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双手托在戋戋腋下,将她玲珑的身躯从烂泥里拉出来。戋戋面色一红,略有羞怯,小声嗫嚅道:“原来舟颐哥哥多和晋惕要银两,是为了我。” 沈舟颐弯腰帮她掸裙摆,“你听见了?” 戋戋嗯了声。沈舟颐澹然道:“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济楚主张狠宰魏王府一笔,我也考虑了他的意思。” 戋戋局促不安地道,“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哥哥。” 顿一顿,她忐忑问,“……你会永远像哥哥一样护着我吗?” 重点是像哥哥,而不是其他身份。 沈舟颐内敛地弯弯唇。 “傻姑娘。” 他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可清霜忽然匆匆忙忙地找戋戋,魏世子来了。戋戋怦然,遂辞去沈舟颐,来到贺府的小门口相会情郎。 晋惕正等在那里,见他素日英朗的面庞上覆有一层灰暗的菜色,举止落寞,多有沮丧之意。戋戋有种不祥的预感,缓缓走到他身前,柔声问:“子楚,怎么啦?那件事……不顺利么?” 晋惕半声不吭,沉重的躯体忽然靠向戋戋。 戋戋浑身一紧,不明所以,听晋惕抱住她嘶哑地恳求道:“求求你别动,就这么让我抱一会儿。” 戋戋睫毛眨了眨,沉默片刻,两只软糯糯的小手轻拍他的背。 她看见他腰间挂着两块璀璨闪烁的玉石蝉,端就是重金从沈舟颐手中收得的双蝉璧。虽晋惕未曾开口,但戋戋已大概猜到了发生的事。她亦黯然神伤,低声对他说道:“若是实在不行,就算了吧,是咱们无缘。这双玉蝉不吉利,你还是不要戴着了。” 晋惕倔然说:“不,咱们一定会成。这双玉蝉原本是你家的,现在成了我的,它就是我和你的定情信物,我要戴着,随身戴着,长长久久地戴着。” 戋戋眷恋地摩挲着他高耸的眉骨,他眼睑下有泪痕,整个人憔悴得不像话。她怜惜对他说:“要是嫁不了你,我也不嫁别人,情愿到寺庙当比丘尼去。” 晋惕牙关紧咬,泛出痛苦之色。 “我是不是很无用?” 他忽然问她,疲劳已极,握住她的手,“……戋戋,求求你,别要那些名分和虚礼了,你就直接和我在一起吧,我给你买栋宅子你住进去,只有我知道你在哪,咱们朝朝暮暮也不分开。” 真心相爱的两人,为何一定要受世俗的牵绊? 他和她如胶似漆就够了,管有没有世子妃的名分。 他也不会背着她再娶,左右今生他就她一个女人了。
第18章 绵羊 戋戋沉吟许久,还是默默推开他。 或许她就是个贪慕虚荣的世俗女子,若不要名分只要爱情、不顾一切地和晋惕私奔,她做不到。甜言蜜语她尚且能说一说,可她怎么能真的去当比丘尼。她是费尽多大周折,才过上如今这丰衣足食的生活的? 晋惕口气凉凉的,失望说,“戋戋,我全心全意为了你,你却心智动摇。沈舟颐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如此留恋?” 戋戋蹙眉道:“和沈舟颐无关,是你我之间的事。” 晋惕要想得到她,必须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她要晋惕,却也要晋惕带来的世子妃之位。她求的是一段须尾俱全完完满满的姻缘,有婆家有娘家,光明正大地成为贵妇,而非像现在这般密不见光私会。 晋惕五内如焚,偏执地揽住她的细腰,不肯放松。她有什么可考虑的,说来说去,还是没那么全心全意爱他罢了。 那么瞬间,他狠意暴涨,把她直接掳走的念头又不可抑制地涌上来……他要先把她藏到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然后再剁了沈舟颐的脑袋当作他们新婚的贺礼。他倒要瞧瞧,若沈舟颐成为死人,她会不会还这么顾左右而言它。 两人眼看又要口角起来,戋戋叫晋惕先冷静冷静,等想明白后再来找她。她不肯退让,是一定要名分的。晋惕含恨而去。 邱济楚此时来贺邸,答谢沈舟颐送的那两千两银子,恰好捕捉到这一幕,不禁冷然嗤笑。 进得书斋去,沈舟颐正伏案雕刻着什么东西。 邱济楚咳嗽两声,“你如今还有心情做这些闲事。” 沈舟颐抬起头,“怎了?” 邱济楚不悦:“你那好妹子又和世子爷在外面私会呢,两人缠缠绵绵难舍难分得紧,你倒好,稳坐钓鱼台。” 沈舟颐漫不在意,继续手中的活计,“腿长在她身上,她要见谁,与我何干了。” “那你究竟想不想娶贺戋戋?” “不想。” 邱济楚不相信他的话,走过去见他手中雕刻的东西,正是罗呈来府上偷盗时被扣下的赝品。赝品比之真品少了两道暗纹,沈舟颐便将暗纹重新雕镂上去,又放在特定的药水中泡了泡。 “真品都出手了,还要这不值钱的假货作甚?” 邱济楚觉得沈舟颐太闲了。不过也是,贺戋戋一心想攀魏王府的高枝,沈舟颐即便再倾心于她,在晋惕的淫.威下也不得不退出。这事搁谁谁都得心情郁闷。 半晌邱济楚去探望未婚妻贺若雪,沈舟颐仍独自留在书斋雕镂玉石。完工之后,虽两枚赝品的成色和重量都与真品有差距,但夜里都会发光,摸着都有凉意。 若是将赝品昧着良心拿去贩卖,还可再获暴利。沈舟颐对钱财的兴致不高,揣着两只精巧的小玩意在手,往五里巷子去。他手里捏着一沓银票,又是去给月姬送钱的。 谁料半路遇上出门办事的德贵,德贵热热络络与他打招呼。沈舟颐见他只身一人,便问起今日表姑娘怎地没在。 德贵支支吾吾,没敢说他家小姐被晋惕当众欺辱,在家哭得两眼肿似桃,实在见不得人。 沈舟颐劝道:“天下好男儿多的是,贵小姐不必为不值得的人伤心伤身。” 德贵呲牙,“公子是想说您是值得的人吗?” 晋惕金昭玉粹,固然不是德贵这种小人物所能比拟的,可沈舟颐的行装举止不似什么王公贵族,德贵潜意识里便把他当作半个情敌。 沈舟颐失笑,“小郎君莫要误会,在下已有心许之人。” 德贵大惊,眼睛圆瞪。这一位沈公子神秘得紧,从不肯吐露自己的家世关系,居然已定婚事。震惊之余,想他不能再娶赵鸣琴,却又免不得窃喜。 “夫人是哪家千金?您成婚了,这下表姑娘可要伤心了。” 沈舟颐轻摇头。 “成婚却尚未。” 不是妻子,那便是外室小妾之类的了,德贵暗暗想着。他无意深究沈舟颐到底心悦谁,只要不心悦赵鸣琴就万事大吉。 “公子如此才貌,将来必定和夫人琴瑟和鸣。” 沈舟颐听了这般奉承之语并无喜色,双目望向寡淡而渺远天空,极低极低地自言自语了句:“可惜她现在还是别人的。” 德贵:“哈?” 沈舟颐不再多提,摸摸怀中正好带着那两只赝品玉蝉,便拿出来送与德贵。 “在下与赵小姐相识一场,引为知己。若蒙小姐不弃,这点小玩意就请小郎君替我递给小姐吧,愿她能早日恢复精神。” 德贵打开锦盒里面的东西,心头大震。盒匣华美,看上去价值不菲。细细闻,还有股甜蜜的芳香。然他终究是个下人,却不能认出此物与晋惕新得的宝贝一模一样。 “您和小人只是萍水相逢,小人如何敢收您这贵重的礼物?” 沈舟颐实话实说:“只是边角料,不值钱的。若不喜欢随意丢掉也好,不用心疼。” 德贵有点动心,他此番上街,本来就是计划着给赵鸣琴买些小玩意哄她欢心的。既有好物送上门来省下自己的月例,那是再好不过,假意推诿两句便收下了。不过待他送赵鸣琴之时,可万万不能说是从沈舟颐手中得的。 沈舟颐察觉他的心思,半是玩笑道:“小郎君不说我的名字当然无所谓,只要你和她愉快就好。” 德贵被撞破心思顿时脸红,红鸾怦怦星动。 你和她。 德贵不曾想过,自己的名字还能和表小姐并列。 “公子……” 沈舟颐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解释。情窦初开这回子事,人哪里控制得住。爱意的火花一旦燃起来,就不会轻易灭掉。 “多谢沈公子!” 这回德贵是真心的。 沈舟颐还有话要提点,眸光慢慢流转,靠近德贵半步,压低嗓子问他:“敢问小郎君,你有多喜欢她?” 德贵满脑子都是赵鸣琴,被问得热血逆流。 有多……喜欢她? 他垂下头,自卑答:“小人不配觊觎表姑娘。” 沈舟颐嗤,“那你或许并没真的喜欢她,只是一时上头罢了。” 德贵腮帮子涨得酱紫,铿锵道:“不,我比晋惕爱她,我情缘为她死。” 沈舟颐哦了声,“原来如此。” 隔了半晌,又不经意道:“若是我喜欢一个人,起码要吻吻她。小郎君知不知道……沾沾心爱人的双唇是种什么感觉?” 德贵浑身麻木,如被雷劈中,脑海凌乱不堪,已经不知怎么说话了。 沈舟颐笑笑,告诉他:“死都值得。” 德贵站在原地,冷风吹乱了他的衣袍,他也未察觉。 他摸摸自己的唇。 人生似乎豁然开朗,又似乎走入了死拐角。 …… 贺府,戋戋正陪着贺老太君用糕点。贺老太君催她赶紧把晋惕拿下,她一日不成为世子妃,老太君便一日无法安心。晋惕这金龟婿已是煮熟的鸭子,还能叫他飞掉不成? 戋戋当然比谁都渴盼早日与晋惕厮守,奈何魏王夫妇实在凶悍。 吴暖笙认定她过门后会被婆母穿小鞋,劝道:“哪如找个老实人,平平安安度日也好,不一定非要去攀那富贵枝。你前几日老是做噩梦,不就是被晋惕吓的吗?” 戋戋回护道,“他没有。” 晋惕肩膀没有红莲瘢痕,应该非是梦中所见之人。况且梦寐之事本就荒谬虚诞,过去就过去了,前些日终究是她太敏感了。 吴暖笙道:“随你。左右你现下兴致正浓,我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不过我可提醒你,就算你再喜欢晋惕,那件事也是不能说的。你该晓得轻重,不然咱们母子俩都得有灭顶之灾。” 戋戋沉然低下头,“知道,不用你说。” 黄昏,晋惕又派人给戋戋送小信,约她夤夜去河心荡舟、赏花灯。女眷按理说不能夜晚和外男在一块,但贺老太君想让戋戋尽早拿下晋惕,便准她去了。戋戋自己也盼着见晋惕,热恋中的男女真是半刻都分不得。 由清霜陪着,戋戋来到河边,来来往往的男女甚多,好不热闹。等待不多时,她就被晋惕从身后拦腰抱起,转了好几个圈。 戋戋笑语盈盈,甜甜蜜蜜道:“你怎地神出鬼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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