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远面庞惨白,却还在解释:“我没有...” “让开。” 邵明姮侧身逃出,飞快地往申家马车停留处奔跑。 三个月里,她见过太多像崔远一样的男人,起初有多深情,被揭穿时便有多丑恶,气急败坏说的实话无非是叫她认清处境,甘愿沦落。 这日天明气朗,申萝提着裙子跑来,“阿恒,去前厅。” “春园的吴掌柜亲自来了,要给咱们做几件春衫。” 春园是徐州最好的成衣铺子,偶尔给城里官宦人家量体裁衣,吴掌柜祖上在宫里做过掌事,后来年迈离宫,便在徐州安顿下来,经营了这家铺子。 她很快量完尺寸,收好随身箱匣。 “吴掌柜,能否提前两日将衣裳做好?”许氏笑盈盈很是客气,说话间身旁的婢女将塞了几粒碎银子的荷包塞到吴掌柜手里。 “我便紧着两位姑娘的衣裳先做,保准不耽误事儿。” 申萝倒是高兴,春园的面料做工都是上乘,往日里吴掌柜别提多忙,亲自经手的活计精致稀少,仔细算算她不过才有四五件傍身。 这回可好,给她和阿恒每人定了两套。 邵明姮回屋后,心里五味杂陈。 许氏自然不是心血来潮请的吴掌柜,再有半月便是徐玠的寿辰,恐怕他们夫妻两人想在寿辰上做个顺水人情,将她送给徐玠以表忠诚。 窗外杏花葳蕤盛开,日光晒不到的石缝里,迎春只剩下星星点点的暗黄。 当周遭尽是豺狼虎豹,徐玠反而成了最好的选择,她只要熬着不死,便定能从徐玠身边查到蛛丝马迹。 日子一天天临近,邵明姮愈发忐忑不安,甚至有丝丝缕缕的害怕。 然无论如何都不能回避,徐玠的生辰在她的焦躁忧虑中到来。 马车停在徐府门外,喧哗的声音隔着帘子传到车内。 申萝弯腰站在车辕处,一抬头惊道:“那是谁的马车,竟能让徐大人亲迎!” 邵明姮挑开帘子,对面一队人马似乎远道而来,随行的马背上驮着箱匣货物,扈从皆手持长/枪等兵器。 最前头骑马的人身形魁梧高大,虽没穿甲胄,可举止间能看出行伍做派,身下骑得那匹马油光水亮,鬃毛顺滑,打了个响鼻。 徐玠拱手与他招呼。 那人却并不急着下来,反而目光森然地逡巡四下,在看到申家马车时,眼神倏地如利刃掷来。 申萝打了个寒颤,缩回车内,落了帘子。 “他是谁,怎凶神恶煞要吃人似的。” 邵明姮抚着胸口,再次挑开帘子。 那人已经翻身下马,与徐玠交谈。后头的马车往前行驶,徐府管家搬了脚凳躬身去请车内贵客。 车帘从外掀开,车内男子走出来,雪青色披风勾出瘦长的身形,乌黑的发,面庞很白,通身上下带着清冷华贵的气度。 “是顾家。” 邵明姮目光平静的开口,脑中涌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作者有话说: 宝儿们看这,是双替身,真的替身,各有白月光,狗子先爱而不自知,女鹅动心很晚,很晚,双c,结局顾云庭和邵明姮he
第2章 ◎初见◎ “顾家?”申萝禁不住探出去头去,隔着熙攘密匝的人群张望。 邵明姮应声,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当今御极不过两年,顾家因从龙有功备受倚重,煊赫权柄已然令朝野侧目。 方才那两位应是顾家郎君,骑马的是长子顾云慕,十八岁举进士出身,任羽骑尉,后擢升魏州刺史。坐车的是次子顾云庭,此人坊间传言极少,颇为隐秘。 然邵明姮却一眼认出他来。 “阿恒,你做什么?”申萝惊讶的看着她。 邵明姮沾湿帕子,将眼角周围擦拭干净,睫毛翕动:“换个妆容。” 她穿的是芙蓉色及胸襦裙,系着腰带,外面罩了件薄软长褙子,蜜合色的宝相花纹随着起伏显现出来。妆容是许氏帮她画的,眼妆尤其明艳生动,额间有朵红色牡丹花钿,衬的肌肤莹白,格外娇嫩。 徐玠约莫喜欢浓情妩媚的女娘,故而许氏在邵明姮眼睛上下了不少功夫。 “其实你怎么着都好看。”申萝托着腮笑道,“淡妆浓抹总相宜。” 邵明姮生了张极美的脸,出门时总会有少年郎骑马追逐,争先恐后引她注意,她却谁都不搭理,像只骄傲的孔雀。 申萝和邵明姮很小相识,曾相约要嫁到一处,做妯娌。 想到这儿,申萝叹了口气,垂眉耷眼。 宋都督死了,宋家三个小郎君都死了,闺房里的悄悄话却言犹在耳。 “到时我比你先嫁过去,你得叫我嫂嫂,好嫂嫂。” “申家小娘子不知羞,小小年纪便惦记嫁人。” “宋琅那个书呆子,一点都不像武将子弟,整日里酸腐文气,偏偏好些个小娘子喜欢他那个腔调,我若是不看紧些,怕是被旁人抢了。 三郎比他强多了,少年将军英武俊朗,你放心,等我嫁过去,保准替你看着他。” 两个小娘子嬉闹着歪在软塌上。 都死了,她再不能在阿恒面前提三郎。 “你这么一画,倒跟宁嫂嫂很像。”申萝拉着她的手,左右打量。 邵明姮被说中了心事,没有回话,只默默擦去嫣红的唇脂。 哥哥流放后,她和嫂嫂相依为命,然就在去岁年尾某一深夜,有人带走了嫂嫂。 那是邵明姮初次见顾云庭,他满面风尘,憔悴疲惫,却像个神明一样将嫂嫂带进马车,风吹卷着他的衣袍,雪色大氅渐渐消融在夜色里。 她才知道,嫂嫂醉酒时说的话都是真的。 顾云庭爱慕,在嫂嫂嫁到邵家时他极力挽留过她,承诺会娶她。 他比嫂嫂小四岁,彼时顾家还未起势。 嫂嫂离开徐州后,邵明姮住进申家,年夜饭上,申茂告诉她,嫂嫂出事了。 昌平伯府到处搜寻,最后在河边找到她穿过的绣鞋,河水湍流而下,时值隆冬,饶是派出十几艘船搜寻打捞,也没有找到尸体。 昌平伯府办丧,顾云庭上门祭拜,久跪不起,这些都是邵明姮辗转打听来的。 嫂嫂是昌平伯嫡女,与哥哥夫唱妇随很是和睦,初见邵明姮也忍不住打趣,说她比自家小妹还像自己,称呼她嫂嫂不如称呼她姐姐。 邵明姮揪住裙裾,与申萝下了马车,随徐家女使指引去往女客庭院。 她对徐家宅院很是熟悉,之前便常常赴宴吃席,每回和申萝四处闲逛,对着满园花草小妾指点议论,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比起徐玠,或许顾云庭是更好的选择。 邵明姮暗暗咬了咬牙,抬手摸着红热的脸,她从未做过引/诱之事,尤其还要扮作嫂嫂的模样,一时间也分不清是羞愧还是恐惧,亦或是别的情绪,但她确定,她必须试一下。 圣人重用顾家,在宋都督出事后,她便猜测过朝中会派哪位武将顶替担任,此事耽搁三月之久方才定下,可见朝中定有波谲云诡的僵持,顾云慕来徐,意味着顾家更加炙手可热。 “阿萝,随我过来见见柳夫人。” 婢女挑开珠帘,许氏朝申萝招招手,面上看不出半分异常。 邵明姮三岁上没了母亲,这些年同申家来往,对许氏很是依赖敬重,她总唤她“嬢嬢”,以为自己和阿萝一样,都是她的女儿。 大难临头,终免不了被抛出去。 许氏特意留了个婢女在门口守着,偷摸往屋里瞧一眼,生怕邵明姮凭空消失。 桌上的茶水冒着热气,眼见邵明姮要起身出门,婢女忽然进来,镇定自若的端起茶水,递到邵明姮面前。 “姑娘,喝口茶润润嗓子吧,外头天干风燥,仔细咳嗽。” 邵明姮抬起眼皮,接过茶水背过身去。 婢女见茶水见底,不由松了口气,便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沿着花丛往前走。 徐玠招待男宾的地方离此处隔着几个院子,若正经走过去少不得要费些时辰,但邵明姮知晓徐府有好些狗洞,她扭头冲婢女笑道。 “青翘姐姐,我有些渴了,劳你再帮我倒杯茶。” 婢女正纳闷邵明姮怎还没有异样时,听到这番说辞,简直求之不得,二话不说转头冲向屋里。 邵明姮立时起身,疾步小跑到西南角竹丛后,她身形娇瘦,轻而易举钻了过去。 日头明晃晃的晒着,她顾不上拂去尘土,又赶忙循着男宾席找最近的洞口,一连钻了三个,待走到最近的一面墙时,她心脏快要跃出嗓子眼。 这个洞要更小些,邵明姮钻过去头,双肩微微收拢下压,闷声使劲,好容易卡着脱身,已然累的气喘吁吁,她伏在地上,就势歇了会儿。 忽觉面前有些不对劲儿,像是被什么东西盯着后背,毛骨悚然。 她攥了攥拳,屏息抬头。 却被眼前人吓得险些退回去。 锦袍玉带,边角的月白色宝相花纹擦着邵明姮腮颊刮过,颀长的身体几乎将所有光线挡住,投下大片阴翳,他双眸狭长深邃,然面相极冷,一副不近人情的疏离模样。 那夜,他扶嫂嫂上马车时,分明是端方如玉的暖色。 邵明姮下意识低头,她此时的处境非常微妙,腰以上穿过洞口,以下还在墙外,若往前爬,难免要挨着他脚尖。 正值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顾云庭清瘦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仍穿了披风,静默的望向邵明姮那张脸。 邵明姮抠着泥土,慢慢从洞口爬出来,几乎要撞到眼前人,他却没有让开的意思。 满园海棠被风吹落,如同下了一遭雪,落在邵明姮发间,肩膀。 她连呼吸都忘了,满心满脑都在算计,该怎样看他,该怎样笑,才会更像嫂嫂,让他生出怜悯之心,哪怕留在身边做奴做婢。她活着,守起邵家,等哥哥回来,等父亲回来! 她心口跳的鼓擂一般,面色通红,手指甲快要抠破皮,然抬起头来,又做不出那般姿态。 只得生硬的站着。 顾云庭眸光清淡,对面的小娘子不施粉黛,皮肤细腻透亮,刻意勾画的妆容叫他陷入瞬间的恍惚,又很快抽离出来。 花瓣擦着他鼻梁掉落,顾云庭掩着唇咳嗽,抬脚转身欲离开此处。 披风骤然被拽住,颈间勒紧。 “郎君,救我!” 顾云庭略微斜低下头,苍白的面孔有些泛红。 纤细如葱的手指微微颤抖,似乎害怕,但没有松开。 他的视线沿着手指上移,对上那清澈如水的眼睛,很慌乱,也很坚定。 “你我素不相识,何必舍近求远?” “我是徐州刺史之女邵明姮,今日身陷徐府,恐为人砧板鱼肉,欺辱践踏,望郎君施以援手,救我出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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