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使依言退下,皇后想起明楹,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这孩子看着实在是娇弱,这般冷的天气,也不知晓是前来为了何事。听李嬷嬷说她昨日是被那位霍小将军送回宫中的,一路上相谈甚欢,若是有缘可以结亲的话,倒也是一桩难得的好姻缘。” 站在皇后身边的李嬷嬷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眼皮子跳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看向坐在原地的傅怀砚。 只看他稍低着眼,听见这话,神色丝毫未变。 她松了口气,立在皇后身边,手指绞了一下帕子。 皇后原本也只是自己感慨两句,却没想到傅怀砚突然开口道:“……未必。” 皇后倏地愣了一下,“怎么未必?” “猜的。”傅怀砚漫不经心地答,“瞧着不像是良配。” 皇后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案上,“你自己不愿意成家就算了,现在连你皇妹的亲事都要说些晦气话,那位霍小将军我从前也见过,相貌品行样样都出挑,又是出身于素来忠义的霍氏,怎么就不般配了?” 皇后话音未落,身边站着的嬷嬷突然抵唇轻咳一声。 殿中传来很轻的跫音,明楹跟着殿前女使走入殿中,站于殿中朝着皇后行礼。 “阿楹因为昨日身体不适,未能与两位嬷嬷一同前来向皇后娘娘谢恩,实在疏忽,还望娘娘恕罪。” 皇后朝着她招招手,“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昨日天色已晚,近些时日又冷,不必拘束于这些虚礼。”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我只你皇兄这么一个独子,偏生他是个不驯的性子,难得见你这般乖巧的姑娘,自然应当上心些,何况原本我也应当是你母后,不必言谢。昨日前去明氏可有受到欺负?” 明楹轻轻摇了摇头,“有娘娘的嬷嬷在旁,并未有人敢欺侮分毫。” “那便好。”皇后点了点头,“那昨日的身体不适现在可好些了?” 从刚刚进殿开始,明楹就一眼看到了坐在下首的人。 皇后确实免了宫中公主皇子的晨昏定省,但是傅怀砚是她的唯一所出,出现在这里也无可厚非。 明楹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遇上他的准备,只是因为昨日想起的纷纷种种,还有裙幅处的绣字,还是让她此时有些思绪不宁。 她低着头,“已经不妨事了。” 傅怀砚听到说起明楹身体不适时倏地挑了一下眉,低着眼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人,唇畔挑了挑。 “……皇妹是如何身体不适?”他淡声开口,“昨日遇见皇妹之时,大抵是因为霍小将军还在旁,孤倒是没有注意到。” 他分明就知晓自己是在躲着他,身体不适只不过是推辞,却又在这里堂而皇之地问起。 明楹轻顿片刻,“多谢皇兄关心,大抵是因为昨日在宫门处有些受了风,这才觉得有几分不适。” 傅怀砚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没有再开口。 皇后脸上的笑意稍微顿住,敛眉看着傅怀砚此时随意散漫的姿态—— 他寻常心情不快的时候就会是这样,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皇后作为傅怀砚的母后,自然能分辨得出。 而且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点儿不快是来自明楹的。 并不是对她本身,但这些来路不明的情绪确实是来源于她。 傅怀砚素来很少对什么事情在意过,更不用说是并不相熟的皇妹,而现在却破了他以往的界限。 皇后这才骤然回想起,明楹每一次来到坤仪殿,傅怀砚都是在的。 殿中顿时沉寂了片刻,直到殿前女使突然又快步进来,想要开口的时候却又面露难色。 “娘娘,殿下,”女使犹豫了片刻,“明宣殿的内仕领着……几位姬妾前往坤仪殿来了,说是陛下的赏赐,见太子殿下不在东宫,就送到坤仪殿来了。” 女使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 自古以来帝王赏赐给皇子姬妾美人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功过后人评说中,大多觉得此事很有些上不了台面,若是追求明君之称的话,这样荒诞之举一般不会放在明面上。 而现在的显帝却是将姬妾堂而皇之地送到了坤仪殿中。 明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遇到这种事。 显帝与太子虽是父子,但是早前就听闻谈不得和睦,她并无意于掺进这些皇室纷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傅怀砚。 他原本稍低着眼睑,听到女使的话好似也并无什么波动,却又倏然之间察觉到她的视线。 门外突然传出喧哗声—— 内仕尖细的嗓子在外面响起:“咱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前来坤仪殿,你们拦着不让咱家进来,难不成是要抗旨不成?” “皇后娘娘知晓你们这些刁奴这般以下犯上的行径吗?当真想着造反不成?” 女使面色为难地看了看皇后。 显帝自从被架空之后一直都在明宣殿中召美人侍奉,召集术师炼制丹药,此时突然的赏赐美人,实在是让人看不清楚意图。 傅怀砚指尖碰了碰手边的檀珠,“让他们进来。” 女使抬眼看了看皇后,皇后稍皱着眉头,“就按太子说的办吧。” 一直在外喧嚷也实在不是个办法,显帝虽然已无实权,但毕竟名义上还身处帝位,若是闹得太难看也难以收场。 明楹退避在旁,刚准备寻个没人的角落,傅怀砚突然叫住她。 “皇妹。”他手指在旁边的矮桌上点了点,“……坐。” 在矮桌旁边,还有一把空置的椅子。 明楹顿步,犹豫了片刻。 此时若是回绝反而显得更为明显,她站在原地一会儿,还是坐到了傅怀砚的不远处。 皇后刚准备让明楹到自己的身边来,转眼看到她已经坐定,想了想,没有开口。 她双手交叠放于膝前,目光在傅怀砚身上停顿了许久。 颇有些复杂。 一个面色极白的内仕得了通传,面上带着笑意,缓缓从殿外走进。 他眼珠子生得比常人稍小一些,显得眼白很多,滴溜溜地转了两下,进殿来的时候,先是一眼就看到了明楹。 此人是从显帝还是皇子时就一直跟在身边的内侍李福贵,深受显帝信赖。 他细声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他的身后婷婷袅袅站着数位姿容各异的美人,纵然是外面天气深寒,身上衣衫也单薄,露出莹白的肌肤。 李福贵躬身介绍道:“东宫一直都无所出,陛下一直都忧心殿下的子嗣,便叫奴婢从教坊司精挑细选了数位美人,用以充实东宫。其中善舞善歌善曲者各二,还有两位则是姿容上乘,莲梳,玉蓉——” 他点了点身后的那几位美人,被唤到名字的两位依言站出来。 皆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姿态袅娜,行走的那两步间也可见身姿绰约。 教坊司的嬷嬷大多经验老到,从人牙子处买得能培养的苗子,从小就开始教这些姑娘如何侍奉贵人。 是以仅仅只是站在殿中,也可见冰肌玉骨,风姿万千。 李福贵笑着道:“这两位都是教坊司鼎鼎有名的头牌,盛京不少世家子弟挤破了头脑都想见的大美人,仪态也被教养得极好,就算是比起……” 他在殿中环顾了一下,突然看向了明楹。 李福贵顿了顿,接了下去,“就算是比起十一公主殿下,也毫不逊——” “李公公的嘴里最好不要随便提到孤的皇妹。” 傅怀砚开口打断李福贵的话,将手持重新缠绕着带回自己的手腕上,檀珠在腕骨处轻微晃动。 “除非……” 他含笑看向李福贵。 “公公是不想要自己的舌头了。” 作者有话说: 傅狗还记着昨天杳杳和别人聊天的事情—— 傅狗:我不吃醋,我装的(TvT) 而且他还没资格吃orz 晚了点,红包~
第17章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笑意,却没有人敢质疑他究竟敢不敢。 傅怀砚出身时就被卜为凶命,此时即便是腕上绕着象征慈悲的手持,却也丝毫不敛凛冽的杀意。 即便,杀了李福贵,不亚于当面打显帝的脸。 李福贵自以为不过只是当面挑拨几句,算不得什么。 至少这是在皇后面前,坤仪殿内,傅怀砚即便是再如何,怎么也不敢在这里妄为。 却没想到不过才说了几句,自己就险些被吓出一身冷汗。 李福贵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当真说下去,自己也会如傅玮一般被送进慎司监。 他毕竟不过一个奴才,远不比得六皇子那般还有容妃在外奔波着。 他面色惨白,原本比旁人稍小些的瞳仁此时更为缩小了些,手中还拿着拂尘,尾端也轻轻颤着。 李福贵身后站着的那些姬妾也俱是花容失色,她们原本只知道是进宫中来侍奉贵人的,原本见到是素有声名的太子殿下,还忍不住生出一点庆幸,可是现在的场面,却又和她们想象的截然不同。 “是奴婢……奴婢一时失言,还望殿下恕罪。” 李福贵一时间顾不得擦拭自己额上的冷汗,只面色仓皇道:“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奴婢这阉人的嘴自然是提不得。” 傅怀砚轻嗤了声,没再应声。 檀木珠串在手腕间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 他刚刚一番话一出,袒护的意味几乎连丝毫掩饰都没有。 可是他们此时这是在坤仪殿,甚至在不远处坐着的,就是皇后。 明楹心下突然好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银线轻轻扯了一下。 她几乎不必抬眼,就可以想象到殿中各人面上的诧异。 傅怀砚素来懒得管这些事情,即便是自己的皇妹。 更况且上面坐着的人是皇后,就算是李福贵说了什么话有失妥当,也当是皇后先行出口训诫才是。 而且他刚刚开口时,纵然是姿态随意,可是话意外的杀意却又是昭然若现。 “看来李公公一直跟在御前,却也是越活越回去了,”皇后温柔的嗓音从上方响起,“杳杳是什么身份,也是你一个奴才可以妄自开口议论的?” 李福贵讷讷应是。 片刻后,他又试探着开口道:“那这些姬妾……陛下的意思是,既然太子殿下忙于政务,那么这些姬妾正好用以为殿下排忧解难,是以,都应当留在东宫。” 李福贵朝着皇后躬身:“不知道娘娘意下如何?” 皇后抬起茶盏,开口道:“东宫的事情,本宫不插手。” 李福贵此时最怵的人就是坐在一旁的傅怀砚了,他顿了片刻,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对上他,头压得很低,“那殿下是如何想的?” 一旁站着的数位美人俱是稍垂着首立在一旁,面色平静,皆是并无什么其他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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