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湘毓原本的声音是有些尖锐的,如今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她已经很久没对人说过话了,每日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 生怕追杀她的杀手又找到了她。 “跟着我不安全。”齐明松道出事实:“况且,你并不知在下的为人,莫要贸然作出这个决定。” “不……不是的。”胡湘毓摇头,整张脸都掩在杂乱的发下,“你是好人。” “好人的身边反而更危险。” 回京之路他故意绕行,有时甚至会在沿途的镇上停留一日,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他去落阳镇的目的,就如同去时一样。 但他清楚此次回京,他也会如同先前的清流党派一般,要么被拿入邢狱审讯,要么死。 他协助东宫太子离京一事,本就不是万无一失,长安王只要回过神,在此事上详查,他绝对躲不过。 但他必须回去。 “带着我,可以吗?”胡湘毓问道。 “不可。” “我的家在京城,我是被山贼拐走,千难万险才逃出来遇见了你,求你,带我回去。”胡湘毓索性编纂了个理由。 齐明松听她说的真挚,也不禁动摇,片刻后,他道:“可以,但是在找到家人前,你要听我的安排。” “好,我会的!”胡湘毓点头,忍不住笑了。 她东躲西藏了这么多日,突然明白最好的藏身地就是京城。 况且,她一定要找机会报仇! 只有回去,才能有机会! 她也不相信父亲会对她如此冷漠,一定是被坏人蒙蔽了双眼,才会未派人寻她。 齐明松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最终没说什么。 胡湘毓靠着车内唯一一块软枕,听车轱辘碾压着石块的声音格外清晰,然后,她又听到雨滴渐渐落下的声音。 又下雨了。
第96章 变故 养兰殿内接连不断的咳嗽声, 听的外头的宫人心惊胆战,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天子大限将至了。 这些时日,宫中血雨腥风,单是受刑而死的无辜宫人便多达数千名,妃嫔中亦有不甘屈辱的,以一尺白绫自戕,却只落得个扔进乱葬岗的结局。 太子失踪, 朝中大都以为是长安王将其杀害,太子一党被尽数剿灭,举步维艰。长安王想要登基只是时间问题,而他偏要名正言顺,竟以侍疾为由, 入住养兰殿偏殿,对外言说尽君臣兄弟之情。 “咳咳咳……咳,滚出去!” 长安王抚着手中的圣旨, 并不因榻上之人的怒意而恼。 “皇兄,遗诏既已拟好,你且安心去吧。” “贼子野心!竟……竟敢假……假!”只是这一句话还没说全,便在长安王期待的目光中咽了气。 待探清鼻息后,长安王便下令传唤官员入宫。 “皇上……皇上驾崩了!”守在养兰殿外的太监在无数太医拥进去后, 哆嗦着跪了下来。 长安王铲除异己后, 朝中几乎都是他的党羽,如今入宫, 他们心知肚明,不过是过场子。 不到午时, 官员会聚,皆身穿缟素,神色肃然。 “国之大丧,天下同悲,臣等更是悲痛欲绝,但国不可一日无主,还请长安王殿下将圣上遗诏昭告天下啊!” 长安王立身于所有人之前,“本王身为臣子,亦是圣上身边最亲近之人,陛下三日前将遗诏交于本王手中,本王未曾窥探,今,授意将它公之。” 将其交由太监总管宣读,长安王退至一旁。 他明知其中的内容,却还是故作惊讶。 等群臣响应,长安王方才接过遗诏,得意之色掩于面下。如今他将登大典,却瞎了一只眼,他恨不得将曲甯抽筋扒皮,五马分尸! 且等着吧。 与此同时,京城戒严,全国百姓着素衣,食清斋,哀悼百日。 按遗诏,群臣上奏请新主登基。长安王却以守孝为由,举哀祭拜三日。 “不过是想平谋反之论罢了!荒唐!悠悠众口,岂是他做些表面功夫能堵住的?”曲唤拍桌而起,一气之下胸膛起伏的厉害,曲甯怕他的伤口裂开,连忙去拦。 “爹,先冷静。”曲甯劝道:“明日曲家军便能抵达京城,纵使他做了无数准备,派了无数守卫,也登不上那个位置。” “他既然敢造假,欺骗天下,必定会自食恶果。”胡璟年半眯 着眼,回京的路上,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他一一看在眼中。他与曲甯赶往枫阳时歇脚的茶肆,竟也荒凉不已,生了蛛网。 “不急。还有一人此时比我们更急。”曲甯笃定道。 一夜无月。 长公主府挂满白绫,长公主端坐于佛堂,嘴里念念有词。 而她身后跪着三人,其中一人便是落阳镇守军头领何堂易。 “殿下,您还是去歇下吧。”三人中有人劝道。何堂易并未跟声。 “明日本宫便要受诏入宫,你们皆是我的心腹,可同本宫说说,我这即将登位的兄长是要做些什么?”长公主悠悠开口,底下三人面面相觑。 长安王府与公主府向来来往密切,明面上长公主也是长安王的助力,却只有他们三人知道,长公主的野心。 “你们这么多年为本宫做事,退守各地乡野之处,的确受尽了委屈。明日,是时候了。你们有何见地?” 她苦苦经营多年,便是为了明日。 她那装腔作势的五哥想要天下之名,她却不稀罕。 何堂易眸色渐深,“殿下,只要入宫缉住长安王,放出他谋害先帝,意图造反的证据,属下相信其党派不会不知好歹,会看清风向,归顺殿下。” “我这五哥心高气傲,本宫的人在他身边十年,他却察觉不出。如此蠢笨,却妄图霸业,实在好笑。”长公主似乎对何堂易的话很受用,当即吩咐他下去准备明日入宫一事。 当夜,还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长安王在城中的府邸失火,大火难以扑灭,烧至黎明,长安王府被烧成了废墟般。 此厢事起,便有人猜测是长安王忤逆天道,降下的是天火,因而扑灭不了。但奈何第二日城中防守便加重,搜寻捉拿纵火之徒,稍有不慎失言便被官兵拉走,再也没了说话的机会。这些言论便很快消失殆尽了。 郊外的林子里,有三名身穿夜行衣的青年并排仰躺,哈哈大笑。 此三人便是昨夜纵火烧长安王府宅府的罪魁祸首。 “哥三个的纨绔之名,如今才算落了实处。” “只可恨那厮不在,不然真想一把火烧死他!” 周平生与林子涵说完,齐齐看向躺在中间的沈书行。 “倘若被抓了,我就认罪,你们两个好好活着。”沈书行严肃道。 “你说什么呢。”林子涵猛的坐了起来,“我跟周平生怎会弃你于不顾?” 林子涵说完,望向周平生,想让他也说几句,周平生却缄默无言,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平生,你什么意思?你为何不说话?难不成你真想抛下沈书行不成?” “行了。林子涵,这一切不过只是假设,我们不会被抓住的。”周平生并未回答,只是以肯定的语气盖过方才的话题。 沈书行同样坐了起来,轻拍了拍周平生的肩膀。 沈家沦陷后,周林两家也相继沦陷,林家尚能保住府宅,周父却因早年贪污被处斩,周平生本难逃一死,是他身边的小厮扮作他赴死,他才得以逃出周家。 风流倜傥的周公子,如今却成了无籍无名之人,带母亲住在京郊的破庙中。任谁看了都会痛心,更何况是周平生的挚友沈书行。 沈书行懂他的难言之隐。 若是他再出事,他的母亲在这世上也再无所依。 林子涵一心考取功名,还未事成,他也不想看到林子涵戴罪入狱。 沈书行揽住二人,也不再执着,笑着缓和气氛,“天下之大,君何愁无去处?再以为,那奸王狼子野心,总归会有报应!” “来年月明风清,若我们都还活着,乘花船游湖,不醉不归!”周平生同样笑着,只是话语间已经泪眼婆娑,他转身拭去。 “好!”林子涵也放下方才的芥蒂,朗声大笑。 沈书行重新躺在落叶之上,望向被密集的林叶分割开的天空,太阳将要升起,已经有光透进来了。 他布置了几天,总算在昨夜将长安王的老宅子烧干净了。 当初长安王想要烧了曲家,那他就烧了王府。 算算日子,他已经许久未见曲甯了。 思念生根发芽,已经超乎他自己的想象。 ** 长安王虽还未登基,但已经是昭告天下的新帝,又得众臣拥护,已经上朝主理先帝灵体入皇陵一事。 长公主入会极门时,正好碰上下朝的官员齐齐往这边走来,她扬手叫停抬她的轿撵,由绿竹搀扶着走下来。 官员们自是看见了这位长公主,一时不知该作何。 “何堂易,去传本宫之意,让诸位大人先莫要出宫。” 她的声音自然也传入了离她稍近的一些人耳中。 “这长公主殿下要做什么?” “是啊……于礼不合啊!” 何堂易很快走到他们面前,将长公主的意思原模原样的传达。 其中便有人认出了何堂易。 “何堂易,你为何会在此?你不是……” “柳大人竟还记得在下,当真是难得。”何堂易面色不改。 何堂易退守落阳镇多年,构不成什么威胁,可此前就连长安王也派人前去落阳镇拉拢,他们便不得不多想了。 会极门的情况很快便报给了长安王,众人不知所措时,长安王便出现了。 “五哥,你总算来了。”长公主勾唇笑道。 “你胡闹什么?”长安王拂袖怒道。 “五哥不妨问问身边之人,我在胡闹什么。”长公主不紧不慢的走近,眸子里是十足的自信。 她轻启唇。 “何堂易,抓人。” 何堂易闻言立马拔剑将长安王控制住,这转变来的太快,侍卫拔剑已经迟了。 “长公主,你竟敢挟持皇……皇上!”当即有人惊道。 长公主向来温和有礼,待人宽厚,且从始至终的支持长安王殿下,任谁也想不到会有这个变故。 “坐了几日龙椅,真把自己当作皇上了,五哥,你当真是好大的脸。”长公主不留余力的讥讽道。吓得众人连连惊叹,却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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