站内柴禾只够这两日烧锅做饭用。阁下如果不备不可,可以去县里大户陈家问问。” 作者有话说: 本章留言有红包掉落,十月七日晚二十四点前都有效~ ? 第71章 半个时辰后,一架马车碾过黄土长街,停在驿站门前。来人是名年轻男子,青衣绸衫,腰佩玉环。驿站差役识得,纷纷打了招呼,又唤驿丞来迎。驿丞得知其来意,欢天喜地引人去见赵令僖。 赵令僖斜卧竹榻休息,白双槐依着她的要求收拾屋子。 敲门声响,驿丞在门外喜道:“这位小姐,陈家有意邀请小姐下榻陈宅。人此刻就在门外。” “小生陈涉云,家父略备薄酒,诚邀小姐至寒舍做客。”陈涉云温声再道,“张相公已在寒舍等候,烦请小姐移步。” 白双槐见她颔首,上前打开房门。 陈涉云抬眼扫去,瞥见竹榻上一抹水红身影,便匆匆缩回目光道:“马车就在楼下,如若小姐觉得不便,小生车上备有幕篱,可为小姐取来。” 她浅浅一个哈欠后问:“张湍在你家?” “张相公原是来借柴,得知舍弟将考县试正觅良师,便与家父商议,愿为舍弟指点功课。家父见张相公满腹经纶,有心留其长住,张相公推拒,家父这才得知小姐探亲一事。”陈涉云微微笑说,“便急急催小生来接小姐做客。” “小白。”她坐起身,慢悠悠吩咐道:“将他绑了。” 陈涉云大惊失色,眨眼间便被白双槐捆住双手。 驿丞亦是大惊,急忙劝说。她站起身,并未理会驿丞,信步走向门外,领着白双槐押着陈涉云上了马车。车夫见自家少爷在对方手中,战战兢兢依命驱车前往陈宅。陈涉云冷汗涔涔,未料想这小姐生得温柔甜美,却会不由分说将他绑了。 待差役们围到门外时,马车已然消失在巷尾。 陈宅门前,立着一对仆役四名丫鬟,只等着陈涉云将赵令僖带回后迎接。却不料马车刚停在门前,车夫就踉跄下车,逃一般地扑到门前,慌慌张张将陈涉云被绑一事告知门房。门房惊慌失措,呼喝着叫来护院,与仆役们一道,四五个人便将马车堵了。 白双槐绑着陈涉云坐在车前道:“主子,陈家到了。” 护院仆役听着车帘内传出个女声,是说:“将张湍与这家主事的叫出来回话。” 嗓音清甜柔和,不似恶徒。 白双槐向门房道:“叫你家老爷和——和张相公出来,我家主子有话要问。” 门外动静不小,兼之丫鬟腿脚麻利,张湍与陈父不多时便至门前。陈父看到门前阵仗吓得不轻,忙向白双槐道:“这位英雄,有话好商量,莫伤我儿,莫伤我儿。” 张湍见白双槐押着陈家公子,茫然不解道:“白兄,这是怎么回事?” 白双槐不敢擅自回答,只等着赵令僖发话。 “张湍,上来。” 帘子未动,白双槐先将陈涉云踢下车后跟着跳下马车,自觉闪开位置给张湍让路。张湍惊觉她亦在此,莫名半晌后恍然大悟,多半是陈父自作主张,惹怒了她。 “小姐,其中或有误会。”张湍向着马车揖了一礼后,转向陈父拱手道:“陈老爷,小姐不会无故伤人,容湍细问一二。” 陈父连忙摆手,确认车内女子身份后,他方迎上前去,立在马车前侧,态度和缓,颇为客气道:“这位小姐有礼,老朽陈鲤,在邻近几座县城做些小买卖。大约是犬子没能向小姐道明原委,老朽邀小姐来,是想留张相公多住些时日,能多指点指点幺子的学业。” 见马车仍无动静,陈父忐忑的心安定许多,接着说道:“另外么,说来不怕小姐笑话。老朽老来得女,如今已经及笈,因不舍女儿离家,就一直没说亲事,只想着来日招个赘婿。听说张相公是小姐家的抄书先生,一见面,竟是如此仪表堂堂的青年才俊,便起了将小女许配给张相公的心思。本想着将小姐请来,茶酒间商议商议,没成想竟成了这般难堪的局面。既然话已说开,老朽索性腆着脸直接与小姐求了这门亲事。张相公才高八斗,做抄书先生委实是大材小用,若能与小女完婚,老朽必倾尽全力,助其春闱秋试考个功名,谋个好前程,绝不叫他耽搁在这小小县城里。而小姐这边,老朽会备五百两白银作盘缠,再觅家镖局护送小姐探亲。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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