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我在陈丁氏面前提过一次隔壁镇上刘家的儿子,刘家是屠户,他家的儿子自然也是杀猪匠,前头磨死了两个婆娘,正张罗着找一个填房。本来这事我也是说过就忘,谁知道昨日陈丁氏突然来找我,说是要将她那个女儿嫁进刘家,还着急忙慌喊我去看一看,我昨日就去了。” 说到这里,周婆子看了一眼南音,接着道:“本来我以为是个不好的,谁知道去看了,陈丁氏这女儿美的天仙儿似的,我也就弄不明白了,可看陈丁氏和李梅花那样子,似乎是铁了心要把这么好的闺女嫁给那屠户了,我也就应了……老夫人,这婚姻大事向来是听从父母之命,陈丁氏要把闺女嫁给谁,也不该我管,我就只能答应了呗!” 听完这话,刘管家和书檀文空已经气得面色通红,还不待她们发作,南音就柔弱地靠在了谢秋娘的身上,面露哀色,手却掩在袖子下面拧了一下谢秋娘的腰。 谢秋娘扶着南音,眼珠子一转,就又气又无可奈何地骂道:“周老婶儿,你说你缺不缺徳,南音没招你没惹你,你怎么就下得了这样的狠心!” 这话是打丫鬟骂小姐,李梅花的脸色登时变的更加难看,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黑的。 “我看,缺德另有其人!”书檀忍不住气道。 文空赶紧帮腔,“可怜了我们家小姐啊!要是我们今日没有找来,难不成还得去那屠户家里找我们小姐?若是老爷夫人知道,还不知怎么伤心呢!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家小姐?” 谢秋娘简直要给文空小哥双手点赞,这话真是问到了点子上,那下面的话她们也不用硬抛出来了,自然就接上了。 “还不是为了银子!”谢秋娘半搂着南音的肩膀,气愤地道。 南音觉得自己装柔弱可欺也是够了,该出来说两句了,便直了直身子,道:“我身上有一千多两银子,还有一家菜馆的股份……” 这话说出来,谁都能明白了!就连周婆子也懂了,难怪要把好好的闺女嫁给刘二那样的恶人,原来是为了贪她的银子! “陈丁氏,你、人人都说我周婆子尽干缺德事,想不到你比我还缺德!我也就祸害祸害人家的闺女,你却是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周婆子皮笑肉不笑,老大笑老二似的看着丁氏讥讽道:“当时我还想不明白,你怎么就舍得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呢,敢情她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惦记她的银子,就起了歹心了啊!你这可是谋财害命啊,那刘二就是个刽子手啊!” 丁氏被数落地更加害怕,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噗通一声朝沈老夫人跪下,咚咚咚地磕着头,嘴里念着“不敢了不敢了”。 李梅花见丁氏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气得简直想上去咬死她。不过还好,周婆子并不知道这事是她出的主意,都是丁氏一手去找的周婆子,她可是片叶没沾,要不然给沈家庄子丢了这么大的人,沈老夫人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李梅花不禁想,要是丁氏没了,对自己来说也是件好事,自从李全走了,她在陈家就一直得看丁氏的脸色,可丁氏是个什么货色,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若因为此事丁氏被沈老夫人发了,以后没了气焰,受益得反倒是自己了,她不禁有些看好戏的心态。 南音自然注意到了谢秋娘的表情,厌恶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刘管家上前一步,“大小姐,你无论如何要跟我们回通州啊,你要是继续留在这里,叫老爷夫人,叫肖家上上下下如何放得下心啊!” 南音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李梅花,那一眼里包含了很多东西,在场的人一看,也都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这时候,谢秋娘也适时地跳出来,“南音那点银子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挣了攒起来的,她一个小姑娘要不是被逼急了,谁愿意一个人跑到县城去生活,去了县城,衣食住行样样都要银子,也是南音走运,得了江宁织造的赏银,又入股了一家小菜馆,好不容易日子过得好一些,真没想到,陈家大嫂会带着陈大娘上门,再然后……就是今天这样了。” 这话说的有用意,摆明是指责丁氏所作所为是李梅花指使的,李梅花一听,脸上立刻就没了颜色,瞪着眼睛恨恨地看着谢秋娘:“你血口喷人,看我不撕烂了你的臭嘴!”
第139章 脱离陈家 李梅花说着就凶狠地要扑过来,谢秋娘自是不怕她的,不过身旁站着的南音却一把将她拉到一边。 李梅花立即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冲动,这是在沈老夫人的面前,可不是在陈谢两家的门口。她恶狠狠地瞪了谢秋娘一眼,转身去瞧沈老夫人的脸色,果然后者脸色阴云密布。 沈老夫人还没发作,厅外的小厮便进来报了一声,陈元堂来了。 陈元堂满身大汗,裤腿卷在小腿上,脚踝上海沾着泥巴,这样子显然是直接从干活的地里带过来的。 他一见到厅里站着这么多人,也是一惊,再看自己的老娘正跪在地上,就更有点担心,跟沈老夫人行过礼之后,也不敢问,只能偷偷瞅着南音和李梅花,似乎很想从她们那里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元堂?”沈老夫人有些惊讶地看着陈元堂,这个青年一副老实相貌,一点特点都没有,身上穿着的衣服打着针脚混乱的补丁,甚至腿上的泥巴都还没来得及洗,看着不过就是个庄子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干粗活的农民,这真是陈添长的儿子? 陈添长给沈老夫人的印象还是很深的,作为一个下人,陈添长却又一些下人身上难得的书生气,他总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人长得周正,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行事作风干净利落,也正因此才得了沈如峰的赏识。后来陈添长自请进了庄子里做管事,管事虽然也是佃户,但是活儿轻省,主要都是管理工作,所以也依然是个清清爽爽的。 因此,沈老夫人看见陈元堂,完全想象不了他是陈添长的儿子。 张文福见老夫人这般诧异,只能摇摇头,当年他与陈添长的关系也算不错,就连他也看不上陈元堂,不是说陈元堂不好,而是他一点也没有继承到其父之风。 陈元堂木讷地点点头,朝沈老夫人躬身,“老夫人,小的正是陈元堂。” 沈老夫人细细看了两眼陈元堂,发现仔细看,这年轻人虽然老实木讷,但是长相确实有几分像陈添长的,也便接受了,她朝张文福点点头,张文福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对他重复了一遍。 听完后,陈元堂有些惊讶,却没什么多大的反应,他看了一眼南音,对于这个妹妹,他是很想保护的,毕竟爹临终前千叮万嘱要照顾好她,可是自己的老娘和媳妇偏偏要欺负他,叫他也没什么办法,久而久之,他也只能起早贪黑出去干活,眼不见为净,就这么一直逃避着问题。 “音儿,你要跟他们走了吗?” 陈元堂的平静和丁氏李梅花的反应显然有很大的反差,他和陈元新一直都知道南音并非陈家亲生的女儿,南音在家里过得也并不如意,所以当他得知南音的亲生父母派人来找她了,他反而松了口气,她离开陈家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不过从小在自己跟前长大的妹妹要走了,他还是有一丝不舍。 “大哥,这事娘和大嫂还没松口呢。”南音对着陈元堂,怎么也提不起好感了,其实她也曾想将他和陈元新相提并论,只可惜他这太令人失望,永远被动挨打,只知道一味躲避,李全都死了,他却还是被李梅花捏的死死的,这是懦弱。 南音把这个球又踢回了李梅花和丁氏那里,要在一天前,这对丁氏和李梅花来说还是大好事,可眼下就是烫手山芋了,沈老夫人都插了一手了,她们敢说一个“不”字?可若是就这么同意了,也太不甘心了。 陈元堂看向丁氏,丁氏始终不敢抬头,他又看向李梅花,李梅花则是朝他挤眉弄眼,他又一次觉得心很累,也不想去猜李梅花想让他怎么做,转身看向刘管家他们。 “刘管家,既然南音是你们肖家的大小姐,你们便带走她吧!她在我们陈家,这几年过得不好,我这个做大哥的,愧对她。” 陈元堂这几句话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出来的,甚至说的时候不敢面对南音,因为他会想起死去的父亲,想起自己是怎么辜负亡父的嘱托的。 见陈元堂还算明事理,沈老夫人的脸色好了一些,可打眼看见一旁四处乱瞟的周婆子,她又有些生气,她本不该管佃户的家事,不过这是陈添长家,她就不得不说两句了。 “陈元堂,你娘和你大嫂要把陈南音嫁给屠户的事,你可知道?” 陈元堂如遭雷击,他记得李梅花曾经跟他提过这事,他也知道那个刘二,当时就万分不同意,没想到……他有些绝望地看着丁氏和李梅花,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再看南音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突然心里一阵酸,“音儿,大哥对不住你。” 南音也不知道接什么话好,只能不说话。 这个大哥她太了解了,已经不想说他什么了。这样的事,就算他不知道,此时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责备老娘,但是总要质问自己媳妇两句,可他却说也不说,直接跟南音道歉,这不是窝囊是什么!就因为他这样,李梅花才会越加猖狂。 谢秋娘看陈元堂也觉得不顺眼,陈大伯那样的人,怎么会生了个这样窝囊的儿子呢。 见南音默不作声,陈元堂尴尬地站在原地。 “陈元堂,陈管事走了,你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长兄如父,这样的事你竟然不知道,你这婆娘能把你瞒得这么死死的?唉,我真是替陈管事痛心啊,好好一个家,竟成了这么一副样子!”沈老夫人痛心疾首,知道这事陈元堂是绝对拿不了主意的,便直接问南音:“陈南音,我知道这事是你受了委屈,不过丁氏好歹是你的养母,再说你也并没有真的嫁给那个屠户,便算了吧,接下来的事,你都自己做主,愿意回肖家便回肖家,不愿意便继续留在陈家吧!” 南音的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这沈老夫人对自己,看来意见很大啊,她既然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按照沈老夫人那样刚强的性格,怎么也该有个公道,更何况这可是当着肖家人的面呢!算了吧?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揭过去了? 众人都看着南音,等她说话,李梅花最是着急,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她今天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她直接开口就要银子:“等等,南音啊,好歹娘也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走,总要把这么多年的花费留下吧?权当是你对娘的孝心!” 孝心?南音心中冷笑,不过看了看陈元堂,又想起托了谢大嫂照顾的陈小寒,南音将就要说出口的难听话憋了回去,“你放心,我是不会不管小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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