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虞素音二十岁了,守孝出来,择人不易,虞家送她去了苦箬庵。 薄家才回过味来,这样糟践闺女的,能是什么好人! 汲汲营营,皆为一个[名]罢了! 而且,虞素音的这番遭遇,简直像是薄家害得一样: 人家原先跟你有婚约,先等了男方一年孝期,才生生错过婚期。 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薄家是有苦说不出,还得捏着鼻子认下这份人情。 姑娘家已经那么惨了,他们八张嘴都撇不清干系。 那时候的薄时衍尚未领兵镇压边关,不显山不露水,薄家虽是南尧大户,可在整个大堰,这样的人家太多了。 倘若虞世新知道他有朝一日会成为摄政王,绝不会走出这样一步臭棋。 现在为时已晚,悔不当初,说啥都没用了。 搭不上这艘大船,捞一封举荐信也就是了。 虞世新告辞后,薄时衍让茂岚去给赵大人递话。 举荐信不会由他来写,他只要不出言反对,便足够代表了其中的意思。 虞世新会得偿所愿的。 ****** 午时刚过,乐萝县主递了帖子来找汤幼宁。 她派人打听过了,摄政王进宫去了,这会儿不在府上。 陈管家一见有娇客上门,乐呵呵让她进去了,还嘱咐管事嬷嬷好生招待汤姨娘的客人,厨房那边不得怠慢。 府里没有主母,不需要谁点头,陈管家没拦着,汤幼宁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位外客。 顺利进入雪鸬园后,乐萝在里头逛了逛,道:“看来薄时衍待你还不错。” 其它府上的妾室就没有这么大的园子居住。 里头还有池塘?她正准备约汤幼宁一块钓鱼呢,这是她见过的最会钓鱼的人! 汤幼宁摇头拒绝了,池塘里的鱼儿太呆了,一丢饵料就往上咬,钓起来没意思。 乐萝想想也是,她百无聊赖,说这些时日家里太过吵杂,没劲得很。 “是因为虞娘子么?”汤幼宁也有所耳闻。 二十来岁的虞娘子成了乐萝的小娘。 “他们如何,跟我没关系。”乐萝皱皱鼻子道,“时常有人说我傻,看来是血脉相承,我爹就是傻大个。” 后进门的继母他都拿捏不住,现在又被虞素音拿来做筏子。 小小一个郡王府哪能塞那么多角儿,能不烦么! 乐萝县主口无遮拦,妙语连珠,差点把湘巧和十澜逗笑了。 汤幼宁眨了眨眼:“你这般身份,也有人说你傻?” 这不巧了么,她也被说傻。 乐萝叉腰哼了一声:“本县主不与她们一般见识!” 是那些闺秀们背后说坏话,被她听见了。 她本就不爱跟她们玩,搞什么诗社附庸风雅,无趣至极! 汤幼宁不知道怎么说,她根本没有交过什么朋友。 乐萝想去稍远点的地方玩,道:“薄时衍不准你出门么?保阳有个莲花塘,可好玩了,咱们去钓鱼吧?” “又是钓鱼?”汤幼宁问道:“保阳在何处?” “就是保阳县,距离京城不到半日路程,比津丰近多了。”乐萝想着若能去住上三五日,再好不过。 津丰汤幼宁去过,这对她而言已经好远了,要坐一天马车才能回来呢! 湘巧摇头笑道:“承蒙县主厚爱,只是我们娘子毕竟已有夫家,不便去那么远的地方玩乐。” 她这么一说,乐萝懂了,噘嘴道:“是我顾虑不周,女子嫁人后皆是如此。” 她外祖家的表姐也是,以前还一起玩,有了丈夫之后须得相夫教子,出门一趟还要夫家上下首肯呢…… 有什么意思? 乐萝抬眼看向汤幼宁,哀叹自己没能早点认识她,“你这么好看,还擅长钓鱼,真是便宜薄时衍了。” 在小县主眼中,钓鱼好似很了不起一样。 汤幼宁还是第一次这样受到肯定,唇角抿起一个甜津津的笑窝,“等王爷回来,我问问他能不能出去。” 以前她没问过,不敢太贪心。 可是现在,她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心了,她想出去玩。 ******* 乐萝没待多久就回去了,夸赞了秦婆子做乳糖糕的手艺。汤幼宁送她到白玉岩洞门处。 折返时,遇到了娄宜姿。 那天,娄宜姿在雪鸬园外面弹琴,然后被召进园中。 后院的人们只以为她的琴音被王爷看中了,想来不久就会与汤幼宁分宠。 没人知道,她入内后,王爷不曾多瞧她一眼。 她就是去给他们伴奏的! 或者说,是弹给汤幼宁一人听? 娄宜姿为此感觉大受侮辱。 她在娄家可是嫡女,若非摄政王不娶妻,皇帝又年幼,她怎么可能沦落至此? 与一群妾室为伍! 自幼接受琴师指点,就为了给汤幼宁那个小傻子消遣? 她又不是乐女! 这会儿狭路相逢,娄宜姿一双美目瞪着汤幼宁,越看越来气。 “汤姨娘好风光啊,这是把自己当成王府主母了么?” 与县主往来,像个女主人一样待客。 呵呵,好大的脸! 就她那籍籍无名的汤家,别说成为当家主母,做个侧妃都不够格! 湘巧代为接话道:“娄姨娘想多了,这是陈管家与王爷宽厚。” “她是个哑巴吗,要你来回话?”娄宜姿轻哼一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上前两步,来回瞅着湘巧与十澜,问道:“你们谁是湘宜?与我撞名讳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湘宜没有跟出来,她们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说法。 在此之前,无人意识到湘宜的‘宜’与她撞词了。 而且她既然知道湘宜,应是特意打听过雪鸬园的情况。 娄宜姿语气蛮横地质问道:“汤姨娘,你使唤她的时候,心里头爽快吧?用她影射我呢!” “娄姨娘属实多心,”湘巧开口解释,“湘宜是王府家生子,这名字从前就取了,如今不慎撞上,改个字即可,与其他人何干?” 汤幼宁摇头道:“不好,改名字需要湘宜点头同意才行。” 都伴随这么多年的名字,哪能随便就给她改了。 娄宜姿听见这话,顿时着恼,认定她是故意在折辱自己,“湘宜一个奴婢还能凌驾于我之上?咱们不妨去找陈管家评评理!” “为何要陈管家评理?”汤幼宁不解:“我来评理,我说没关系。” 娄宜姿直接气笑了:“你少在这装腔作势,要是有个阿猫阿狗与你同名,你又如何?” 汤幼宁想了想,一脸认真道:“既然你喜欢,你就养一只叫幼宁的狗狗吧。” “……?”娄宜姿一口气噎在胸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你是故意跟我胡搅蛮缠么!” 边上的十澜开口道:“娄姨娘,帝王尚且没让民间避讳他的姓名用词,你又何至于此?” 只有最迂腐的老家伙们,会对名字避讳那般讲究。 若是一个家族中的亲属,论资排辈情有可原,避开相同的字好称呼,以免乱套。 湘宜与她那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处。 大堰的风气开化,撞名撞衫一笑置之便是。 娄宜姿还不服气,非要去跟陈管家反应,往前院去时,好巧不巧,碰到薄时衍回府。 陈管家也在,他正跟王爷禀报今日府中收到的帖子,以及访客。 得知乐萝来找汤幼宁,薄时衍未置一词,转过前院的抄手游廊,一抬眼,便见娄宜姿落着泪,上前来见礼。 美人面上梨花带雨,哀哀戚戚,再看她身后,汤幼宁乖乖杵在树下,一脸无辜。 “怎么?”薄时衍微一抬眼皮。 娄宜姿就等他问这句话呢,当即把湘宜撞名一事告诉他。 指着汤幼宁嘤嘤落泪:“汤姨娘恃宠生娇,主仆三张嘴怼我一人……妾身知道,她深得王爷欢心,却实在是气不过……” 薄时衍懒得再听下去,瞥一眼陈敬:“把她送回去,禁足一个月。” 丢下这句话,他也没理会汤幼宁,迈步错身而过,径自入了白霁堂。 “什么?”娄宜姿一时吓得忘了哭,花容失色,“王爷,王爷为何……” 陈管家摆手道:“娄姨娘,王爷立下规矩,不让姨娘们时常到前院来。这你是知道的。” 娄宜姿这回是真的哭了,伤心又愤恨:“可我分明有话要说才来的……” 她气恼地瞪向汤幼宁:“王爷就这样偏心她么!连她身边的丫鬟都要护着?!” 汤幼宁看到她眼泪啪嗒啪嗒,头都大了,往十澜的身后躲了躲。 陈管家摇头道:“这事你也不占理,我们府中有个小厮名叫时辰,他父母也不认得什么字,觉得时辰朗朗上口罢了。如此撞了王爷的名讳,又要如何?” 摄政王日理万机,管天管地还管人家叫什么? 一个人立于世上,撞到同名同字的就被折辱了,那是靠什么站着的呢? 豆腐做的,才那么容易碎了脏了吧。 娄宜姿哭着被送回住处,又得禁足一个月,指不定后院那群人怎么笑话她呢。 她泣不成声,感觉自己的未来暗无天日。 而汤幼宁回去后,把这事告诉给湘宜知道。 湘宜震惊又庆幸:“幸好王爷深明大义,才没有被娄姨娘借题发挥。” 有心找茬之人,随便给她个什么,都能扩大事态,上升层面去说事儿,可怕得很! 汤幼宁安慰了她几句,这事就过去了,她拿出即将完工的红绳穗子,继续编制。 十澜见状,问道:“娘子不是想去恳请王爷让你出府玩玩么?为何不去白霁堂?” 汤幼宁说她不去,“陈管家说了,王爷没有叫人来,妾室不得自行去前院。” 她怕被禁足,那就只能在雪鸬园里头活动了。 “话虽如此,娘子是不同的。”十澜心想,王爷多半会答应她的要求。 “有何不同?”汤幼宁已经被他罚过几次了,心有余悸,“他铁石心肠,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十澜觉得,汤姨娘于主子来说定是特殊的,她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而不自知。 不过,主子对谁都板起脸,怕是已经吓到她了。 往后若想与之亲近,估计有得磨。 ****** 第二天,汤幼宁照着自己画过的湖面行船钓鱼图,再作一幅,送给乐萝县主。 她大概率是无法同她出去了,以此当做她的赔礼。 薄时衍过来时,恰好撞见——她给身边人编穗子作画,从来都没有他的份。 昨日还以为她会跟来白霁堂,结果他更衣完毕,从里间出来,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王爷,又要抄书么?”汤幼宁画完了,正要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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