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道:“我爹,我爹原来是盐运司官张倦,运气好赚了不少钱,如今去京城做官了,你去找他,把我放出去——只要能放我出去,你要多少钱,我爹都会给你!” “运气好?”来人漫不经心的嗤笑道:“得子如此,实在当不得一句运气好。” 张平一怔。 这人看着是个讲理的,怎么还讽刺人呢? 还未等他出言,那年轻官员已陡然转变了面色,语气转厉:“杖他四十!” 张平还来不及言语已被人摁倒,身后一阵乱棍如雨,他痛得惨叫连连,那贵公子却面不改色,居高临下的审视他。 四十杖打完,张平又痛又怕,趴在冰冷的地上,全身轻颤。 这人也是文官,看着连血都未曾见过的模样,过来问案,却问也不问就用刑,简直如同酷吏罗刹般残忍冷漠。 “贡品一事,我真的……真的不知……” 张平吃力的吐出几句话,却被陆郁漠然打断:“本官有问你贡品案吗?” 张平一惊,抬起满是冷汗的脸,惊移不定的看着他。 “谁给你的胆子,”陆郁冷冷:“竟敢侵占举子家财。” “举……举子……” “姑苏的两座宅子,还有余杭渚家圩附近的几百亩庄子,张公子,这家产,是你的吗?” 他语气温和平静,却如春潮下的坚冰,彻骨寒冷。 “你们张家,看他们姐弟孤苦,无人可依,便将产业吞到了张家名下。”陆郁缓缓道:“张公子,你只是一介民商,江诺却是正经举人,是你父亲给你的胆子,让你如此以下欺上吗?” “你……你是谁?”张平明白过来,抖动着唇:“你是他们姐弟的人?” 陆郁冷冷道:“我是谁你不必知晓,你只需记住,他们绝不是你能得罪的人。” 说罢,他冷冷的将几张契约甩在张平面前,简短不屑:“要想活,就画押。” 他虽只在詹事府位列四品,但在朝廷上早就俨然是新君心腹,行事甚有手段,就连对太子淡漠的陛下,也对陆探花赞赏有加。 只是陆郁向来谨慎,手握实权也从不猖狂,也从不屑公报私仇罢了。 若此人只是慢待绫枝,陆郁倒也能理解人心不古,不加追究,可此人竟敢将手伸向他的小未婚妻。 即便张家如今是贵妃新宠,他也自有千百种法子杀人不见血。 * 绫枝趁着今日空闲,做了不少江诺爱吃的点心,装在红木小匣子中提着,赶去了书院。 向书院门房通报了来意,那门房便去学舍里寻江诺。 江诺从书院里走出来,看自家姐姐戴着帷帽站在院门前,略微诧异:“阿姐,你怎的来了?” 他最近寄宿在书院内,绫枝怕耽误他学业,除了探视日,极少来主动寻他,再说阿姐身为女子,来书院这等地方,终究不便。 绫枝带江诺到了人烟稀少处站定,才轻咳一声,低声对弟弟道:“阿诺,前几日那人,其实并不是你陆郁哥。” 江诺一惊,疑道:“不是陆郁哥,那是……” “是太子。”绫枝不顾江诺惊疑的表情,把事情简单讲了讲,末了道:“此事只有你,清露清霜三人知晓,阿诺,此事非同小可,务必要严守此事,绝不能走露半点风声。” 江诺:“……” 他不是孩子,也知道事情轻重,但此事听起来未免太过离奇。 他缓了缓情绪才道:“太子用陆郁的名号微服私访,结果恰被你认错……如今真相大白,你便打算和陆郁进京成婚?” “目前是如此。”绫枝看弟弟惊骇的模样,柔声道:“怎么了?” 江诺摇头,坚决道:“阿姐,你不能去京城,也不该和陆郁哥有任何联系。” 绫枝如被泼了冷水,不解的紧蹙眉心:“过往之事,你陆郁哥已经都和我说清楚了,阿诺,这十年来,他也受了不少苦,所幸我们都未曾改变,你……你还不愿谅解他吗?” “先不说为何十年来从未踏足江南寻觅过我们,也不说为何从未有书信寄来,就说眼下此事,也大大不妥。”江诺终归是男子,一针见血道:“阿姐,此事不妥,你若是和陆郁哥直接相认,也只是你们二人之间的事罢了,但你却和殿下……” 江诺低声道:“你却和殿下阴差阳错有了一段情,人非草木,情谊也不会乍然消逝,不留丝毫痕迹——若之前那人是殿下,他已对你有意,陆郁又是他心腹,你……你去京城和陆郁成亲,日后对你对陆郁哥,也许都绝非益事。” 江诺虽还未加冠,但毕竟是男子,对男子的心理有天然的了解,他说不出缘由,但他的直觉却叫嚣着告诉他,阿姐不能入京。 他能感受到那人……太子对姐姐的情谊,真相大白,竟是一场镜花水月——就算是普通男子,想必也不甘心咽下这口气?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更何况是身居高位的太子呢。 阿姐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愿自己的姐姐有任何闪失。 “若是旁的男子,你说的也有道理。”绫枝笑道:“但太子殿下又岂是常人可比的?阿姐已和殿下将此事过了明路,让阿姐好好侍奉陆郁之语,可是太子殿下亲口说的。” 江诺始料未及,半信半疑:“殿下竟如此说?” “当然。”绫枝认真安抚弟弟:“殿下是贵人,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不会对你阿姐恋恋不舍,你也莫要高看你阿姐了。” “好了好了,你莫要庸人自扰,阿姐盼他盼了这么久,所幸他心意如初,我怎么可能因为高高在上,也许日后见不了几面的殿下,放弃和他共度一生呢?” 长期以来,江诺对阿姐都甚是信任,他不再坚决,只皱着眉,似在思索着什么。 “你如今已是举人,当下最重要的,便是准备明年开春时的考试,眼看天气一日日热起来,眼瞅着入夏了。”绫枝道:“莫在说不入京城的傻话——阿姐还想着让你去京城的官学进修一阵子呢,到时有你陆郁哥哥照拂,想必也容易些。” 江诺摇头:“阿姐,杭州的书院也甚好,我们的夫子不少都中过进士,教我是足够的——你且莫因我的事相求旁人。” 他知道阿姐这些年不容易,但他眼下除了用功读书,也没有别的方式帮阿姐。 只盼着来年中了进士授了官职,能为姐姐撑起底气。 “咱们去寻个学院罢了,正正经经的路子,也求不到旁人。”绫枝又嘱咐了弟弟两句:“如今天热,温书时在一旁放些冰块,若是学宿里燥热,便回院子里歇息。” 绫枝便如同寻常人家的阿姐般,絮絮叨叨嘱咐着幼弟相应事宜。 江诺含笑一一应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阿姐放心,从师傅到同窗,都说我的文章论理清晰,甚是博学,明年春闱定会高中的——你就安安心心等在家,听我的好消息吧。” 绫枝只是笑着应了,和弟弟一起展望着到京后的种种。 从宅子到日常,两人谈论得兴致勃勃,长久以来,京城始终是他们的期望之地,如长路尽头的烛光,只要谈及,便觉温暖。 如今,他们总算要踏上去京之路了。 离开这家人零落,寄人篱下之地,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 江诺终归是十四岁的孩子,之前在学业上也未曾受过磨难,得到师傅赞赏便甚是飞扬自信了,但绫枝却晓得春闱也不是好中的,她也不强求,总归弟弟还年轻,又有陆郁从旁辅导,明年熟悉熟悉,也是好事。 说话间,悠远的钟声响起,阵阵回荡天际。 江诺不再诉说对日后的期待,只道:“阿姐,我们夫子快讲学了,我先回去,我也不是孩子了,你有何事都可来寻我,切记切记。” 绫枝看着自家弟弟走远,在原地站了许久,那钟声仍在回荡,天际寒鸦掠起,黑压压一片凄冷叫声,倒如同要惊碎人的痴梦一般。 绫枝嘟着唇,念叨了几句见鸦大吉,才转身回去。 她不愿对弟弟说起自己的种种事由,就连张家用弟弟学籍相要挟之事,她也不愿让弟弟知晓分毫。 如今江诺正是学业紧张的时候,专心备考才是他的大事儿。旁的事儿由她想法子就好,还是莫要让他分心。
第29章 沉璧 陆郁去牢中一事, 隔天便被亲信传给了李御:“陆大人去牢里走了趟,倒是一反常态,问也不问, 就让人用刑, 最后问的还不是江南的案子, 倒是把张平吞占亲戚的那点家当, 都给要了回来。” 李御听罢,哂笑一声。 这的确不是陆郁素来作风,陆郁为人, 向来以朝廷法度为准,张平是违反律法的犯人,要如何判自有律法在,他却不惜亲往动用私刑。 “他向来有分寸,不会无缘无故去大狱审人。”李御斜睨属下:“他听到什么风声了?” 那下属自然不敢隐瞒:“还是前几日, 陆公子和江姑娘因了张家之事发生口角,陆公子责了她几句, 事后才晓得张平竟想强纳了江姑娘——” 李御眯眸, 意料之中的冷笑一声。 到底还是因了她,才让陆郁一次次做下反常之事。 “让你的人退下吧。”李御眸光阴冷, 似笑非笑:“人家日后是恩爱夫妻,你去听壁角, 也不怕伤了阴鸷!” 这些金吾卫也知陆郁是太子心腹, 本也是例行公事的监听罢了, 如今见太子发话,忙诺诺的领命退去。 * 这一日绫枝正坐在绣棚前刺绣, 看外门的小厮进来道:“姑娘, 有个书童过来, 说是给姑娘一封书信。” 书信? 绫枝美目微蹙,想不到会有什么人给自己寄书信,一边想着一边随清露清霜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这人你可曾见过?” “并不曾见,也不是公子友人的书童。” 这小厮山泉本是江诺身边的书童,只因了江诺执意要留个小厮在姐姐身边使唤,他才留在了家中。 “那还有什么人的书童能摸到咱们家呢?”绫枝疑惑着开了门,那举止有度的书童笑盈盈的站在门外,一看到她就深深打躬道:“江姑娘近来一切安好?” 山泉不晓得此人,绫枝却是晓得的,细细看着他:“青玉,你如今还跟在你家公子身边?” “我一辈子跟定了公子和姑娘,不管去往何处,青玉都会跟在身边侍奉。” 这话说的,自然是将绫枝当成日后的主母看待。 绫枝面上还不曾显露什么,清露清霜却都已喜上眉梢。 绫枝身边没有婆子,只有两个年轻的,没经过人事的婢女,她们只在意姑娘等待的陆郁,只要陆郁和他们家姑娘感情好,那姑娘便是终生有靠。 至于从前从前那人是太子还是玉皇大帝,在她们心里,都和自家姑娘无关。 绫枝笑着接过那信,到手却沉甸甸的,绫枝拆开扫了扫,最上头的一封是陆郁惯用的字体,灵逸端秀,邀她同去江南游乐探乡,而后同去京城,但那信之下,却还有甚厚的几封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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