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青梅竹马长大的感情要她觉着表哥不会杀她,可理智却叛逆得很,一下下刺激着她衰败不堪的灵台。 他会杀了她的。 男人皂靴落在地毯上的声音越来越近,脚步轻且稳健,可一步一步都好似把木锤狠狠的落在她的心上。 她狠狠地咬住唇, 在柜门打开的那一刻,谢知鸢下意识庆幸来探查的人是表哥,她还存有些许期盼,不然只怕现下便已惊呼出声。 可就算是表哥,她也依旧怕的要死,那些暗黑污浊的思绪瞬间吞没她, 她用掌心死死地捂住嘴,大眼里不断喷涌出泪水,一下子将手背完全打湿。 陆明钦眉眼未带任何惊讶,目光慢条斯理地自女孩的发旋落至她惊惧的眼里, 如有实质性的,像只见不着的滚烫大掌,缓缓研磨过女孩嫩滑的肌肤。 带着压迫与暗沉。 坦然又肆意。 直瞧得女孩受不住地轻颤与破碎,他才在她无助至极的目光下缓缓开口,“没有人。” 语调清冷沉缓,在瞬间破开极静的气氛。 他这般说着,可那晦暗的眼神却依旧停留在谢知鸢身上。 闻言,五军提督哈了一声,他并未纠结此事,举起酒盏斯哈了一口,末了轻笑道, “陆世子说没有人,那便是没有人吧。” 几人并未多谈,只交了纸质情报又约好下次会面的信息便匆匆离席。 离去前,宋誉启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在陆明钦望来之际,指尖点了点嘴唇。 被他提醒的男人落了眉眼,宋誉启见他这样,便不再多留。 等人都走光了,雅间内复归静谧,衣柜处才轻轻敲了两下。 下一瞬,从内而外推开,瘦弱的女孩搂着肩从内跌出,她眼眶泛红,唇瓣因咬的过于用力渗出了血。 “陆,陆世子,”她语调里带了明显的颤音和哭腔,“我,我,方才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陆明钦并未看她,径自屈指弹了弹杯壁,里头的酒液微晃脆响声让谢知鸢抖了一抖。 “过来,”他开口,语调意味不明。 谢知鸢腿软得紧,方才生死之间只隔了一道线,现下心尖处的恐惧仍如跗骨之蚁般慢慢淌至全身, 她爬了好几下,却呜咽着摔倒在地。 垂眸时,泪又不断滚落在地上,砸出颗颗透明。 男人和方才如出一辙的步子同阴影一道落至她身前,将她牢牢罩住。 谢知鸢抬眸,恰好瞧见表哥俯身而来的身影。 他今日穿了件再简单不过的墨蓝锦衣,锦带束发,因背着光,自额前垂落的碎发在面上投落几道阴影, 可那双黑眸却依旧透亮,瞧不清情绪, 谢知鸢愣愣地看着,从他的眉骨一直滑落至薄唇,刻露出稍显淡薄的弧度。 直到他朝她伸出手,广袖下,一截有力的腕骨也顺着映在她眼底。 那只手,宽大得近乎可靠。 她抿抿唇,尝到滑落至嘴角的泪,苦涩难堪。
第62章 、乳燕归巢 谢知鸢颤巍巍地伸手,噙着水雾的眼小心翼翼觑向表哥的脸,视线不小心触及他的黑眸,却又好似被烫了般赶忙缩回, 在两手相触的那一瞬,她眼皮轻阖,长睫不安地抖动,挂在上面的泪珠也顺着掉落, 带着茧子的大掌几不可闻捏了下手心处软软乖乖的小手,在女孩将要察觉之际,又不紧不慢拢紧, 使劲时,有力的掌骨凸起,带着女孩自下而上起来的姿势。 她腿还软着,完全站不稳,这猝不及防的一下便只能叫她歪倒在男人有力的臂弯里, 短促细嫩的惊呼在空中飘过,带着一丝哭腔。 女孩被半抱在怀里,陆明钦掌心扣住她的小手,臂膀里是她细瘦的肩膀,如小动物般细微柔软的呼吸带着热气吐在他的胸膛前。 陆明钦垂下长睫,目光在她仰起的小脸处流连,掠过泛红的眼尾、湿漉漉的鼻头,最终停留在渗着血丝的细嫩小嘴上。 眸光渐深。 谢知鸢并不知男人脑子里满是将她如何拆分入骨的思绪,恐惧渐消后,另一些无法言说般的委屈逐渐沾染上心头。 因怕跌倒,她另一只手下意识放在了男人的胳膊上,隔着层薄薄的锦,按在他有力的肌肉。 他身上熟悉的如雨雾般的气息再度渗透进她全身上下所有地方, 就好像小时候那样,他教她写大字,她困了会钻进表哥的怀里睡觉,纵使长大后因礼数再不能像从前那般,可那些尘封的记忆宛若碾碎镜湖薄冰的第一缕春阳,在瞬间让谢知鸢生起了或许可称为乳燕归巢般的依赖心态。 小鸟在外受了欺负,回家都要委委屈屈让长辈帮忙舔舐伤口,更何况打小便缠着表哥的她呢。 谢知鸢没有松开抓着他衣袖的手,反而攥得更紧了一些,怯怯地扑扇了下睫,哭诉时嗓音也细细弱弱的, “表,表哥,我方才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这回倒是唤表哥了。 陆明钦意味不明地垂了垂眸子,他侧目时,在她额角顿住, 细细的软软的绒毛,昨日暮色渐浓时,曾被另一个男人的掌心触碰,被另一个男人的目光玷污。 他漫不经心地伸手挑起几根捻了捻,半晌未置可否。 静默再次蔓延,随着表哥替她顺毛的动作,谢知鸢胸腔里的乳燕也扑腾扑腾的,都快扑出来了。 她乖乖揪住他的袖口,抬头看他俯视而来时,长睫近乎盖住墨黑的眼,淡淡的阴影撒在眼底,却显出些许温柔。 “表哥?”谢知鸢软声又唤了句。 那长睫掀了掀,眼皮子顺着眉骨的弧度抬起,他自喉间轻轻嗯了一声。 没等谢知鸢再回过神,他已松开她,“我送你回去。” 谢知鸢有些愣愣地点头,被他牵着小手送到门外,她垂首抿唇,心尖的甜与涩一同在蔓延,直到了雅间门口,她才反应过来。 表哥怎么知道她是在这一间的? 陆明钦似乎瞧出她的疑惑,带她走进后目光在木案上摆着的课业稍顿,淡声道,“方才恰巧瞧见你进了这屋。” 谢知鸢哪还管的了表哥到底是如何知道的,她忙上前几步,可还没来得及用身子挡住,那张脆弱的、被写满了的薄纸就被他拿起。 修长的手指捏起纸张的一角,墨色眼眸细细将那张纸上上下下轻扫了一遍。 若是胡乱写的还好,表哥也清楚她的底细,可这张却不同,这是谢知鸢用心所做。 她再次感受到了面对夫子时才会有的羞耻感,不由得攥紧裙子,小心翼翼觑着表哥脸上的神情。 末了见他掸了掸纸上的灰雾,又轻轻一笑,“倒是有长进。” “真的吗?”听他这么说,谢知鸢小跑到他跟前,歪着脑袋也看向自己的“作品”。 放才写的只觉着顺手,可现下看去,竟无一处不好, 她凑过头,心里有些美滋滋,一时之间并未留意到她此刻与表哥之间的距离。 “不过——”那只手稍移了移,在一处停顿处,“这里还是得改改。” 他的呼吸淡淡扑在她的头顶,“此处引用得不妥,这句原意非为此,我可教你一句恰当的。” 好痒。 谢知鸢轻轻捏了捏手指头, “真的还要改吗?”她仰头看他,此时倒是不怕了,眼尾低垂,目光带着恳求,“太多了,阿鸢不想重写一遍。” 她说话时,白嫩的脸颊肉轻轻鼓起,唇瓣微嘟,唇珠嫩生生翘立。 陆明钦在其上稍侧目,并未调转目光,喉结滚动了下,“嗯。” “那便不改了。” 谢知鸢被表哥的声音挠得耳朵尖发痒,有些不好意思地动了动,又听他再度开口, “可还有其他的不会?”他问。 此话一出,谢知鸢乌溜溜的大眼刷地一下锃亮,她一下子生了希冀,“表哥你要教我吗?” 陆明钦并未作答,反而侧身朝外吩咐道,“将方才雅间的纸张拿来。” 方才他们入内时并未阖上门扉,是以听得到外头仆从的应答声, 不一会有店小二将纸端了上来,满满的一大叠,最上那张被一只手拈起,抽出放置在桌案上。 趁着表哥拿纸的时候,谢知鸢已把夫子们布置的课业从布袋中掏出来。 她扑扇了下睫,将那几本放到他的手里,看着表哥只扫了几眼,便轻轻掷于桌案上。 谢知鸢见他单手将册子接过,扫了几眼后,眉心微蹙。 她心骤缩,看着他屈指敲了敲木扶手,言简意赅,“我说你写,可好?” 谢知鸢应了一声,转头找了张黄梨木凳,在他面前正襟危坐,她按表哥的吩咐提笔,细嫩手指按在纸面上,将他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记下。 他说的不紧不慢,声音低沉却泠然,似环佩作响,不知不觉间,谢知鸢已写满一页。 写不动了,手好酸...... 在她身侧的男人似是注意到她的停顿,话语一顿,手指轻轻敲了下桌案,问道,“累了?” 谢知鸢点了点脑袋,还未等她说什么要去歇息的话,那道冷然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手伸来。” 手伸过去吗? 谢知鸢愣住,她抬眼恰好撞着了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他侧靠在椅子上,黑眸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又敲了敲扶手,视为催促。 谢知鸢颤巍巍伸出小手, 下一瞬便被大掌整只包在了掌心,轻轻揉捏, 那修长有力的手指又轻轻按捏在她酸涩难堪的地方,带着巧劲,又舒服又...... 好,好奇怪, 谢知鸢垂下了长睫,不想要表哥看见自己眼里颤动的水光,可那股痒意噼里啪啦传到她的心里,直将她挠得止不住瑟缩, 男人的大掌宽厚有力,钳住她的手,带着不容许她逃离的力道,慢慢从腕骨揉到指尖,直到男人轻轻浅浅的稳重声音传来,“可还酸?” 谢知鸢忙晃了晃脑袋,抽回自己的手,再提笔时果然好了不少,只是这过程倒磨人得紧。 着实是太痒了。 没等她垂眸再写上几个字,推门的风声混着清冽气息渡入门内, “阿鸢?” 清润嗓音带着些许焦急,在瞬间卷进谢知鸢的耳朵里。 是孟公子—— 谢知鸢应了一声,又下意识瞧了表哥一眼,着墨蓝领衫的男人垂着眸,眉眼清冷淡薄,手指轻轻在木扶手上不紧不慢地敲着。 谢知鸢摸不准他的意思,可她知道,自己于孟瀛的亲事绝不是表哥说不允,她便不要的。 表哥钦慕孟公子,或许在他眼里,全天下的女子都配不上他,这才反对他们的亲事。 可若是见着她与孟公子和和美美的,是否也能打消先前想要棒打鸳鸯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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