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庭凉眸轻扫,淡声说道:“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颈上威逼你至徐府?” “没有,可是我...” “既没有,那便是两厢情愿。” 说罢,冷眸如薄刃一般扫过邵明姮的手,沉声道:“松开。” 披风打在邵明姮手背,沁出一股药味。 很苦,闻到的刹那仿佛满园花卉都是苦的。 说不上失望,毕竟在行此谋划前预料过结果。 邵明姮回去偏院,与前来寻她的青翘撞上。 青翘满头大汗,看见她才吁了口气,忙挽上她的手臂劝道:“姑娘可别乱跑了,叫奴婢好找,险些以为你被歹人掳走。” 她垫起脚尖给邵明姮摘去花瓣,望见她衣裳沾的泥土,忍不住蹙起眉。 “徐府看管戒严,哪里会有歹人?” 邵明姮任由她收拾自己,眸中全然心灰意冷。 申萝陪着许氏拜见了好些长辈,实在有些不耐烦,悄悄扯了扯许氏的衣袖,问:“阿娘,我要回去找阿恒。” 许氏瞪她一眼,“乖乖跟着我,今儿来的人都得记住。变天了,徐州城再不是从前的徐州城了。” “可阿恒还自己待在那屋里呢。” 申萝不肯往前走,许氏一把握住她的手。 “无暇自顾,你还惦记她作甚!” “阿娘在说什么?”申萝瞪圆了眼睛,惊诧不已。 “所以哥哥说的都是真的,阿娘不管阿恒了,你和爹爹要把她送给徐大人?!” 许氏不反驳,算是默认。 申萝气的直打哆嗦,她挣开许氏,咬着牙根愤愤瞪着她,说话时带着哭腔:“你们怎么可以这样!阿恒唤你嬢嬢,她唤你嬢嬢! 她把你当亲人,喜欢你敬重你!而你们却要算计她,抛弃她,你们无情无义,狠心极了!” 许氏面色铁青,上前又要扯她。 申萝转头便跑。 许氏急了,又不敢大喊起来,遂迈着小碎步忙跟了上去,嘴里小声叫道:“孽障,回来!” 徐玠饮了不少酒,满面红光眼冒晶亮,情绪很是高昂。身边的管事搀起他,还打了个踉跄,半边身子挂在管事肩膀,一步三回头招呼着离开席面。 顾云庭瞟了眼,很快收回视线。 他想起那个小女娘,同他求救时满是渴望的模样。 处心积虑的妆容,算计他的喜好,揣度他的用情,委实可恶。 他饮了盏酒,再次望过去时,徐玠已经绕过长廊,往静谧的园子方向踱步。 酒意上头,他站起身来。
第3章 ◎牵扯◎ “去哪?” 顾云慕利落地跟上,手掌拍在顾云庭右肩,摁了摁。 顾云庭蹙眉,嗓音微哑:“透透气。” “我陪你。” 说罢,顾云慕长臂一揽,英挺的眉眼泄出几分笑意,两人走到廊下,顾云庭不动声色拂开他的手,径直往前走去。 暖阁撤了茵褥等厚重物件,新置的紫檀罗汉床靠在雕花楹窗处,与里屋的架子床遥遥相望。 轻软的纱帷曳出弧度,混着熏香漫进胸腔。 待那两人将她架到床上,反锁门离开后,邵明姮才睁开眼,打量屋内布置。 除去那张罗汉床,博古架上摆的精美玉器瓷器不少都是从邵家搜罗来的,她走过去,站在门后,脑中宛若缠绕着麻线,不停地拉扯缠裹,她很乱很怕,内心想立时逃离这里,可理智告诉她,不能走。 三个月前,她还是邵家掌上明珠,爹爹宠着,哥哥疼着,未曾想过头顶上的天会塌下来,更没想过自己会沦为床榻玩/物。 廊庑外传来走路声,一步一步就像踩着她摇摇欲断的神经。 手心开始冒汗,腿脚也变得酸软,她扶着雕花木框,用力眨了眨眼。 忽然想起年前盛夏,三郎登门,他又高又瘦,穿了件天青色圆领窄袖长袍,一看见她便神秘兮兮拉着跑到石榴树旁,满树的石榴花绯红如火,三郎眼睛里仿若有星星一般,载着满满的笑意看着她。 “阿恒,你猜我送你什么做生辰贺礼?” “快给我看看。”邵明姮摁着他手臂往身后瞧,又被三郎轻易躲过去,他俊朗爱笑,双手背在腰间,颇为得意。 “你先猜。” “上回你送我小兔子,现下都有七八斤重了,让我好好想想,这回又是什么?”她故作思忖,实则打着主意想飞跑过去,谁知脚刚动,就被三郎一把拦住,握着胳膊挪回原地。 “你告诉我,我可猜不出来。” “那你好好叫我一声三郎。” “宋昂!” “阿恒,叫我三郎。” 少年的脸微红,眸光清澈,常年握枪的手心有坚硬的茧子,隔着薄薄的衣料,像是一簇簇火苗,烫的邵明姮浑身发抖,脸也滚上酡红。 “阿恒,我很喜欢你。” 邵明姮睁大眼睛望着他,浓密的睫毛氤氲着雾气,宋昂笑着抬手,折了一支石榴花,看一眼她,手指都在打颤,他垂下眼皮,深吸了口气,捏着花慢慢插进她发髻。 “你喜欢我吗?” “宋昂。” “叫我三郎。” 邵明姮一把扯下石榴花,朝他鼻尖打了下,“给我看看礼物。” 素骨折扇,骨面清雅油润,邵明姮打开,发现素绢上空无一物,不由问:“且不说上头没有字画,单看样式便不是女扇,从哪弄来敷衍我的?” “我可冤枉,”宋昂大马金刀坐在假山石上,摩挲着扇骨说道:“这是我亲手做的扇子。” 见邵明姮又拿回去,宋昂两手压着膝盖上前解释:“从选料削篾,到淘煮烘晒,再到后面选蔑缠把头钻孔...” “谁要听你这些。” “阿恒,我想求你一幅画。” “原是我生辰,却要给你做大礼。” 邵明姮啐他,明眸似水,盛着涟涟娇柔。 “咱们一天生辰,不分彼此,我的都是你的。” “谁要跟你不分彼此。” .... 三郎还没上门提亲,她这辈子都没法嫁他了。 徐玠和管家的声音近在咫尺,邵明姮强行让自己镇定,眸中隐去恐惧。 “吱呀” 犹如钝刀拉扯皮肉,她抠着掌心,望向来人。 徐玠喝得满脸通红,然眼睛却依旧精明狠戾,他拧眉愣了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邵家小娘子?” 邵明姮咬了下舌尖,福身道:“徐伯伯。” 徐玠敛起笑,掸了掸衣角,走进屋里。 “小娘子在这儿是何意图?” 他分明想羞辱邵明姮,逼她亲口说出难堪的话。 邵明姮挤出一抹笑,倒茶的手忍住发抖,回他:“明姮想求徐伯伯庇护。” “哦?”徐玠右手支着额头,酒味好似腌透全身,蒸腾着热气往外冒涌,熏得邵明姮胃里不停翻腾,一阵热汗一阵冷汗。 “小娘子想要怎么庇护?” 他老练的眼睛游移在邵明姮薄薄的春衫上,恨不能扯开撕碎,看看里头白嫩豆腐一样的肌肤,摸起来是怎样的销魂。 “明姮全凭徐伯伯安排。” 徐玠摸着下颌,虚虚合着眼皮叩动桌面,不疾不徐问:“是申大人自作主张,还是同小娘子商量好了?” “我自己的主意。” “那便不该叫我徐伯伯了。”徐玠站起来,解开外衣带子,打了个酒嗝。 脚步踉跄的朝着邵明姮走去。 邵明姮耳根发热,眼睛一闭,感觉那粗糙油腻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拇指缓缓擦着。 像是被一滩腐肉缠上,她舌尖死死抵住上颚,克制住想逃跑的欲/望。 就在她快要窒息的前一刻—— “徐大人。” 遒劲爽朗的一声叫喊,犹如兜头泼下冰水,邵明姮打了个冷颤,瞥向门外。 顾云慕大步走在前面,流云图纹的锦袍雕出魁梧壮硕的身材,眉宇间英气硬朗,不怒而威,武将的震慑极具压迫性。 另一侧,则是瘦削颀长的顾云庭,清冷寡淡的神情,似浑然没有看到屋内的旖/旎,深沉的眼眸蜻蜓点水般略过,继而看向整理衣裳的徐玠。 邵明姮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她慌不迭背过身去,用力擦拭那截手腕。 纵然要做卑贱之事,她也不想他们看见。 嫂嫂说过,顾云庭自小便与旁的孩子不同,在他们只知顽皮打闹镇日受罚的时候,他已经像个大人一般抱着书卷昼夜苦读,他是极冷情的性子,鲜少有事情能让他分神关心。 换句话说,别人是死是活都与他没有干系。 “两位顾大人,怎不在前厅吃酒,跑这儿来看下官的韵事?”徐玠被人撞破,也不回避,当着两人面系好带子,俨然常态。 顾云慕扫了眼邵明姮背影,方才只是一瞥,却有种熟悉的错觉,仿佛在哪见过。又凛眉侧头,瞧见顾云庭讳莫如深的表情,脑中忽然闪过一道人影。 “徐大人艳福不浅。” “下官也只此爱好罢了,顾大人若是不嫌弃,下官正好新入了两个舞姬,尚未开/苞,今夜便叫人送去您下榻的住处。” 顾云慕正欲回绝,身边人却忽然开口。 “就她吧。” 此言一出,顾云慕和徐玠俱是愣住。 到底徐玠先反应过来,挽起左边衣袖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此人很是棘手,不如那两名舞姬讨人喜欢,那舞姬腰若柳裁,能歌善舞,且是楼里妈妈调/教好的,最会宽解人心。” 他说的天花乱坠,打眼往对面一瞧。 顾云庭神色依旧阴冷漠然,仿佛没有将他说的听进去。 他打听过顾家两位郎君的秉性,顾家二郎可是至今没有通房侍妾的男人,是不重欲不厮混的主儿,怎么就相中了邵明姮? 难道两人认识? 思绪百转千回,徐玠脑门有点热,转念一想,若真认识,邵家又岂会出事,想来是自己胡思乱想,平白瞎担心。 他还未开口,顾云慕大掌拍向他肩膀:“徐大人,我家二郎眼光素来独到,长这么大头回见他开口要人,到底是长大了,心思也重。 当然,徐大人若是割舍不下,也不必勉强,佳人再好,也不能让徐大人为难。” 徐玠只觉得半边身子快要被拍进砖里,忍痛附和道:“哪里为难,顾大人喜欢尽管带走。” 转头咬牙切齿的冲邵明姮笑道:“邵家小娘子,你可真是好福气。” ....... 邵明姮不明白顾云庭为何又愿意帮她了。 她站在他身后,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整个罩住。若有似无的药味不时飘进鼻间,夹着淡淡的墨香,那股苦涩冲淡些许。 顾云慕拉着徐玠又去了前厅,两名舞姬一左一右服侍,她们穿的衣裳,邵明姮连看都不敢看。 两条手臂在薄纱间晃动,走路时那拢雪白似要跳出束缚,她们没有穿鞋,赤着脚露出鲜红的指甲,发鬓松松垮垮,簪着硕大的牡丹,榴红色帔子荡在后腰,随风送出浓浓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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