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怔愣过后,也恨不得自己没长这两只耳朵,旁的事还好,不过是小女儿家的心思,无人在意,可此事事关一品诰命夫人的清誉,就不是她们能讨论的了,更遑论此处鱼龙混杂,保不齐她们这些话被哪家的暗卫给听了去,届时便是本家也守不住她们的命。 “是呀是呀,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听过” “快喝这汤,都要凉了” 孙悠方才只是气劲上头,回过神来也心虚地扯了扯嘴角,“是我着了道,那婆子确实神智不清,请诸位多多担待。” 许是方才名为孙悠的女子语出惊人,其余贵女们纷纷改了口,扯回话题聊起近日京中时兴的口脂水粉来。 额角忽地被个硬东西戳了一下,谢知鸢回神,她缩着鼻抬眸,果然便见到谢知礼吊儿郎当的那张脸,手里还举着没用过的汤勺,勺柄正巧对着她。 “发什么愣呢?叫你这么多声不回。”他托腮,懒洋洋诘问。 谢知鸢下意识心虚地埋首扒碗里的霜膏,待反应过来时忙抬首,慢半拍摆了幅凶狠的表情回嘴, “你方才也发愣呀,我都没敲你,你倒是先打我了,小心回家后我同娘讲。” 谢知礼嗤笑一声“小孩子家家的,”他看着谢知鸢不甘示弱的模样,慢悠悠开口,“你不服气又有何用,眼下你哥可是想到了赚钱的好法子。” 谢知鸢不感兴趣地哦了一声,于她而言,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虽然她喜欢漂亮衣服、漂亮首饰,还喜欢吃,但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生起那些都是可轻易割舍的念头。 明明也知晓“何不食肉糜”的典故...... 她又舀了勺糖水,不愿让自己深想。 思索这些不过是自找麻烦,想那史书上容易多想的文人墨客不都早早尘归尘、土归土了吗? 二人仔仔细细吃完手头的糖水,才要起身离去,摊子另一端忽地传来几道熟悉的吆喝声,“小二,来二碗糖水——” 谢知鸢眼皮子一跳,两碗? 纤细的手指捏紧勺柄,她凝滞着缓缓扭头,果不其然,那个跟在陆明霏身后的不是她的姘头又是谁? 陆明霏先时并未瞧见谢府兄妹二人,她脸上扬着轻快的笑意,与她错开一步的男人身形高挺,剑眉下如鹰隼般的眸始终不错一眼地望着她。 谢知鸢暗道不好,她偏头看向自家兄长。 谢知礼天生一张笑脸,他样貌精致,唇角总是扬起,就算是插科打诨时也透着不着调的感觉,若不是谢知鸢也脸嫩,站在一块都要误以为他才是小的那一个。 漂亮的少年冷下向来带笑的脸时,竟有种犀利之感。 这还是谢知鸢头一回在他眉目间窥见此种神色,就算她年初时不当心打破他珍藏许久的装蛐蛐的瓷罐儿,也没得是日的冷酷。 “阿鸢?”陆明霏倒是毫无芥蒂地同她打了个招呼,她一手拎着盏流光溢彩的灯,另一手揪在男人的广袖上,转眸望向谢知礼时,嘴角的笑意一凝, 她身后的男人也顺着她的目光追去。 不愧是当将军的,那气势瞬间便起来了,全然不是什么毛头小孩能比拟的。 此时此刻,三人都静了两瞬,周身好似萦绕着众人插不进去的凝滞感, 虽然明霏方才叫的是她,谢知鸢却惊觉自个儿不过是个过客。 她目光下意识在桌前扫了一眼,难免对着如小山般空落落的瓜子壳痛心疾首,早知晓就嗑慢些了,不带这样没劲的。 谢知鸢同谢知礼并不算什么盛京名人,陆明霏与她身边那男子却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谢知鸢才捏了个瓜子壳玩,余光便瞟见方才那桌的姑娘们瞬间支棱起来,纷纷互相掐着胳膊道要看好戏。 她也想看好戏,但随着明霏二人坐到他们边上,周遭那些亮晶晶的眼眸都同样对着她—— 她瞬间没了那些个心思,到底谁把谁当猴看呀! 女孩默不作声鼓了鼓脸颊子,正寻思着怎么逃,一个纸团子忽地飞到她脸上, 方才谢府兄妹二人坐的恰好是临街一桌,倒是方便了有人偷袭,谢知鸢怒瞪双眼,嘟嘟往四面瞅,恰恰好与伴云的眯眯眼对了个正着。 是表哥找她了? 谢知鸢黑眸一亮,凑到陆明霏耳边匆匆说了句“表哥寻我了”便起身离席,麻溜地拎裙角跳将至小总管跟前。 伴云先不紧不慢行了个礼,才在女孩含着催促意味的明亮大眼里开口,“世子爷他——” 他直转而下,“他令小的送来这个。” 谢知鸢看向他抻开的掌心,一个圆溜溜的药盒在烛光中闪现,耳边是伴云慢悠悠却又文雅的腔调,“世子爷今夜被圣上留下用晚膳,便同皇后娘娘讨了这个,这是今日才到的香玉膏,统共才没几盒嘞。” 陆明钦每年在此时都忙得很,回府与陆老夫人一道祭完秋,还要同镇国公赶宫宴,原先该由陆夫人出面,可现下她如今闭门不出,又与皇后生了嫌隙,原先万佛礼的台阶都给拒了,一些事担子不免落到陆府父子二人身上。 谢知鸢接过药盒后只略略扫了几眼,又问他,“小总管在此,那表哥呢?”她垫着脚朝他身后望了几眼。 伴云朝着对面的楼指了指,“世子从宫里回来,免不得要与同僚喝些酒,如今尚在楼里走不开身,方才在窗前瞧见了您,便差小的前来送药。” 他末了又加了一句,“世子爷还说让您早些回去。” 女孩的眉尖一下便轻轻蹙起,她嘟囔道,“原来不是找我呀......” 她如今自是不敢一人回家,可要她等谢知礼又是不愿的,是以眼睛紧巴巴地看向伴云, “表哥他那边还要多久呀?” 说后头那句时她磕磕巴巴地红了脸,“我,我听说此处可有好些姑娘伺候着......” 其实等陆明钦还不如等谢知礼来的快,这些不过是她想见表哥的随意扯的由头。 伴云虽不是过来人,眼力见儿还是有的,他笑眯了眼,轻声道,“不然——姑娘先去马车上暂等一会儿,我上去问过世子爷的意思再做打算。” 谢知鸢这下连耳朵也红了,但她忸怩了半晌,还是轻轻应了一声, 她别别扭扭地想,反正表哥都快是她的了,那就算想他又怎么了,才不丢人呢! 这边伴云领着谢知鸢踏上陆府的马车,将人好生安顿了,这才欢欣地前去同世子爷禀报。 今日世子爷明知道表姑娘不在府内,却依旧大张旗鼓派人往谢府送早已点当齐全的聘礼,跑了个空,又大喇喇拉回来,不就为的让暗中那些消了心思吗,他原先以为小姐心不甘情不愿的,此事未必能成,可看如今这模样,倒有点两情相悦的苗头。 * 谢知鸢饱得快,饿得也快,不一会儿那圆鼓鼓的肚皮便瘪了下去。 她原先坐在惯常的窗侧位置,可四下并无他人,除却好似隔了几层雾般的喧闹声便只剩马儿踢踏着腿的响鼻声, 谢知鸢往四面瞅了瞅,裙摆下的锻布鞋挪了挪位置,她迅速起身,与慌乱怕被抓包的神情截然相反的是干脆利落的一屁股, 她落座在了表哥专属的主位上。 也不知为何,即便心里头犯虚,可就是觉着这位置比先前的舒服多了, 她又挪了挪臀尖,好让自个儿坐的更舒适些,心中默念待伴云回来便赶忙挪位,可支起耳朵听了半天也只有马儿喘息的动静。 眼见着无人来此,原本攥着衣摆坐立难安的女孩逐渐大胆了些,她掏出原先放在背后的靠枕,放至怀里蹭了蹭,又弯腰这儿摸摸那儿摸摸,竟从桌子洞里掏出个香囊来。 那香囊破破烂烂的,瞧着便是有年头了,上面绣着瞧不清的纹路,一些露在外面的线头也早被磨烂。 细嫩的指尖轻轻在上头摩挲过,谢知鸢蹙眉,这是谁的香囊? 没道理有姑娘大胆到给表哥送香囊她会不知晓的呀...... 谢知鸢靠着软垫思忖良久,可到底是吃了睡睡了吃的习性,她一不留神便让睡虫沾了身,头才同身子一道沾上软垫,竟连脑袋也开始发困。 * 陆明钦掀起帘子时,眉目下意识低垂, 车厢里的冠玉铜纹灯盏跳动着豆大的亮光,将一隅微微照亮。 女孩香甜的睡脸隐没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她睡相很不老实,松软的身子斜着跨了一整个主座。 陆明钦轻轻放下帘布,兀自在原地瞧了半晌。 空中浮动着轻微的呼吸声,与马车兴起时车轱辘转过的声响杂糅。 男人幽暗的目光慢悠悠从女孩微张的唇上调转,最终于摇摇欲坠的锻布鞋上顿住。 上面的明珠随着主人清浅的呼吸轻晃,后被一只大掌盖住,锻布鞋坠落的那一瞬,粉嫩的足尖遇冷轻轻缩了缩,又被掌心拢进男人宽大的披风里。 带着粗粝的指腹只在细白柔嫩的脚上稍停片刻,便转向他处。 谢知鸢身上的斗篷被她歪歪扭扭卷至身下,因衣襟散乱,细白的锁骨要露不露。 陆明钦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才俯身要替她盖好从自己身上脱下的披风,鼻尖却忽地再次嗅到那股佛偈香。 幽幽然然,缠缠绵绵。 作者有话说: 嘿嘿
第102章 、揉/捏 佛偈香原是因着庄严沉稳又清渺无常而闻名,素有安神之效,可此时在陆明钦闻来,却令人心烦不已, 他眼眸深沉,真是阴魂不散。 男人的大掌宽廓,手骨修长,是以捏住少女纤细的肩头时,将整个罩住还绰绰有余, 他掌心稍一用力,熟睡中的女孩便只得乖乖贴向他,但细瘦的脖颈全然支撑不住头颅,向男人有力的手臂一侧弯去, 纤细修长,透着细腻的玉色, 秀致的眉微蹙,张开的小嘴似乎嘟囔了一声,圆润润的唇珠还贴了贴下唇, 真是娇气。 陆明钦另一只手撑住她的后脑,让她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才不紧不慢地抽开少女斗篷上的系带, 阿鸢爱娇,两指宽的绸带上还挂着两只精致的银色铃铛,其上被巧匠细心地刻了繁复的花纹,随着男人的动作,铃芯始终未触碰到铃托,几近无声, 陆明钦才抽开交叠的斗篷领口,一阵越发浓郁的佛偈香自怀中少女身上迎来,将宽敞的车厢都欺压得逼仄,好似此处并非在车上,而是于庄严的佛堂。 方才谢知鸢不论做什么都戴着斗篷,内里的衣裙还未换,自是将今晨沾染上的气息牢牢留了下来。 这般浓郁,男人的眉眼霎时阴沉下来, 这是得抱多用力才能留下的气息。 乖女孩却仍旧无知无觉地侧靠在他的臂弯中,柔白的脸颊被挤出嫩肉,随着香甜得呼吸,小嘴轻颤。 他的手一顿,银铃随着缎带连同衣领的坠落发出哀鸣,层层叠叠的锦料落至少女纤瘦的腕部,如同将细雪层层铺上辞柯的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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