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萧白荼垂下眼睫摇头道,“陈先生也没来,刘家最早找上的便是他。” “他也收了三百两放弃了?” 时玖想起临走前陈先生对西梁新朝的期待,信誓旦旦言说日后他定考取功名, 与他们上京再会。 明明是连命都不顾,也要将书籍护着的人, 如今不过白银百两, 就劝得他放弃了毕生追求。 “毕竟那是三百两白银。” 徐听肆神情平静, 对于萧白荼所言之事, 他倒是丝毫不觉惊讶。慢慢将手中瓜果的籽剔除,他将切块的瓜果串好递于时玖道:“若是三十两白银, 或许很多人会犹豫,但三百两......远超于他们的追求了。” 时玖并未多想,只像之前和张垣相处那般,坦然接过徐听肆递来的瓜果塞入嘴中道:“什么意思,不是说‘不为五斗米折腰’么?” 见时玖自然地接过瓜果吞完,一直盯着她的清浅瞳眸流光溢转。徐听肆睨了一眼旁边眼睫垂落的萧白荼,勾起唇角继续剔起瓜籽道:“那只是极少数人。真正执着于科考,想要登上庙堂之人,又能有多少是真的完全不慕名利?” “前朝对于科考参与的条件限制良多,即便如此,每年参与科举的学子数以万计。”瞥了眼仰头防着瓜汁滴落的时玖,他将袖中锦帕递于时玖继续道,“我朝对于前朝科举制度多有改动,如今基本是学子皆可参与,人数更是多不胜数,就说这次秋闱,也可谓是万里挑一。” 时玖用手背蹭去唇边汁水,拿着帕子擦手惊讶道:“这么难?读书人还真不容易。”随即又皱眉道:“既然如此,那不是更应该珍惜机会么?都准备这么久了,说放就放?” 徐听肆看着她擦手的帕子,无奈低笑道:“给你帕子就是怕你沾到手上粘腻难受。” “这不是方便洗干净了还你么。”时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道,“其实我带帕子了,只是没想着拿。” 徐听肆看着那方熟悉的帕子,唇畔含笑道:“你一直带在身上?” “那是当然,只不过不常用而已。”时玖将帕子上的凝桑花绘面抖出笑道,“这么好看的画,我可舍不得糟蹋,要是弄脏洗没了多可惜啊!” 时玖珍惜地将帕子叠好重新放入怀中,望着她的瞳眸光亮更甚,徐听肆慢慢弯起眉眼柔声道:“用的染料不惧水,你可放心清洗,你若是喜欢,我再绘几块帕子予你便是。” 时玖揣好帕子摆手道:“不用这么麻烦,而且我也不怎么用帕子,就是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不麻烦。”清澈明眸内光彩闪烁,俊美的面容漾起春阳暖意,徐听肆勾着唇角眼睫轻动道,“能得将军喜爱,皆是荣幸。” “公子这是哪里的话!” 时玖只当这是徐听肆的客套话并未多想,一旁的萧白荼眼眸低垂,茶色的瞳孔神采黯淡。 徐听肆的目光轻轻扫过失落的萧白荼,眸底神色微沉,旋即又恢复如常懊恼道:“啊,都怪我和时姑娘聊得投机岔了话题,倒是把正事忘了。” 时玖这才想起方才说到一半的科举事宜,急忙向徐听肆追问道:“所以到底为什么他们就这么被说服放弃科举了?” 徐听肆看着时玖额首沁出的汗水,展开手中折扇前移轻摇道:“万里挑一,这就意味着余下的数千人只能无功而返,谁也不知道这个‘一’会是谁,若是不成,则又是一年寒窗苦读,若是还不成,年复一年,这一辈子也就这般过去了。” “科举看似是一次机遇,但又何尝不是一场豪赌。学子不务农,对于普通家庭而言,已是一种负担,再加上求学费用,路上所需的盘缠,这数千人中又有多少人是孤注一掷?” 见时玖的神情渐渐沉重,徐听肆轻笑一声摇头道:“这都不算什么,若是才华横溢成功登入庙堂,便会发现春风得意也不过是一日之喜,能够一步登天的少之又少,绝大多数人还是得从外放小官做起,可能一辈子也就如此。” 徐听肆唇畔笑容渐敛,垂眸平静道:“普通小官,为官一载,俸禄折合也不过六两白银,三百两,五十年。” 一旁的萧白荼苦涩轻叹道:“这还是幸运的,还有多少人会在这条路上因为与同道之人不合而被默默清理出去,丢官丢命太过平常。所以这三百两,实在是难以让人不动心。” 时玖张了张嘴,又闭唇垂丧下来。横在这些学子面前的不仅仅是金钱的诱惑,还有未知的风险与磨难,种种叠加,做出这样的选择无可厚非。 沉默片刻,时玖又皱眉道:“你先前说‘有才的无心来,有气节的没胆去’,没胆去又是怎么一回事?” 萧白荼还未回答,徐听肆已经先一步讥笑道:“阴沟里的老鼠耍花招。” 时玖不解地看向徐听肆,萧白荼点头应道:“是,尽管给了足够的金银,但还是会有人不为这些折服,那便只能在路上动手脚了。” 萧白荼看着地上残留的狼藉痕迹,无奈叹气道:“这已经是我遇到的第三波劫匪了。” “第三波?” 时玖的面色倏然一沉。纵然西梁尚在逐步稳定,山野周边难免会隐着些祸乱,但也不至于出现如此高频的劫掠之况。 萧白荼眸中忿然,随后低头沮丧道:“这些匪贼蹲守路旁,专劫赶考的学子,身上的盘缠丢了不说,他们还会抢夺牒证,没了县衙给的牒证,即便如时到了贡院,也无法自证顺利参考。” 见萧白荼神情沮丧,时玖拧眉道:“你的被抢了?” “没没没,没有!”萧白荼匆忙摆手摇头解释道,“我一路带着阿媱,也未带什么书籍,那些劫匪便信了我的谎言,以为我只是个普通过路人,倒是没有仔细去搜找我的牒证。” 时玖松了一口气,萧白荼垂眸愁苦道:“倒是敬文兄,他的牒证弄丢了。” “敬文兄?” 萧白荼点头解释道:“是我同乡的一个好友,他饱读诗书,风流蕴藉,本是此次乡试最有可能中得解元之人,却不想遭了歹人的坑害。” “你说的可是上宜山阳的宋敬文?” 见萧白荼点头肯定后,时玖诧异地看向徐听肆道:“你认识?” 徐听肆摇头道:“不曾谋面,但早有耳闻。此人五岁可诗,十岁熟背六经,十二岁舌辩名儒将对方辩得哑口无言,自此闻名东苏。先前听崔相他们闲聊,倒是很期待此人秋闱的表现。” “连你们都这么说,那他应是很厉害了。”时玖看向萧白荼问道,“他人在哪,牒证又被何人抢走?” 萧白荼回道:“从上宜出来,敬文兄一直与其他赶考的人同行,我带着阿媱慢了一步,昨日傍晚遇到他时,才知他们遇到了劫匪被洗劫一空,其他人已经启程返乡,他却执着要寻回牒证,去找那些劫匪了。” “他去找劫匪了?” 时玖本以为这聪明秀才会去官府寻求帮助,没想到是个傻的,竟然直接自己去寻劫匪了。 时玖无奈提刀起身问道:“他去哪寻劫匪你可知晓?” 萧白荼快速点头又摇头道:“新阳道南边,但具体是在哪就不清楚了。听返程的人言说,这一带的劫匪都在新阳道附近出没。” 徐听肆看向提刀准备离开的时玖问道:“你要去帮他?” 时玖点头道:“是,有此才华,又坚持至此,我想帮他。” 徐听肆瞥了一眼神情欣喜的萧白荼,望向时玖抿唇道:“此人确是不可多得之才,更何况他还是萧公子的朋友......” 时玖否认道:“他不是小白兔的朋友,我若知晓,也依旧会去帮他。” 徐听肆神色微霁,旋即试探道:“只是因为他才华横溢?” 时玖还未答话,一旁的萧白荼突然道:“是因为和他很像么?” “他?” 瞳眸微眯,徐听肆侧头看向身侧的萧白荼,萧白荼与徐听肆对视须臾,低首轻声道:“众人皆言太子殿下惊才风逸,时姑娘也曾与在下感叹多次,大抵也是因为如此,才对我们这些文人高看几眼吧。” 徐听肆转眸看向时玖,时玖皱眉道:“只是不想看有才之人埋没而已。” 少年漂亮的面容微动,垂落的黑发微微遮住温顺柔和的眉眼,细密睫毛翕动,萧白荼低声轻笑道:“当年我问时姑娘缘何下山,时姑娘也是这般回答,时姑娘对于有才之人,总是偏爱几分。如今看来即便不能高中,有些许才华,倒也是幸事。” 时玖睨了萧白荼一眼道:“胡说什么呢,有才华的人谁不喜欢,而且见人危难出手相助,这不是很常见的事情么,哪有那么多出手的理由。” 萧白荼笑着应下,一直拿着折扇轻摇的徐听肆,捏着扇骨的手指渐渐收紧,分明的骨节因力泛白。 良久后,他才慢慢合拢折扇起身轻笑道:“那便一同去看看,我也不禁好奇,这情才肖似太子的宋秀才......是何模样了。”
第40章 时玖本欲一人前往新阳道附近一探究竟, 但徐听肆坚持同行,萧白荼也不肯先行离开,时玖无奈, 只得拖着一整支队伍, 一同前去。 也不知道陈书语和阿媱是如何在痛苦地看牙过程中结下情谊,直到出发时,阿媱已经赖在她怀里甜甜地唤着“书语姐姐”,连时玖想要带她骑马玩耍也不肯离开陈书语。 陈书语抱着阿媱回了自己的马车上,萧白荼是男子, 与陈书语又不相熟, 跟上她的马车终究是不妥,时玖犹豫良久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听肆倒是十分细心道:“不知萧公子可愿去我的车上小坐,一路上也可聊聊,彼此作伴解闷。” 见徐听肆不排斥萧白荼同乘并主动邀请,时玖没有给萧白荼答话的机会, 直接替他应下道:“那便叨扰公子了!” 时玖推着萧白荼上了马车,徐听肆笑了一下,提着衣摆款步而上,时玖拉住跟在后方的晋禾拱手晃了晃道:“晋禾, 萧白荼就是个普通百姓,规矩上可能不太懂, 麻烦你照顾着点, 万一有什么言行不妥的地方, 你提醒提醒, 免得他冒犯了王爷。” 晋禾撑着车辕看了眼晃动的车帘,心中默了片刻扭头道:“放心吧, 他无论做什么,王爷对他的看法态度都一样。” 时玖瞥了眼帘后笑意温润的男子,展颜笑道:“也是,王爷脾气好,素来待人和善,是我多虑了。” 晋禾瞄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迈进马车放下车帘后,看了眼正襟危坐的两人,心中不由叹道,反正萧白荼已经把王爷得罪透了,无论做什么,王爷都只想弄死他,他再多作点死也没什么大不了。 马车缓缓前行,徐听肆轻敲折扇看向一旁拘谨的萧白荼笑道:“萧公子不必拘谨,晋禾,给萧公子看茶。” 晋禾将茶盏递于萧白荼,萧白荼恭敬接下放于桌面作揖道:“多谢惠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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