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臭?我哪里臭?!”宓乌低头嗅着腋下,许是在猪圈待久了,嗅觉并不灵敏。 哪都臭。”赵荣华默默说完,就见宓乌抱起胳膊,跟她大眼瞪小眼对峙。 这味道沾在身上,数日不散,就算沐浴冲洗,也洗不掉腌入皮肉的臭。” 你懂医术?”宓乌啧啧,颇有些兴趣。 赵荣华眸中带了光亮,“会一些,也有法子让你很快去除臭味,可你得帮我接一下骨头。”她把垂落的肩膀转向宓乌。 宓乌没动,杵在原地打量她,“没用的,容祀不是好人,方才他还把我丢进猪圈,我帮不了你。” 可你是宓乌。” 话音刚落,宓乌就愣住了。 他跟赵荣华素昧蒙面,不想竟被人一眼认出,京城第一美人,看起来倒是比传闻中更有意思。 他伸手捏住赵荣华的肩胛骨,那处已经脱臼,他找准位置,手下用力,“怎么猜出来的?” 敢这般议论容祀的,也就是…” 咔嚓”一声,手臂接好了。 宓乌拍了拍手,“可真是个鬼精的丫头,可惜容祀不是姚鸿,他不爱美人。” 赵荣华从腰间摸出白瓷瓶,递到宓乌手中,“你吃一颗就香了。” 一瓶都给我?”宓乌攥着瓶子,晃了晃,听声音里头还有好几颗。 赵荣华见他模样欢喜,便愈发沉下心来,她知道宓乌是个医痴,喜爱研究偏门别类的药方,而这药丸,只有她能调配出来。 乌沉香,姜黄还有杏花…乌沉香你入了多少量,是不是还加了紫花地丁?” 果然,宓乌很快开始琢磨配方,他舌头抵着药丸,巴巴的看向赵荣华。 等的就是这一刻,赵荣华指着对面,笃定道,“我想去小厨房,你帮我。” 宓乌收起瓶子,三两步翻身爬上窗牖,扭头哼哼,“我自己也能试出来。” 人走后,赵荣华跌坐到柴火堆上,她已经没有力气跑了,外头天寒地冻,内里饥肠辘辘,浑身更是没有一丝热乎气。 就要撑不住了。 她希望宓乌的耐心差一点,这样,她等待的时间不会那般漫长难捱。 雪密密匝匝下到半夜,昏黄的灯笼被风吹得呜呜作响. 赵荣华不敢睡,就在柴房里不停地跺脚跑动,跑累了,就靠着墙壁狂念诗文,人冷的时候,容易犯困,她怕自己熬不住,两只手对起来“呱呱”拍打,拍的掌心麻木,脑子里都是嗡嗡声。 后半夜她窝在墙角,扯了柴草盖在身上,本想眯一会,却不小心睡沉过去。 她招惹的姚鸿,凭什么要我们整个赵家跟着遭殃!让她去死好了,死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锦儿!” 我说的不对吗?平日里祖母就宠着她,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送,她呢?她怎么报答我们赵家的,一脸狐媚子相,少不了跟她那个早死的娘一个德行。” 她还有什么脸活着!” 睡梦中的赵荣华,眉心蹙成尖儿,她把自己抱得紧紧地,像只被遗弃的猫。 华儿,你娘的牌位,总要你做些什么,我才好寻个由头,迁到赵家祠堂。” 祖母的脸因保养得当而鲜少皱纹,只是她素日不苟言笑,总让赵荣华生出敬畏之心,不敢过于亲近。 赵家不能倒,好容易经营起来的一切不能毁在我的手上。 天底下的男人,多半都是看脸的,姚鸿如此,容二亦是如此。他年岁与你差不多,尚未婚娶,正是血气方刚,如狼似虎的时候…Wwω.á⑥Kδω.Cóm哪怕从侍妾做起,凭着你的聪颖与美色,何愁没有前途,容二再偏执,也还是个男人,但凡男人,就逃不开你…” 耳边祖母呶呶不休的声音似魔咒一般勒紧她的头皮。 赵荣华捏紧手掌,小脸被破窗而入的冷风吹得通红,她急切的想要挣开束缚,从睡梦中逃离,可手脚仿佛被蛛丝黏住,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她想喊人,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悉心疼爱,百般呵护,你是祖母的心肝,祖母巴不得为你寻一门顶好的亲事。” 可是华儿,容家马上就要破城了,赵家倒了,祖母死一百次都无颜见你祖父,见赵家祖宗!” 华儿,你就再帮赵家最后一次吧!” 苍劲的声音似穿破骨膜,剧烈的撕扯着她薄弱的神经。 她拼命挣扎,嗓子眼发出嘶嘶的响声。狂风倏地卷开破门,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我不!”,门咣当一下,甩在墙上。 赵荣华彻底清醒过来。 好冷,她打了个哆嗦,方觉出后脊出了层汗,风一吹,整个人如坠冰窟。 当初祖母允她与姚鸿来往,凭着姚家的势力,她们赵家得了不少便利和钱财。 大伯资质平庸,为人刻板,升了官,虽是个闲职,那些同僚因着姚鸿的缘故亦高看他一眼。二伯偷奸耍滑,在两人相好的时候,打着姚家的名义,敛了不少财路。 可姚鸿起兵被诛以后,他们纷纷变了脸,仿佛从未得过帮扶,无人再提姚鸿名讳。 现如今容家入京,他们又气急败坏地将怨愤撒到她身上,怪她当初没有应下姚鸿的提亲,带来今日之祸事。 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擦去冷汗,吐了口浊气。 只差一点,她就能抱着准备好的钱银跑路,再也不用听别人对自己的母亲唾骂,更不用为了赵家的昌盛,拿终身做赌。 全都被容祀毁了。 临近天明,外头的雪下的小了些,窸窸窣窣,鸟雀扑过枝头,弹起簌白的雪沫。 小厨房总算开了门,是个微胖的宫女。 我们这种邋遢地,盛不了你这尊大佛。”那人扫过她皙白的手指,有些烦燥,“别在那杵着了,仔细弄脏衣裳。” 宓乌果真帮她了。 赵荣华还穿着缟素,只改了发式,簪着一枚素净的银簪,她往旁边让了让,宫女行步如风,端起一盆青菜就往外走。 有人正好进来,上前打圆场,“宓先生都开口了,你就别给人脸子看了。” 她打量着赵荣华,心道坊间传言诚不欺人,赵家小姐果真长得靡颜腻理,千娇百媚,单是不盈一握的细腰,宫中就没人能比。 香月就是脾气燥,你别被她吓着,”瘦削宫女名叫桂宛,和香月同在小厨房共事多年。 她握了把赵荣华的手,又冰又软,不由叹道,“咱们身型差不多,你若是不嫌弃,跟我去厢房换身厚点的衣裳。” 西厢房有六个通铺,紧靠窗户的位置还空着,桂宛从柜子底下翻出来一床被褥,抱过去,回头就见已经换好衣裳的赵荣华,眼睛登时忘了眨。 同样的粗布宫装,灰扑扑的暗淡无色,穿在她身上仿佛格外雅致。 往后你就住这屋,地方挤了些,好歹没那么冷。”她搓着手,又指着门口的位置,低声道,“香月跟你隔得远,她每日要忙许多杂事,不会特意招你。” 赵荣华仔细听她讲完后厨一应琐碎,临了喊她,“桂宛姐姐,谢谢你。” 桂宛一愣,旋即笑着摆手,“你叫我桂宛就行,宫里没那么多姐姐妹妹。” 她挑开毡帘,踩着咯吱作响的雪,往小厨房去了。
第3章 起先的忐忑不安随着忙碌渐渐被冲淡,近几日来,因为容祀的宵衣旰食,夙夜不懈,小厨房每每都要熬到深夜,以备不时之需。 赵荣华将几人的脾气也摸得差不离。 香月看起来凶悍,实则最是容易相处,她表里如一,喜欢与厌恶往往写在脸上。桂宛聪慧且心思细腻,待谁都是客气周到,与各个厨娘关系甚好。 其余几个厢房同住的,难免好奇赵荣华的出身,夜里临睡前都会拉着絮叨八卦几句,倒也没有特别尖酸刻薄的。 她挽起袖子,将冷水里的青菜摆净后,又端起木盆,往门外走,回头瞧见香月在灶上炖汤,浓浓的鲜香味滚着热气往上顶着盖子。 香月,该调小火了。” 香月似乎没听到,一双眼睛直愣愣的望着空处。 赵荣华把盆放下,走过去将火调小,又喊了声“香月”,那人才呆呆地转过身来。 她的眼眶有些红,神情瞧着迷茫怅然,跟素日的伶俐大相径庭。 你怎么了?可是遇上事了?”赵荣华眉心微蹙,把两只袖子撸下来,遮住莹白的腕子。 香月胡乱抹了把脸,抽着鼻子低下头,“快去洗菜吧,厨司吩咐下来多少活,你管我作甚。” 赵荣华也没深究,人都有秘密,若她不说,也没必要挖空心思打听,过好各自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她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提醒,“累的话我可以替你一会儿,这汤是炖给殿下的,不要大意。” 风如刀刃,迎面割来。 赵荣华禁不住打了个冷颤,饶是穿得厚实,却抵不住寒浸浸的井水,只一会儿手就跟僵了一般,打弯都有费劲,她洗完菜,抬头就见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厨房,暮色四合之际,看的并不真切,像是同一厢房的人。 汤羹炖好,盖上瓷锅盖后又在外头裹了层厚实的棉布,侍卫趁热端去了书房。 香月靠着灶台,两手撑着额头,肩膀一颤一颤的,好似在哭。 赵荣华从怀里取了帕子,走上前递过去,“香月,兴许说出来没那么难受。” 有次她跟祖母去太傅府上做客,从世家贵女手中赢了不少彩头,有几支珠钗尤其精美,她用匣子仔细盛好放在床头柜里,又用冬日的衣裳挡住,岂料没过两日,便被赵荣锦翻了出来,据为己有。 争吵下,她撞到桌案,惊扰了祖母和二嬢嬢等人。 原以为祖母会为自己抱不平,可谁承想,祖母一番大义之词后,竟让她把东西让给赵荣锦,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委屈死了,像是被抛弃的小猫小狗,而赵荣锦一脸得意的捻着珠钗,靠在二嬢嬢怀里笑。 她憋了好几日,憋得万分愁苦,最后去了祠堂,对着父亲的牌位好好哭了一场,这才觉得熨帖。 香月想必也是如此,闷在心里,就像心肝肾都泡在无边的苦水中,难以解脱。 你懂什么…”香月扭开头,没有接帕子,她带着鼻音,横起手臂遮住眼睛,“像你这样的小姐,根本不会理解穷苦人家的难处。” 赵荣华的手举在半空,那条帕子被风吹得四下摇曳。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但谁也不知道她的难处。 入夜后,房中熄了灯,本就不旺的炉子似灭了一般,赵荣华把被角揶好,只露出两只眼睛,她的床铺靠窗,冷风沿着缝隙丝丝缕缕的吹进来,不多会儿,鼻尖就被冻透。 门口那张床一直空着,香月还没回来。 她睡到迷迷糊糊被杂乱的敲门声惊醒,外头举着火把,明晃晃的映着屋内跟着亮堂起来。侍卫压低了声音说话,房中人手忙脚乱的穿衣,门上又是一阵猛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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