戋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晋惕的手中脱出来,她对柔羌王子再三躲避,对晋惕却无计可施。 “世子爷,我那日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你现在又是何苦呢?” “他们要把你送到蛮夷和亲!” 晋惕低吼着,双唇犹沾有吻后的水光:“……除非我死,否则我决不能看你往火坑里跳。我想带你私奔,你不爱我就一辈子把我当哥哥也好,只要让我在身旁照顾你。” 戋戋怅然,吞咽口泪水。 “你真是执着。” 带她私奔,那便是抗旨,后果很惨烈。而晋惕是个极其感情强烈的人,认准的事绝不更改,即便下地狱亦在所不惜。 晋惕直直把心里话说出来:“我看见你日日和沈舟颐相亲相爱,心剜似地痛,恨不得自己从没活在这个世上。” 人世间的荣华富贵他都不要了。 就是死,也要阻止戋戋去柔羌和亲。 戋戋犹豫,如果她和晋惕走,那是极为自私的——她当然能免于遭受蛮族人的玷污,晋惕却会身败名裂,整个魏王府也会跟着遭受灭顶之灾。 对于晋惕来说,这根本不是一条出路,而是死路。 晋惕长有力的大手扣住她,高大肩膀如遮风挡雨的墙。 “别犹豫,我是认真的。如果你拒绝我,我就闯到贺家去,先宰了沈舟颐,再把你抢出来。” “我决心如此,任何后果愿自行承担。” 晋惕此时已失掉了一大半理智。 和亲是她自己的事,是她自己辛辛苦苦设计,用来逃离沈舟颐的一种手段,与晋惕无尤,他为何如此有正义感赶着去送死呢? 或许晋惕真的在意她,毕竟他们曾经相爱过。 若说她对沈舟颐、柔羌王子都是虚情假意,对晋惕却余几分残情未了。 她本来打算设法招惹那个柔羌王子,然后借柔羌王子的手来对付沈舟颐,或者寻求机会逃出去的。如今晋惕非要掺和进来,她不得不改变计划。 斟酌片刻,戋戋把自己盘旋脑海的念头告知晋惕。 两人若直接私奔定然会被圣上抓回来,下场惨烈,不如虚晃一枪,名义上逃亡,实际还留在临稽城内,叫那些追兵扑个空。待风头过去,两人再真正远走高飞。 晋惕拙于智取,一应计策都听从戋戋的,左右他已决定为她豁出去。 “好。” 那瞬间,他热泪盈眶,感觉自己真正得到了戋戋。她是在谋划和他逃亡啊……她心里有他,爱他,她还爱他。 戋戋的感情远没晋惕那样丰富,爱谁不爱谁对她来说根本无足轻重。此刻的她没有丝毫即将自由的快乐,反而如履薄冰,紧绷得几乎窒息。 前路茫茫黑暗,她连十中之三的胜算都没有,只因形严势格,面对沈舟颐的多番逼迫,她必须得勇敢冒险。 若这次再失败被沈舟颐知道……死就死吧,左右是人皆有一死,她宁愿轰轰烈烈地死,也弗愿怀他的孩子。 回到贺府的桃夭苑,戋戋五脏六腑犹自乱颤个不停,对前路的恐惧和对自由的向往同时折磨着她,叫她脸一阵滚烫一阵冰凉。 她抚摸着从阿骨木王子那儿得到的乌木犀香料,暗暗也将一瓶绍兴女儿红准备好。这酒最烈,平时她沾一点舌头都被辣得不行。 内心是暗潮汹涌的大海,表面却不动声色。 晚上和沈舟颐同床共枕时,她柔弱又粘人,在沈舟颐胸口浅浅画个圈,说:哥哥,我爱你。 沈舟颐揉揉她的脑袋:我也爱你啊,傻妹妹。 他跟她说明天就进宫,把《善人经》背出来,希望可以免于她和亲。 戋戋问:“舟颐哥哥有把握吗?” 沈舟颐暗淡的眼睛凝视她,似有未尽的弦外之音。 “都看天意。” 但愿老天保佑。 戋戋满足地沉浸在沈舟颐怀中。 无论怎么,这都是她与他的最后一晚了。 睡到中夜,沈舟颐忽然在她耳畔道:“戋戋,我真舍不得你走。” 语声出奇温柔,宛若在放低身段求她。 “我其实……一直没有恨过你。” 戋戋闭合眼帘:“妹妹也不愿意去和亲,都是被迫的。” 沈舟颐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和亲。” 戋戋心头咯噔,黑暗中,沈舟颐的神色模模糊糊,只余洒落在肩头的银色月光。 “睡吧。” 他最后拍了拍她的肩头。 · 翌日圣上准备下旨,命戋戋前去柔羌和亲。 可就在此时,太后寿康宫里的一位太医忽然毛遂自荐,说能背出《善人经》原原本本的内容来。 圣上生疑,面见那位年轻太医。 男子雪袍翩翩,一副清明灵秀的文人长相,琨玉秋霜,当真英俊可人。 圣上晓得,他就是那位风口浪尖上的贺姑娘的夫君。 自打晋惕偷袭柔羌失败后,圣上一直在寻觅绝地反击突破口。沈舟颐既敢说有本事背出那部传说中的经书,且听一听,若斯人敢托大欺君,必斩下他的脑袋。 不想沈舟颐出口成章,都是佶屈聱牙的奥涩古语。 他说《善人经》不是佛经,而是行记,一部药经,里面记载着一个叫了慧的和尚的生平。 在场的诸位大学士与重臣,包括圣上在内,都没读过那本传说中的经书,却无法分辨沈舟颐是否信口胡诌……他对每一处经文都能详尽地做出解释,合情合理,仿佛他亲历过了慧和尚的生平一样。 圣上始料未及,这些文字,无疑是柔羌王子极为渴望的东西。 该怎么利用这些文字,才能让它们发挥作用在刀刃上呢?前些日晋惕已然折损不少兵将,再不可冒失。 沈舟颐却不管圣上要拿这些文字作何,他只求一个恩典:“愿陛下免除吾妻贺氏往柔羌之地和亲,不叫微臣夫妻二人生离。” 圣上未置可否,先稳住沈舟颐。 如何计较,得先将阿骨木王子传唤进宫再说。 然此时有噩耗传来:“魏王世子带着贺家姑娘私奔了!” 在场面面惊愕。 原是礼部的人按郡主的份例前去接戋戋,却发现贺府的桃夭院空无一人。有宫女曾听见世子与贺姑娘在皇宫后花园暗中说话,筹谋远走高飞。 岂同儿戏?圣上拍案震怒,立即命人围困魏王府,并且全城搜捕这胆大包天的二人。 真是反了,反了。 沈舟颐闻听此讯,长睫阖上,吐出口浊气。 为什么。 为什么,她非要走不可? 消息传到阿骨木王子耳中,和亲对象居然和死对头晋惕私奔了,王子脑袋也是如遭雷劈,急急欲追去。然内侍却唤王子先进宫,因为他寻找的那部不世经书被人活生生、一字一字背出来了。 王子再遭雷击,雷得内外焦糊。 天呐。 老天爷这是要做什么? …… 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其实晋惕和戋戋并没有走,按照之前约定的,他们暂时躲在魏王府的小地窖里,等风头平息。 之前他们在皇宫相会,也是故意叫人瞧见的,好传播假消息出去。 地窖十分隐蔽,乃是晋惕秘密开凿的,饶是陛下派出的卫兵将魏王府、贺府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未能找到二人的踪迹。侍卫首领自然而然地认为晋惕与戋戋已逃出了临稽,便将搜索范围扩大。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诚不我欺。 晋惕暗暗心安。 地窖中虽然光线暗淡,戋戋那柔美而窈窕的身形却若隐若现,像成熟的甜蜜果子,丝丝引惑着人。 他从后面一把揽住她的细腰,此番冒险实在值得。 “戋戋,你可真会出主意。我们什么时候从地窖离开?” 晋惕目光盈盈,戋戋回过头来,亦对他怀有感激之意,含情脉脉。 可她薄唇微启,说出的话却冰冷寒人。 “对不起子楚,你还有你的家族要照顾,我不能那么自私叫你和我一块私奔,而让你的父亲承受灭顶之灾。” “子楚只需记得,戋戋是走投无路才这么做的,戋戋感激您,永远感激您。” 说罢,她就从衣袖洒出掺杂烈酒的乌木犀粉。 晋惕只觉一阵辛辣的香味扑鼻,随即头晕脑胀。 身子软软倒下来,就此人事不知。 临合眼前,只模模糊糊看见戋戋那双柔荑,在抚摸他的眼皮…… 作者有话说: 最近总是刷到金枝欲孽的神级运镜,有感而发,微博放了张我瞎画的图(非常非常潦草),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看看
第62章 豺狼 晋惕行事如此任性, 竟做出与人私奔这等少廉寡耻的事来,圣上龙颜大怒,将魏王府全家都囚困于府邸。 郡主和亲关联甚巨, 若晋惕不肯乖乖回来, 晋家合族就等着下大狱吧。 可怜魏王妃那样爱美的贵妇人, 一夜之间头发白掉大半。曾几何时地位煊赫的王府,变成阶下囚。 以前赵阁老赶着忙着与晋家攀亲,现在却避之如蛇蝎。女儿赵鸣琴,也被赵阁老接回老家。幸好和晋惕和离了, 否则焉能躲过池鱼之殃! 魏王府的每个出口都被死死堵住,圣上自以为里面的人插翅难飞,却未曾晓得晋惕所制造的那条密道是通往外界的, 更想不到戋戋与晋惕此刻正在王府之中, 哪儿都没去。 情势有变后, 阿骨木王子风尘仆仆赶至皇宫, 一眼就认出了沈舟颐。 在钱塘,这个清萧的男人曾带走过戋戋, 是戋戋名义上的夫君。 然而在多日王子与晋惕对戋戋的争夺倾轧中,此人却毫无存在感,这时忽然出现,别是揣着什么坏心思。 听说《善人经》竟被找到, 王子很想探明究竟。但戋戋落难, 为晋惕那厮强掳, 王子并没耐心听完沈舟颐长篇累牍的解释。左右那本经书已被找到, 又飞不了, 待救回戋戋再细说未迟。 王子死也不信戋戋与晋惕私奔的说辞, 前些日她都和晋惕决裂了, 是皇宫上下有目共睹的,怎会忽然和晋惕暧暧.昧昧地“私奔”? 定然是晋惕逞凶狂,强抢女裙钗。 真该死,戋戋如今已被封为郡主,马上就是他的老婆,晋惕此举分明就是挑衅。 王子心浮气躁,沈舟颐亦感棘手。 戋戋说走就走,比沈舟颐预料的要快很多,整个临稽皇城都杳无踪影,叫他何处找她去。上次他能在钱塘捞到她,纯属时运凑巧而已。 还有这个王子为何如此烦,明明是他沈舟颐的老婆丢了,跟这王子有半点干系么,在这儿争上游? 当下王子义愤填膺,要领着自己的族人营救戋戋,问沈舟颐是否同往。 沈舟颐是戋戋的夫君,日日与戋戋住在一处。带上沈舟颐,没准斯人知晓戋戋的秘密下落,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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