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紧捏住簪子的手上的轻颤却将其紧张惶恐全然泄露。 桃香望着自己最敬爱的小姐,眼里的泪簌簌下落,“侯,侯爷他,他全发现了......” “怎会如此......”安珞失神呢喃,一下握上桃香的手,眸光暗含期盼,“你听错了是不是,一定是你听错了——一定是,” 她谋算了这么久,甚至买通了府里所有大夫,他们原先自是不同意,但安珞承诺当上侯夫人后必许以好处,且那毒也不是谁都能发觉的,这一下瞒,就瞒到了现在。 “小姐,”桃香反攥紧她,“小姐你清醒一点,咱们快跑吧——啊!” 她被安珞一把撂到了地上,向来端庄的女子声音竟变得尖锐起来,“都是你,我只要说都是你——” “小姐!”桃香打断了她,她早就知道小姐的秉性,是以如今见其这样也不稀奇,若是真能替她顶罪自己也甘愿,但听到她的话语难免有些心凉,她凄惨一笑,“瞒不过的,那些大夫都见过您。” 安珞理智回归几分,自是明白自己方才的话有多愚蠢,她做事向来沉稳,即便处处有漏洞也能找到转圜的余地,生来又有几分运道,是以顺风顺水长到大,直至到了陆府,才碰了个钉子。 这回也是,都快成功了,半路竟杀出个谢知鸢。 怎么又是她!若不是不信什劳子鬼神之说,安珞简直要怀疑自己中了她的邪。 她咬牙切齿,手紧紧攥住衣袖,在桃香不断催促中才回过神来。 府兵的动静好似就在耳边, 逃,一定要逃,只是又能往哪逃呢...... * 祭秋佳节是阖府团圆之日,这一天哪怕平日再忙,也得与家人一道赏月,就算与亲人相隔甚远,也总有鸿雁传书、信笺将至。 原先今夜本设宫宴,但自本朝起,先祖废了好多礼典,其中一条便是将奢靡的宫宴挪至祭秋前夜,好让官员们也可回家享受儿膝环绕之乐。 谢夫人昨夜说去云梦落吃席只不过是气话,他们家人少,那饭菜就更好打发。 茶余饭饱之际,谢夫人同谢老爷要去陆府送礼,遣了谢知鸢同谢知礼上街游玩,叮嘱当兄长的切不能远离妹妹半步。 谢知礼到底知晓轻重缓急,不情不愿应了,谢知鸢心里头惦念着街头的摊子,自是无所不可。 此时天色尚早,街上的摊子却已早早摆好,盛京的夜历比着白昼要浮华得多,更莫说今晚正值祭秋佳节,仿若是大半个城的人都被倾倒在了街头上,熙熙攘攘。 闹市边,街铺花灯烛火盈盈照亮少女怀云映月的面容,秀致的朱唇轻飘飘扬起, 她踱着步来到一处摊点,那面具摊后的商贩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她织金的披风,呵着腰谄媚道, “姑娘可要来瞧瞧?全盛京最时兴的样式可都在这儿了!” 商贩一面介绍着,一面暗觑她,少女垂眸翻着摊点上的面具,点点莹光越过乌黑的长睫倒映至水眸中,她将手里的那个凑近了瞧,拿小巧的鼻尖轻轻碰了碰边缘,又试了另一个,好半晌挑着了个狐狸样式的。 那面具触手瓷面,狐嘴尖尖,连边上都被彩釉细心包裹,在素白的手中咕噜转了一圈。 “就这个啦,”她笑了笑,嘴角梨涡浅浅,另一只手朝后指了指,“老伯,后头那位付钱。” 被指的公子哥一袭青衫,眉目与少女有几分相似,原本还随着一道瞧其他的物件,待察觉两人视线一道落至他那,不由得怔忪抬头,旋即猫儿眼圆瞪, “你自个儿的物件,竟要我付钱,这又是何理?” 少女委屈地一同瞪圆了眼,好不令人怜惜,“昨日娘亲予我的钱袋何去向你又不是不知,如今替我买点东西便要如此。” 谢知鸢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腰间,眉眼瞬间垮了下来。 昨日娘塞给她一个大大的香囊,可都被那些天杀的贼人偷走了! 谢知礼摸了摸鼻子,到底是妥协了,可大少爷就是大少爷,他在怀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个铜板来。 见商贩眼巴巴冲着他瞧,谢知礼将银子拍在桌上,“不用找了。” 方说完这句,余光里少女身影已离摊而去,到了另一处摊前, 谢知礼想起娘嘱托自己的事,忙要提步跟了上去,临走前又顿了顿,自摊中拿了一个面具道,“这便从方才的银子里扣。” 他拎着手里的面具嘟囔,“怎么又要买了——” 谢知鸢鼓嘴回瞪。 — 一路上,谢知鸢这里买一些那里挑一点,偏偏还都是吃食,咬了一半的被她硬吞下,其余吃不掉的都被她塞给谢知礼。 少年虽神情不耐,却还是别别扭扭地吃掉了她递过来的糕点。 夜历渐至,明月高悬,两人摸着浑圆的肚皮,一面吵着一面挤在闹市之中。 街边的店铺灯火通明,道两旁摆满点着花灯的竹棚,商贩们卖力的吆喝此起彼伏,整条街上人头涌动,行人比肩接踵,时不时三五人停下翻看摊点上的货物,或是捏个香包或是拾根铜簪,在花灯下上下比量着。 纵是秋风料峭也隐藏不住每人脸上挂着的喜气。 谢知鸢始终惦念着昨夜未尝的山高水远,掐着谢知礼的胳膊便兴冲冲往那赶去,途径昨夜的巷道口,她往黑黝黝的内里扫了一眼,瘪嘴道,“真是气死个人了,日后我绝不再善心大发,救人也得先保住自个儿的命啊。” 谢知礼虽知自家妹子昨夜被人拐走,却不知其中缘由,听她念叨着也只摸了摸脑袋。 山高水远的铺子离云梦落不远,是以摊子上不仅坐着农夫走卒等平民百姓,还有着华服的贵家公子小姐。 只大多谢知鸢都没见过,她与谢知礼挑了个位置落座,边上那张木桌恰好也来了几个贵女, 她目光在其中一人身上扫过,忽觉眼熟,拿木板的小厮已领命去摊前报他们新点的样式,谢知鸢收回目光,从怀中掏出此次买的几根簪子与香袋,那边的窃窃私语便钻入耳中。 最开始不过是女孩们家的小心思,里头竟有好几个喜欢表哥的,什么白侍郎之女呀,姚大人之妹呀,还有个姓赵的,是方才她觉着眼熟的那个。 哪来这么多女子...... 谢知鸢手里的瓜子壳瞬间被捏破, 也不是她非要听,只是她耳力尚佳,边上谢知礼还糊涂着呢,那嗡嗡嗡之声就清清楚楚往她耳朵里窜了, “你们猜我今日瞧见了什么?” 那女子说话时特意压低了嗓音,倒是勾的人去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谢知鸢竖起耳朵, “什么?”“快说——” 那女子倒没卖关子, “今日我恰好路过芙蓉街,瞧见从陆府行出了好十数辆车匹,都往城东方向赶,你们说,这不会是陆世子要定亲了吧——” 此话一出,几人都惊疑叹气,先出口否决,后又反应过来开始胡乱猜测, “可万一呢?”“万一真定亲了——” “城东可住了好多家女子呢,在座的你我都不是,我想想,莫非是莫府的那位。” “我觉着倒有可能是李府的二小姐,她上月在宫宴里被皇上都赏赐了呢。” 谢知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却认识几个学府同窗譬如柳玉容,或是仰慕表哥到人尽皆知譬如承安郡主,此刻听她们的话都云里雾里的。 她忿忿啃着手底下的小瓜子儿,鼓着嫩生生的脸颊想,她们都猜错了,明明是该是谢府最聪慧的大小姐才是。
第101章 、睡着 山高水远的摊子虽不能同商铺相比,但因着糖点别出心裁,布置得敞亮,店家为人又和善,来往的人不少,更遑论今日祭秋佳节,游人屯街塞巷,掌事的忙不过来,谢知鸢就默默坐着磕了好久的瓜子儿,柔软莹白的耳朵没停止过抖动, 那些贵女瞎扯着街头小巷的传言,什么王家二娘李家四小姐都同个书生私奔了,又道二皇子近日颓废得狠,日日寻花问柳,不务朝政,连他亲家都有意要同他退亲,另寻下家。 谢知鸢嘴里的瓜子壳儿忽地绷断,她眼睛一亮,凑到唇边的手也跟着停住, 若此事为真,那赵真真岂不是能摆脱二皇子那个酒囊饭袋了? 谢知礼在等候的间隙同边上那桌的商贩聊了几句,得知这店家不久后便能攒够钱开摊子了,他圆眼一转,再回来时兀自支颐不知在思忖什么。 正巧端着甜汤的小二将两口木碗放到他们手边,哈腰道了声“二位慢用”,谢知鸢礼貌道谢,碗口软糯的绿豆霜都快满溢出来,在萧索的秋风中泛着热腾腾的白汽, 街上热热闹闹地流光溢彩,吆喝声、洒水声、喷火声并着欢呼糅杂,摊子上的围布被寒风掀起一角,里头却因糖水生起的热气而暖和不少,谢知鸢却因这几日畏寒,始终没把肩上的斗篷取下来。 她抬首扫了一眼谢知礼,见他还是一副呆愣模样,就也不管他,又支棱着耳朵光明正大偷听, 那边厢贵女们竟兜兜转转又聊到了陆明钦身上,大衍的女官制度其实并不算完善,但比起前朝女子不得干政的规定又有所整饰,莅事要员并不吝于将朝堂之事说与自家娃娃们听。 即便谢老爷因着生意需探查官场动向,但到底未入仕途,谢知鸢自是比不得权贵子女自小耳濡目染下的根基, 此时此刻那些事迹传到她耳边,她才真真切切感悟到表哥是有多么厉害,而这其中她竟只知十之一二, 更别提贵女们分析得头头是道,换作她来,怕只会晕头转向、不知所云。 谢知鸢心里头不是滋味,她颇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朝着大碗恶狠狠地就是一勺子,嗷呜一声送到嘴里,嚼了好几下才心满意足地咽下去, “陆世子风姿卓绝,不过他家世显赫,镇国公必也出力不少。” “你这就错了,”说话的是谢知鸢觉着眼熟的那位贵女,她不紧不慢抿了口热汤,润润嗓子,这才道,“你们不知陆夫人之事?” 陆夫人? 谢知鸢眼睫忽闪了一下,贝齿也不自觉咬上木勺,那边温婉的女声还在继续, “我家有个婆子,原是陆府的老人,她于上月归家,但我娘总想看看陆府的规矩如何,便重金将人雇了过来,她私下同我讲,陆夫人规矩甚严,近些年在佛堂闭门不出,也对子女不管不问,听闻此事与陆世子有关。” 其他人也不是头一回听闻此事,纷纷笑话她,那贵女不甘落后,咬唇道, “还有呢,说是陆世子儿时亲眼撞见了陆夫人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报到侯爷那去,才有了——” 于女人而言,不好的无非私德有亏那一档子事, “孙悠!”另一位样貌娇俏的女子当机立断打断她,“这婆子怕是脑袋不清醒,嘴巴也开始不利索起来,偏只有你会信此等胡言乱语,这般乱嚼舌根的下人还不快打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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