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颐眼皮动了动。 戋戋遂变本加厉,往他眼皮吹了口气。 沈舟颐缓缓睁开眼。 “找呢?” 戋戋软软道,“有桩事要和哥哥说。” 沈舟颐心想没好事,转过身不听。她在背后抱住他的腰,隔着寝衣蹭来蹭去。沈舟颐被惹得无可奈何:“你有什么事情呀?” 戋戋道:“祖母明日要回娘家王氏一趟,想带着我。我们大概住在王家两天,特告与哥哥知晓。” 被窝暖融融的,重了两层被。 她的嗓音也暖融融,热乎乎的。 沈舟颐漠然无语:“你又在寻法子躲我?” “不是。” “祖母年纪大了,去哪腿脚都不方便,上次在报恩寺的路上就遇险了不是。戋戋蒙她疼爱多年,不得不照料左右。” 沈舟颐仿佛看透她:“随便你。左右你算好日子,出了你父亲的热孝咱们就成婚,躲也躲不到哪去。” “多谢舟颐哥哥体谅。” 说罢她便缩回手,目的达成了,片刻都不在他身上多呆。 沈舟颐脸色一阵白一阵黑,隐隐感觉什么东西又不老实了。 …… 父母之辈死后,老太君与自己的娘家早已断联了。此番蓦然回去,不为别的,只为提供个场所给戋戋和李大郎见面。 戋戋嫁给李大郎也不全是坏事,待他们夫妻俩来年搬到那物华天宝的金陵去,卖绸缎发了大财,也能顺带手给贺敏说桩好亲事。否则就凭贺敏那残废样,定是老大难,临稽哪有像样儿的姑娘肯委身。 老太君思来想去,贺敏的伤病虽好,但直接叫沈舟颐与戋戋退婚未免过河拆桥之嫌太重,沈舟颐必然不能答应。唯有先暗度陈仓地敲定戋戋与李家的婚事,待出了热孝期立即叫李大郎下聘,才能杀沈舟颐个措手不及。 行此计之前,贺老太君再三确认李大郎的麻风病,李老爷信誓旦旦说:“好了,真的大好了。其实大郎当初根本没犯过麻风,都是以讹传讹罢了。” 贺老太君这才放心,否则宁愿不顾贺敏的婚事,也不能推戋戋入这等火坑。 送贺老太君与戋戋走时,沈舟颐摸住戋戋的手问她:“记得妹妹说此行去两日?” 戋戋水灵的大眼睛眨眨,视线作了回答。 沈舟颐道:“就只是探亲吗?” 戋戋点头,“只是探亲。” 沈舟颐笑若清风:“好,我在家中等着妹妹。有件事情考虑得差不多了,回来的时候看情况要不要把这个惊喜送予妹妹。” 戋戋暗道他能有什么好事情,左不过是逼她成婚之类的,表面好言好语应下。 贺老太君这时催促,戋戋便辞别沈舟颐。 沈舟颐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在凉风中伫立甚久。 王家离贺家的路程不远不近,虽是贺老太君的娘家,但王家现在的掌权人早已更迭,对贺老太君的到来不能说多热情,只是不排斥罢了。 李大郎随父亲李老爷早到王家一步,李大郎见到貌若天仙的戋戋,不禁心旌摇曳,垂着头羞赧着不好说话。 李老爷佯装巧遇,“幺小姐也来啦?这下可热闹了。” 王家大夫人向姑母贺老太君见过礼后,也对戋戋这冰雪可爱的小姑娘爱不释手,私下里问贺老太君什么打算。 贺老太君道:“孙女儿心慕李家大郎,借此机会,想叫两个年轻人多熟悉熟悉。” 王大夫人恍然:“原是如此,真乃上天育成人之美。” 用饭时,王大夫人便若有意若无意地安排戋戋与李大郎坐到一处。戋戋不小心将筷子掉落在地,李大郎忙不迭帮她捡回,弯腰之际碰到了她粉嫩嫩的绣鞋。 李大郎顿时脸红得跟要裂开一般。 戋戋嫣然道:“谢谢大郎。” 李大郎挠头,躲闪连连,像个不会说话的结巴。 借着外出醒酒之际,李大郎满心激动地对父亲讲:“她冲我笑了,冰清玉洁,跟位仙女一样。” 李老爷敲打儿子,“凭地没出息,连顺溜地对人家小姐讲话也不会。” 李大郎又笑又哭,“她是否因为我笨口拙舌,而厌弃我?” 李老爷思忖道:“那倒不会,若非贺小姐有心于你,这次不会跟贺老太君来王家。只是她之前许过人家,还有个表兄。若你真娶她的话,须得确认她是完璧之身才行。想那贺家连庶女都舍不得嫁给你,忽然这般便宜地介绍嫡女给你,实在奇怪,别是烂梨才好。” 李大郎皱眉道:“父亲多虑了。” 李老爷摇头道:“我看她那哥哥不是善茬儿,要想娶到她,咱们须得先下手为强。如今聘礼固然不能送,定亲信物却须得先送到贺家,好叫她那哥哥知晓她被咱们占上了,免得生出翻悔之事。” 用过膳后,大人们各自说话。戋戋与李大郎往后花园转转,一路上见萧条的冬景,枯黄的落叶。李大郎心中紧张不敢说话,都是戋戋在问,他在答。 少女甜美的嗓音悦耳极了,听她说话,李大郎感觉自己吞下润润的水蜜桃。 戋戋与他并肩走着。念起父亲的叮嘱,李大郎小心翼翼道:“若冰妹妹,上次听说你已有了未婚夫,是怎么回事啊?” 戋戋道:“我不是信中和你解释过了吗,祖母认为那桩亲事不合适,已帮我与他退掉了。” 李大郎暗喜。 “那,那……你心里,还有你表兄么?” 戋戋轻轻摇头。 李大郎喜之愈深。 戋戋的柔荑若有若无地靠近李大郎,顷刻就要碰到她的手……却每每又碰不上。这当然是欲擒故纵的花招儿,奈何李大郎初涉情.事,并察觉不出来。 “若我们成婚,我带你去金陵,可好?” 踌躇良久,李大郎鼓起勇气又道。 戋戋含笑避过头去,“我都听我祖母的。” 她自是想去金陵的。与李大郎攀亲,就是冲着这一条。 李老爷与贺老太君远远瞥见两个孩子如此,甚感欣慰。李老爷对贺老太君道:“老太君若也觉得不错,就赶快把他们的婚期定下来吧。” 贺老太君哀叹道:“月前戋戋的父亲刚去了,要等这孩子出孝期才行。” 李老爷道:“这个自然等得,定下大概的日子也好。不若我们先送您家一对凤钗,做定情信物?” 和老太君唯恐节外生枝,连连拒绝。李老爷不知她家情况,以为她还在犹豫观望。 李老爷算算月历,道:“再等四月,她刚好为她爹爹守够半年。” 老太君也觉得这日期合适,双方便就此定下。李老爷问及戋戋那个表兄未婚夫时,贺老太君遮遮掩掩,不敢深说。她活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撒谎,都是为了戋戋以后的幸福。 …… 在王家虽只住短短两日,戋戋与李大郎俨然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李大郎的段位低,戋戋和他在一块时可以完全拿捏他,不用像在沈舟颐面前时那样诚惶诚恐。 现在她择婿不看人品相貌,只看家庭出身合不合适。其实这不是择婿,只是挑个人利用罢了。 奔波之后回到贺家,贺老太君面露喜色。 沈舟颐问贺老太君喜从何来,被戋戋打岔过去了。她隐藏情绪的本事比贺老太君好些,在沈舟颐面前跟没事人似的。贺老太君见她如此,便也收敛喜色。 “侄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 老太君随意找些借口糊弄。 沈舟颐出乎意料地没有深问,单纯就相信了。 戋戋与贺老太君都知道事以秘成,在最后的迎亲之前,此事能瞒沈舟颐多久是多久。只消得时机一到,叫李家来贺家下聘即可。 此番戋戋以为天衣无缝,然天有不测风云,那日戋戋与姊妹正高高兴兴在外登山赏雪景,府中小厮忽火急火燎地找到她,禀告道:“小姐快回去看看吧,家里被人送了礼,说是给您的。” 戋戋脑袋嗡地一声,哪来的什么礼呢?急急忙忙地赶回家,见正厅的檀木桌上正摆着一双凤钗,是李家送来的。 她暗暗祈祷沈舟颐不在家,可沈舟颐不但在,而且正坐在那双银光闪闪的钗旁,幽幽瞥向她。 老太君也在,如吃了死苍蝇。 戋戋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心跳都快吓出来了。 她故作镇定,缓缓踱步过去,挤出笑:“这是怎么啦?” 沈舟颐也对她清风似一笑。 “给你的定情信物呀。” 戋戋的脑袋继续升温,神经烧得滚烫。 如今她定了两门婚,一面与李家周旋,一面履薄冰地应付沈舟颐。 她佯作不知地拿起凤钗,“定情信物?什么定情信物……哥哥送的吗?” 沈舟颐摇摇头。 “李家送的。” 他温柔地开口,温柔得比杀人还可怕。 贺老太君看不下去了,抬起拐杖愤然离去。 原是李家那两个蠢货担心戋戋会飞掉,便自作聪明,未经贺老太君同意就送了双凤钗过来做定情信物。刚好被沈舟颐接住。 贺老太君一走,气氛俨然更阴沉。戋戋手指不知名地颤抖,如果可以,她也想跑。 晚了,沈舟颐都已经看到了。即便把那愚蠢的李家父子骂上千遍万遍,也无济于事。 她扇形的长睫毫无章法地乱眨着,怔怔放下凤钗,尝试挽回:“既然不是舟颐哥哥送的……那我不能要。” 沈舟颐云淡风轻,“别呀,人家特意说花重金打造,酬谢那日在王家贺小姐的情深义重。” 戋戋如欲爆裂,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别信那些鬼话。” 沈舟颐微含讥诮。 方才李家人的原话是:“我家大郎那日在王家不小心摸到了小姐的绣鞋,后又与小姐手牵手,冒然与小姐私定终生,思之实感愧疚,特遣宝石匠制下这双凤钗来向小姐赔罪,盼小姐早日过门。” 李家人特意加重了那些肢体动作的描述,是为了叫沈舟颐知难而退。 戋戋倒吸一口气,浑身如腾云驾雾,三魂六魂俱散。 沈舟颐冰凉柔腻的手指轻轻剐她的脸蛋。 “记得妹妹答应过我,去王家只是探亲。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摸你绣鞋的,又是怎么牵到你的手的?” 作者有话说: 12.15因为要上夹子,更新在晚上11:50,之后都是准时晚上9:00更新辣
第30章 狐狸 戋戋并未正式解掉与沈舟颐的婚约, 名义上她还是他的未婚妻子。 该暴露的都已暴露在他面前,饶是她说软话也无济于事。他会像上次那样羞辱她,这份羞辱不会因为她说软话而减轻半点。 冷汗挤开毛孔, 戋戋缓慢深呼吸一下, 索性破罐破摔, “你知道了也好,我不愿再瞒你。我……喜欢上李大郎了,过年后就要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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