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太久,成泉风风火火地拉着御医回到清平院,御医上前给赵令彻诊脉,开药方时,燕脂在御医耳边私语几句后,御医颔首应下,随即开药。 待宫人们将药抓好,直接在清平院中煎药。 赵令僖亦是回宫赶来,飞快扑到床前,伸手拍拍赵令彻的额头脸颊,有几分焦急地问道:“七哥你还好吗?怎么就病了?” 赵令彻无奈扒开赵令僖按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掌,回说:“只是一时不适,御医已经开了药方,这会儿在煎药了,却愁不必忧心。” “那就好。”赵令僖忙又神秘兮兮道,“七哥你猜我今天出宫逮到了什么好东西。” “宫外那些玩意儿,大哥二哥三哥每回进宫都要给你带上几箱,陆亭、薛岸他们那群人也天天惦记着给你淘新鲜玩意儿,还能有什么好东西是你从前未见过的?”赵令彻有气无力地说了句。 “你看了就知道。”赵令僖拍拍手,婢女次雀捧着一个琉璃瓶谨慎走来。 琉璃瓶中,有一个硕大的黑影,不似鸟类,亦非鼠类,远远看着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张湍立在角落,凝眉细看,辨认许久才认出瓶中何物。 “七哥快看,这么大一只飞蝗。原来他们说的飞蝗能有婴儿手臂大小,竟是真的。”赵令僖得意将琉璃瓶放在赵令彻胸口上,伸出手指一敲瓶身,响声清脆。瓶中飞蝗被惊得振翅乱撞。 赵令彻立即坐起身来,不顾一旁被他吓到的赵令僖,举起琉璃瓶细看。 张湍亦是觉察到事情不对,宛州距京城千里之遥,即便飞蝗成灾,只要熬过那段时间,飞蝗便会自然消失。但如今千里之外的京城竟是出现了蝗虫,恐怕飞蝗是要一路北上,沿途几个省恐怕都免不过这一劫。 甚至有可能已经遭灾。 “七哥?”赵令僖被他惊得站起身,见他盯着蝗虫不语,又坐回床边,无奈道:“七哥怎么盯着一只飞蝗看得这么出神?” 赵令彻回过神来道:“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蝗虫,难免有些惊讶。” “抓这一只可花了不少功夫。”赵令僖努着嘴将琉璃瓶向赵令彻怀里一推,“送给七哥了,回头我再去抓两只来。” “燕脂,收起来送回长淮苑去。”赵令彻没有推让,“说罢,想拿这只飞蝗同我换什么东西?” “听说你那儿有池春阁的《金碧图》?” “看来却愁当真是移情字画了,竟连池大家的《金碧图》都知道。”赵令彻无奈,莫说她借故拿东西与他换,即便张口来要,他也得给。 赵令僖摆摆手道:“我不知道这些,是池镜台想要。” “今科探花郎?”赵令彻的目光在角落里的张湍身上一扫而过,“何时结识的?” “这回出宫游湖,陆亭带他一起来,便认识了。”赵令僖兴冲冲道,“待会儿我去找父皇说说,让他也住进宫里来。他懂字画,就让他去长淮苑住,也好和七哥你切磋切磋,是不是?” 池镜台与张湍为同榜进士,又同列一甲,二人不仅相识,私下也有几分交情。张湍没有料到,池镜台竟主动献媚,攀附这位靖肃公主。 回看往日二人同席论经,张湍只觉自己看错了人。 一股苦涩气息传来,原是药已煎好,次杏端着药碗入室,见到赵令僖在屋中,一个哆嗦,险些将药碗打翻。 燕脂眼疾手快,从她手里接过药碗送到窗前,赵令僖在赵令彻之前伸手接药道:“七哥,我来喂你吃药。” “却愁好意七哥心领了。”赵令彻连连摇头,“这药闻着就苦,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这药就不吃了。” 赵令僖嗅了嗅,蹙眉将药碗塞回燕脂手中,附和道:“我也惯不爱吃这药。既然你已经好了,不妨跟我一起去见父皇,今儿个就将池镜台接入宫里,如何?” “拗不过你,片刻也不让我歇。”赵令彻起身下床,嘱咐燕脂将药倒了,先行一步将琉璃瓶带回长淮苑。 赵令僖一刻也等不得,挽着赵令彻手臂向外去。 二人离去后,燕脂捧着琉璃瓶,到张湍近前道:“药渣碾碎兑入黄酒,敷于伤患处。”说罢燕脂便带着人离开清平院。 次杏怔怔看着燕脂背影,她也听到燕脂那句话,一时间却没转过弯来。倒是成泉一拍手掌道:“我就说,我就说七皇子是来救大人您的!我现在就去把药渣子捣碎了,次杏去找黄酒,越快越好。” 张湍轻轻按着自己的右手,心中已然明白。赵令彻哪是中暑不适,只是装病,借故招来御医为他开药疗伤。
第10章 (修) 后宫凿有汤泉,御笔亲题赐名“瑶池”。赵令彻避嫌未入瑶池,留在门外等候。赵令僖无所顾忌,直入瑶池中,果真见皇帝仅着中衣与五六名女子嬉戏追逐。 她不常与后妃来往,即便宫道相遇也懒得抬眼一看,以至于同住内廷多年,至今她都不记得这些后妃的姓名面貌。瑶池中衣衫不整五六人,于她而言与宫中婢女内侍无异。 “父皇,儿和七哥来看看你。” 守在瑶池门外的内侍未来得及通传,匆匆追赶入内时见她已越过汤池,便只能跪在一旁瑟瑟请罪。 “又琢磨出什么新花样,片刻也不让我消停。”皇帝挥手遣去后妃,内侍忙将外衣送来,为他理好着装。 她捧上一盘水果,笑眼弯弯,卖乖讨俏道:“儿听闻新科探花是池大家的后人,七哥钟情字画,便想替七哥将这探花接入宫,住在九州山河馆,给七哥当伴读。” “之前要状元,现在又要探花,三年出一回的拔尖儿学生,挨个落你手里。这科举究竟是给朕选才,还是给你选才?”皇帝故意刁难一句,见她嘴角向下一耷,忙又哄道:“好了好了,依你就是。” 一听准许,她嘴角立时翘起,放下盘子提裙便走,步子轻快地离开瑶池。 瑶池门旁,赵令彻正倚门看书。她放轻脚步,靠近时停驻,而后轻轻前跃,扑至赵令彻面前,趁其不备抽走书册,闲翻两眼后抖抖书页笑道:“父皇准了。别看这些乏味的东西了,咱们去接池镜台进宫。” “长淮苑的屋子空置久了难住人,需要大肆收拾。今日天色已晚,明天我让银朱随孙福禄去传父皇口谕,再将他接入宫,如何?” 她心里知道,这位七皇兄同他那个出身寒微的生母一般小家子气,酷暑不舍得用冰,严寒不舍得用炭,住处仆役数目是九州山河馆中最少,屋子空置也属常事,便不多和他计较,准了他明日再接池镜台。 次日赵令僖难得早起,用膳时,清平院将张湍所书奏疏送上。奏疏内容她早已没了兴趣,次狐照旧将奏疏收起,归置入盒,隔阵子往皇帝屋里送一回。 蓦然,丝缕酒香飘来。 她仔细看过桌上饭菜,未见用酒,便问:“哪里来的酒气?” “好似是奏疏上的。”伺候用膳的婢女大胆回了一句。 “拿来我看看。” 奏疏入手,她将折页展开,贴近细细一嗅。 纸墨清香之下,藏着一层淡淡酒香。 “原来张状元好酒。”她将奏疏合上,“和子湄哥哥一样。” 得此意外之喜,她快意之极,令次狐将奏疏收好,与她绾发描妆,披一件水红裙衫便向清平院去。 时辰尚早,日光偏柔。次杏自作主张将书案支在院中,备好笔墨纸砚,待张湍吃过早点,便引入院中习字作画。昨日见过飞蝗后,张湍托清平院中宫人寻来图志,点灯熬油看至丑时方歇。 今日一早写罢上呈奏疏,便又开始细读。 赵令僖来时,张湍正在院中翻看图志,右手涂抹着黄酒药渣所捣药膏,以纱布缠好。 “在看什么?”她悄无声息凑上前去,见张湍被她突然出声吓得一颤后,欢快笑起。 张湍静了片刻,低声回说:“《百物图志》。” “让我看看。”她将张湍手中图志抽出,看了一眼又塞回他怀中,厌嫌道:“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真恶心。” 张湍解释道:“是前人记述鸟兽虫鱼模样习性的书籍。” “不聊这个。”想起来意,她眉目舒展,雀跃道:“我知道你爱酒,瞧,现在身上还带着酒味儿。就像子湄哥哥。今天七哥接池镜台进宫,我给你们办场宴席,将酒窖里藏着的好久全都搬出来。” 闻言,张湍右手微颤。他身上所带酒气,是因涂抹有七皇子设计赠他的疗伤药膏。他非好酒之人,更不屑再与池镜台同席共饮,便要推拒。 “公主好意,湍心领——” “就这么定了,晚上就在光晔楼。莫迟了。” 她未听张湍答复,亦无需听其答复。 自小到大,她设宴只有争着抢着来,?????没谁敢拒不出席。 想着今夜饮宴,她亲自上前指挥着,从皇宫酒窖搬来百十坛好酒,尽数摆在光晔楼中。御膳房的厨子泰半被叫入海晏河清殿,陪着她拟出宴席菜品。一应时令水果、糕点,皆备了足数。 次燕领命,差人拟出请帖,由殿中内侍亲自带着,出宫送往陆、薛、崔三世家中。送往长淮苑的请帖,则由次燕亲自送去。午后池镜台便由银朱引着入住长淮苑,接了次燕请帖后,仔细询问过宾客名单,方以金叶子为酬谢过。 傍晚,陆亭带着几人入宫,直奔海晏河清殿。 今夜酒宴名目是为“及第宴”,要贺张湍、池镜台进士及第,同时为池镜台迁入长淮苑兼领皇子伴读接风洗尘。因着这个名目,陆亭来时,将获今科一甲榜眼的秦峦一并喊上。秦峦母亲与陆亭的表姨母是闺中好友,也算是沾亲带故,陆亭盛情相邀,秦峦不便推辞,只得随之一同前往。 待宫门落钥,天幕尽黑,海晏河清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池镜台身着苍绿长衫,早早抵达光晔楼。 光晔楼共五层,建于水中,划小舟入湖心,方得登阶而上。底层开有两条水道,水中莲叶丛丛,可以停泊小舟。循阶上二层,可见水车滚滚,引送清水,造有曲水流觞小景。再上三层,可见万千灯烛照明。四层有闲桌卧榻,除却休憩外,一应时兴玩意儿皆可寻得。至五层,便是宴席主场。 桌席依次摆开,其后垂有珠帘,帘后藏丝竹管弦之乐。厅中正位之侧,堆有百十坛酒酿。赵令僖正翻曲谱,见池镜台早早来了,便邀其上前,启开酒坛坛封,品选酒酿。 次雀、次鸢守于底层水道旁,待新舟驶来,便摇响顶挂铜铃。五层次燕听闻铃响,倚栏遥遥望向岸边,便知陆亭等人已至,通禀赵令僖。 赵令僖得知,将手中银枓交给近旁宫人,向外迎去,在厅门前见着陆亭等人。 薛岸最先开口,佯作惊呼道:“我们这群兄弟好大的排场,竟使得靖肃公主亲自来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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