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自己光滑洁白的脸上那几道明晃晃的红手印,“有你们这么对大夫的吗?” 段流景一手环着唇边,恰好挡住了那抑制不住上扬的弧度,眼里低低浅浅的笑意却是藏不住。 “至少你的巴掌没白受,她醒了。”于奂站得老远时就看见了,朝他喊道。 云笙猝然睁开双眼从梦中惊醒,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和物,一时间竟有些久久不能回神。 窗外槐树枝繁叶茂,裹着全身的白,粗大的枝虬上挂着数条红色丝带,带着燥热的风浅浅拂过,像一只只振翅欲飞的红蝴蝶。 阳光似是有些刺眼,直直地投射下来,使她瞳孔不自觉收了些。 林长青见她望着窗外看了许久,便伸出手在她眼前摆了摆:“云师姐,你看看我为了救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他指着脸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印子。 “我打的?”云笙愣住半天,缓过来后方抬起一根手指指着自己。 林长青严肃地点点头。 “那真是太对不住了。”云笙拍了拍他的肩膀,面露歉意,“我昏迷之时除了打你,还做了其他事吗?” 段流景终于不再抑制住笑,接过话茬道:“他就是替你看病的,更何况你闹腾的可不是他。” 他眼神微向后移,顺着他的目光,云笙望见外头走廊处一道人影飞速闪过。 云笙了然,忙问道:“他人呢?” “一回来就躲着在,你好好想想自己做了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吧。” “什么叫我就是看病的?作为医师我容易吗,天天得替师兄师姐们看这看那的,我们这身份反过来了吧?” 林长青不满地叫唤道,迎面而来的是一卷书重重地砸在他头上。 “没大没小,怎么和师兄师姐说话呢。”来人是一女孩,面容精致,下巴高高扬着,头髻上绑着的白色丝带顺着她的动作左右摆动。 教训完林长青,她又朝他们微微一笑,转向云笙时脸色稍稍严肃了些:“师姐,你体内似乎被下了蛊,我们需要些时日研制才行。” “有劳你了,淮落。”云笙从床上起身,走上前捏了捏她的脸。 淮落脸上唰的一下就红了半边,她眼神清凌凌的,只看了几眼便低着声回道:“我们会尽快的。” 云笙唇角有了些弧度,随意地问了句:“什么蛊啊?” “有两类,第一类是情蛊,不过看着还未成熟所以威力不大,只会让中蛊者神情大变,对于七情六欲的感触会放大。第二类还不知晓它是做什么的。”淮落低着眸有些不太确定。 沉吟了片刻,她扯过林长青的袖子将他一把拉走,“师姐你好好休息,我们会尽快的。” 云笙含着笑目送他们离去。 这两人走后,屋内的三人都没出声,一时间动静渐息。 “你们两还杵在这做什么?”云笙又坐回床前。 “你在最后经历了什么?”段流景背靠着墙,神态懒散地问,“你知道小郁都怎么说你的吗,精神都不大正常了。” 他指着她的脑子摇头道。 云笙看着屏风后隐隐绰绰的树影,晃了晃脑袋,想要将那些破碎的记忆晃于眼前,但却始终只有残影蜻蜓点水地略过。 “大概是被下了蛊导致精神不周吧,改日我去给他赔罪。” 她看着窗外的风吹着树叶不断晃动,一静一动下洒进来的光也随着这律动开始四处游走,将屏风影子拉得很长。 “算了,你先歇息吧。”段流景叹了口气,拍了拍神情沉重的于奂,两人最后又回看了一眼,仍是欲言又止。 待他们关上门后,云笙脸色骤变,瘫倒在床上,双手紧紧攥着贴在身上的衣裳,透过薄薄的纱衣几乎可以直接攫住内脏。 变幻着的场景在她大脑里不断旋转闪烁,云笙掐着象白色的绸缎,浑身都在发抖。 那到底是不是梦?她头疼欲裂,掌间白一片青一片。 另一种蛊到底是做什么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她说我和她年轻时长得很像又是何意?
第十八章 ◎“你没发现师弟最近在躲着你吗?”◎ 芦笙悠悠,在这暗夜之上飞过几声悲怆,寨子檐角悬挂织锦蜡染绘制而成的兽毛,花纹倒是色彩斑斓,一针一线绣上栩栩如生的图腾。 云笙从顶上跳下去,借着昏黑夜色的遮掩,隐进隔房中。 里头尚点着灯,一名女子正捏着针线手指翻飞。 她裹着大襟上衣,腰间束进格子百褶裙里,袖边裤脚均绣着花边,宽大的项圈戴在胸前。 似是刚沐浴完,还未来得及擦干,湿漉漉的黑发搭在肩上,发梢流淌的水早已把胸前一片打湿,乌发之下露出一双眼黑亮狡黠。 她身边置着几坛醇香的美酒,应当是酿了许久,此时正散着浓郁的芬芳,流连于发丝清香。 见有不速之客,她也不显恼怒,放下手里的针线活,随手勾起一块干净的帕子擦拭,头朝对面努着,示意她坐下。 “你认识我?”云笙推开木椅,目不转睛地端详她。 “我小字阿苗。”她用帕子将半湿的头发围裹包绕着,又拾起桌上的铜镜仔细地照看。 铜镜里印出来的是她如水般的眸子,一颗芝麻大小的痣不偏不倚地点在脸庞正中,不施粉黛却自显清丽。 是一张小家碧玉的脸,穿戴这身异域服饰却也无违和之意。 只见她拿起一只眉笔,细细描过眉间。 那对弯眉经这般描摹后更衬得她目含水波,像是淌过柔情春水。 如此空灵清淡,恍若江南烟雨,带着婉转的愁情,绵绵不绝。 画罢,又夹出一叠妆纸送至唇边,微微展开,含住,如明珠点绛唇。很快,有些苍白的唇瓣变得嫣红。 云笙将她所有举动尽收眼底,双手撑着下巴,脸向前又伸了些:“我在梦中见过你。” “是吗?”阿苗放下铜镜,双靥生笑,白嫩细长的手指抚上发间。 “在梦里,你也是这般梳妆打扮的。”云笙皱着眉在残缺的记忆里翻寻着。 “那是我托给你的梦,是我,让你找到这里的。” 阿苗起身行至窗前,拿起摆在窗格子处的白色瓶子,递给云笙:“你不是想知道为何自己会被无缘无故惹上这种祸端吗?” 云笙有些迟疑地看着她,最终还是接过这瓶子,打开瓶口往下倒,几粒褐色小丸一咕噜地溜进手心。 “这个可以缓解蛊虫的ʝƨɢ*蚀咬之痛。”阿苗柳眉高高扬起,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你为什么要帮我?”云笙将这几粒药丸收在手心,对她这无端示好的举动很是怀疑。 阿苗也知晓自己现在并不能得到她的信赖,于是转过身没再望向她,而是凝视着窗外幽深的寨子后。 沿着黑墙黑瓦斜斜翘出的吊脚飞檐,芦笙在静默的夜里显得愈加空旷悠长。 曲调灵透,音律含蓄,一派纯朴之风。 环绕着整条寨子的是数座连绵起伏的山峦,在橘色火把的辉映下初现黛绿青翠之色,将这些弯弯曲曲鳞次栉比的楼阁包裹着。 云笙见她不回应,便走上前,却在寸步之外捕捉到她眼里似有亮光一闪而过。 “我和你一样,都不是这里人。”阿苗挺直背脊,用手拭去眼角一抹湿润,“我也是被抓来的。” “他们巫蛊族尤其是祭司,会到处抓那些貌美的少女来投喂蛊虫,这种虫子一旦被投入使用,便会摄人心神,控制他的神志。” 忽地,突兀长鸣骤然划破夜空,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格不入。 阿苗脸色骤变,话音戛然而止,她一把抓住云笙的手将她推向内室,匆忙间还打翻了桌上那盏琉璃灯,一声脆响,哄然乍现满地碎渣。 “里面有异声!”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地朝着这里逼近。 “我送你回去,你——”阿苗握着她的手腕,焦虑感在眼里不住地闪着。 “你不和我一同出去吗?我可以挡住他们。”云笙被她握着手,捏着的拳头手心那几粒冰凉的药丸已经沾染上她的温度,正上下晃动着。 阿苗朝她淡淡地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群人破门而入,在他们进来前云笙猝不及防地被她敲晕在床上,眼皮逐渐变得厚重,视线变得模糊不清,阿苗的脸也逐渐失去颜色。 最后实在支撑不住这漫天的困意,双眼还是阖上了。 …… 再次睁开眼时,入目是晃眼的白,云笙下意识想去找阿苗的背影,却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小阁楼的床上。 流纹铜镜端端正正镶嵌在镀金梳妆台上,床边的紫檀香木柜子上头是半卷平铺的丹青画色。 墨色点染出一片山水相接的黛色,山峦高低起伏,环环包绕着寨子,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名女子单薄瘦弱的背影。 云笙摊开手,那几粒早就有些发瘪的药丸还黏在手心,还残留着温热气息。 这不是梦。 后背已透出些热意,屋内还飘荡着墨香,似是刚着笔不久,还在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 金辉斜照,枝头鸟雀探出头叼走一颗深红壳子的荔枝,还小心地探望四周。 她只觉得心头像被火灼过,脸上也被晒得有些滚烫,正想着拿过那幅画卷,耳边又敏锐地听见有脚步声靠近。 门上被轻叩两声,段流景的声音传入:“云笙,已经日上三竿了,你不会还没起吧?” 云笙将画卷藏至枕头下,又将手心那几粒有些黏湿的药一股脑吞下,这才应了他一声:“何事?” “你睡了一整天了难道没有半点果腹之欲?” “先帮我备着,我稍后就来。” 她将被褥仔细牵好,确定盖住后才起身离开。 桌上摆着许多精致的糕点,但云笙此时很是心不在焉,随手夹了块红豆糕后思绪又开始放空。 昨晚的所见所闻不是一场空梦,阿苗后面是被抓去了罢,那自己又是怎么回来的? 她说巫蛊族的祭司会抓人投喂蛊虫,那她们两都是被选上的吗?想必还有其他的无辜少女也被抓了。 天边白云流淌漫朔,停滞在一棵参天耸立的古树上空,古槐花枝细碎,顺着斑驳的铜钱孔纷纷扬扬而下。 穿堂风夹杂着些许热气,吹动鬓间碎发。 云笙还无意识地夹着红豆糕送至嘴边,桌前其他人都好奇地望过来。 “你这是魂丢了?”于奂伸着手在她眼前上下晃动,眼里满是揶揄。 “还记得被你伤了心的小师弟吗?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这片食堂了。”段流景咽下一块糕点,笑着点着桌子道。 云笙回过神来,将红豆糕囫囵地吞下去,问:“他怎么回事?” 段流景双手一展,耸肩道:“别问我们,这可是你干的。你没发现这几日他都在躲着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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