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心头凛然,他曾经吃过沈舟颐的大亏,知道斯人手段,便依从戋戋的话:“你现在不方便对我解释,是吧?” 戋戋晦然点头,拂过王子手。王子心猿意马,以为她要和他亲热亲热,戋戋却只留了张皱皱巴巴宣纸在自己手中。王子大喜,情书吗?……却又猜错,纸条中密密麻麻写的是药方。 戋戋要对王子说的话,都隐藏在药方里了。 她对他说:“走。” 赶紧走。 幸好永仁堂现在寥寥无人。 照王子原来刚硬的脾气怎会怕沈舟颐,但他族人被沈舟颐伤过,吃一堑长一智,便学会了忍辱负重。 永仁堂,那是沈舟颐的地盘。 当下揣起戋戋的纸条,悄无声息离开。一路精神紧绷,七上八下,怀里似揣着块热炭。 王子回到自己所居的高丽馆,屏退下人、关紧房门,才将戋戋给他的密函打开来。 细细研读半晌,方醍醐灌顶。 原来她贺家死过一位大爷,很可能是沈舟颐在药物里动手脚害死的。戋戋费尽千辛万苦把药方偷出来,乃是想求王子查明这药方毒性,然后报之官府,把沈舟颐绳之以法。只有把斯人投入死牢,她才能重获自由。 王子顿时有种被女神青睐的使命和责任感,她委派给自己十分重要的任务……王子当即命自己手下巫医前来观方。 巫医端详半晌,道:“此乃寻常温补的方子,但有一位药材被加重了。” “哪一位?” “熟黄茱。” “哪有这么用药的,完全不符合常理啊!熟黄茱药性生猛,若只加少量,自然有止咳化瘀之效,怎能加到十钱那样多?长年累月服食下来,病人必定暴毙而亡。” 哦。 柔羌王子恍然,似乎在一瞬间,抓到了沈舟颐杀人谋财的证据。 …… 阿骨木王子前几日为探得戋戋下落,曾暗中跟踪过晋惕几日。万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晋惕早察觉阿骨木王子的异动,将计就计,反过来又跟踪阿骨木几日。 两个男人互相跟踪,争先恐后,谁都怕对方先得到戋戋的消息。 此番王子没事闲逛永仁堂,就被晋惕抓个正着。晋惕发觉王子在永仁堂内逗留很久,应该又有什么新发现……因永仁堂是沈舟颐的地盘,晋惕不欲再度打草惊蛇,便没在当场发作,而到高丽馆中堵阿骨木王子。 晋惕威逼利诱,可王子得到了戋戋给他的小纸条,自认为奇货可居,神圣对待之,又怎肯把这一情报吐露给死对头晋惕。 晋惕撂下狠话道:你会来求我的。 两个男人目标都是戋戋,都为戋戋好,却又偏偏视彼此为最大死敌,拒不合作。 王子依照戋戋吩咐,将沈舟颐杀人谋财之事告到大理寺。然他南朝法令甚为陌生,似这等民间纠纷又岂能直接告到大理寺,被当成疯子被轰出来了。 晋惕冷笑,没有他的帮助,贵为一国王子又怎样,还不是寸步难行? 阿骨木王子见晋惕瞧笑话,勃然大怒,要和晋惕单挑。晋惕却拒绝和他逞匹夫之勇:咱们合作怎么样? 晋惕贵为南朝世子,又是圣上亲封的威远大将军,手里掌握的人脉非是阿骨木一个异族人可堪比拟。只消得勾勾手,什么大理寺,什么巡抚都俯首巴结在晋惕面前。 “我们目标都为营救戋戋,若能同心协力,定事半功倍。事后戋戋愿意跟谁,都由她自己选择。” 王子忍辱负重。 终究是在旁人的国土上,凭他一人之力救出戋戋,举步维艰。 “合作,可以,但只限于戋戋姑娘之事。” 阿骨木目露凶光。 “到了战场,你我还是不共戴天的死敌,本王子照样把你杀得落花流水。” 晋惕哼:“谁把谁杀得落花流水还不一定呢。” 两个男人歃血为盟,向苍天立誓。此番结盟无关国度,无关姓氏,只为一个共同的女人。 救出戋戋后,谁也不可利用强权逼她委身。 她愿意爱谁爱谁,另一人须心甘情愿退出,永绝骚扰。 晋惕眯眯眼:“我与她青梅竹马的交情,她必定选我。” 王子嗤笑:“你没看她主动找的人是本王子吗,她明显更在意本王子多些。” 晋惕:“走着瞧。” 沈舟颐已不在他们忌惮范围,因为合他们二人之力,沈舟颐绝无生还之理。 唇枪舌剑过后,王子将戋戋给他的纸张拿出来,分享晋惕。 晋惕欣喜若狂。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终于,可终于被他捏到沈舟颐把柄了! 苍天有眼,再次赐给他得到戋戋的机会。这一次,他定然像捏死蚂蚁一般把沈舟颐碾碎。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笼鸟 晋惕和阿骨木王子两个本互为死敌的铁血硬汉, 因爱慕同一个女人、敌忾同一个男人而结盟。饮过血酒后,两人暂时放下昔日仇意,共商议对付沈舟颐的具体策略。 无论晋惕或阿骨木王子, 官威一个比一个大, 对付沈舟颐这种平民按理说不费吹灰之力。然二人都曾是沈舟颐手下败将, 晓得斯人手段诡谲,一旦有什么差错非但戋戋救不回来,更会把自身弄得身败名裂。 为永绝后患,晋惕对沈舟颐的态度只有一个字:杀。 王子亦赞同。 问题是, 怎么杀呢? 晋惕手中虽握有沈舟颐杀人证据,但以往铩羽的经验告诉他,光凭一张薄薄药方定罪太过冒险, 极有可能被沈舟颐反咬一口, 告他们污蔑。 即便把沈舟颐投入天牢, 怕他也能搬来大皇子的救兵。大皇子, 可是晋惕暂时需要尊敬的人。 阿骨木王子灵机一动,既然明抓沈舟颐不行, 唯有使些鬼蜮伎俩,暗暗将沈舟颐害死。虽非光明正大君子之举,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子主意是,前几日他投入世面的玩具玉匣子。 玉匣子长宽高皆有半尺左右, 内嵌有鸡筋弦、鼓皮和玉片, 打开时会发出叮叮咚咚的音乐声, 外形更做成中原人喜欢的聚宝盆形状, 象征吉祥如意财源广进, 乃北地之奇技淫巧。 普通的玉匣固然如此, 王子要献给南朝皇帝的那一款藏暗层, 外人一打开就会触发暗层机关,装填火石和药油遇空气即燃,其烈火程度颇像北地佛经中记载的红莲修罗业火,能顷刻间将人烧得骨头渣滓都不剩。 长老们把此物带给王子,本意让他刺杀南朝皇帝的。但王子认为此计过于毒辣,也过于草率,便弃之未理。 此刻,似乎有了用武之地。 略去刺杀皇帝一节不谈,王子把“聚宝盆”大概功用告知晋惕。 晋惕嗤之以鼻。 “你觉得沈舟颐傻吗?” 沈舟颐若那么好中招,他还至于被人抢老婆? 即便做成聚宝盆样子掩人耳目,沈舟颐生性敏感多疑,这种伎俩多半会被他看穿。 王子沉吟片刻:“那就把藏有机关‘聚宝盆’做好,叫戋戋姑娘送。戋戋姑娘亲手递过去的东西,沈舟颐必定难以拒绝。” 晋惕:“白痴。” 此计过于白痴,和王子本人一样白痴。 “叫戋戋送,你就能确定沈舟颐不会察觉端倪了?” 若沈舟颐发现戋戋和他们联合在一起想要烧死他,会怎么样? 换位思考也知道,会狂怒,会燃起求生本能,到时候沈舟颐就没情慾了,对戋戋剩下你死我活的生死之斗。 戋戋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到时候沈舟颐反按她头烧在修罗业火中怎么办? 仿佛间,晋惕已经闻到那股人肉被烧焦的恶臭味。 太危险了,这根本拿戋戋的命在赌。 “退一步来讲,就算沈舟颐钻入圈套,但你那玉匣中内嵌的烈火机关难以控制啊,万一开启时沈舟颐和戋戋同在场怎么办?岂非将两人都烧焦?” “我决不允许你拿戋戋冒险。” 阿骨木王子沉默,此计确实思虑欠周。然他和晋惕擅长的都是在沙场上真刀真枪搏斗,这般耗心智之事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徒然商议半天,也没结果。 其实也不消得完全叫沈舟颐死,只需叫他半死,或烧成重伤失去反抗能力,后续晋惕就能将他投入天牢,严刑逼供,悄无声息地了结他。 沈舟颐是大皇子那边的人,晋惕主要忌惮的还是有望践祚的大皇子。 最后晋惕道:“找机会还是问戋戋吧,毕竟她才是苦主,我们不能忽略她的意思。” 王子答应,现今之计唯有如此。 · 戋戋这头,待阿骨木王子从永仁堂离开后,求贺若雪千万莫要将外人来过的事泄露给沈舟颐,包括邱济楚。 若雪一直很好奇自己这妹妹与大哥哥之间的感情,若说他们不恩爱,昨日在樊楼明明如胶似漆;若说他们恩爱,两人行为却都透着奇怪。 “听说你曾经还跑过两次……跑什么呢?” 戋戋说:“那是我跟舟颐哥哥闹着玩的。” 若雪:“闹着玩就好,舟颐哥哥是好人,对你也好,我看你俩重归于好心里很高兴。” “自然晓得。我原是怕舟颐哥哥乱吃飞醋,又来与我缠夹不清,才央姊姊莫告诉他的,并无其他意思。” 若雪点头答应,她本非爱嚼舌根之人,就算戋戋让她去说,她亦低调做人。 因着若雪的庇护,傍晚沈舟颐从宫里当职归来,没立刻察觉王子来过。 他有时候智多近妖,有时候又很迟钝……甚至恋爱脑。 进门第一句话,他便握住她手,拳拳心肠:“不知怎么今日我在宫里眼前总浮现你,明明几个时辰未见却好像几年。” 戋戋微微挤出笑:“我好好的在此处,哥哥多虑。” 沈舟颐斟酌着:“我得及早和大皇子请辞,宫里事情繁重,占用我们太多时间了。” 戋戋想应该是他在宫里受了气,或者做错事挨太后娘娘责骂,才欲撂挑子不干,与她无关。 “哥哥现如今得大皇子器重,前程正好,何必无缘无故请辞呢。若是为着戋戋,实在不必。” 沈舟颐摇头,似别有内情。 沉沉哀叹一声,摘下斗篷,正欲往内室更衣,忽眉心一锁,问:“上午谁来过了?” 戋戋顿懵。 “什么?” 这猝然一问差点把她吓出个好歹来,尴尬着硬扯谎言:“没谁啊。” 沈舟颐闭目感受半晌:“大堂里有乌木犀香气,我还以为那异族王子又来过。” 戋戋心惊肉跳,蠢啊,真是蠢,怎么把这茬儿忘记?像阿骨木王子这些北地贵族,常常身戴乌木犀异香,从前她就吃过亏。 邱济楚新给永仁堂进的货少说也有几百种药材,阿骨木王子是半个时辰前来的,便是如此微淡的异味,沈舟颐竟也能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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