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青鹤说,“应该是与人对势的时候伤到的。” 仲藻雪问,“很严重吗?” 祁青鹤说,“还好,只是用不上力,有些抬不起来,所以你不要乱动。” 仲藻雪没有说话。 “藻雪。”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仲藻雪皱眉。 祁青鹤沉默,他只是害怕她像那个时候一般的昏死过去,心里有些不安,但到底应该说什么却是不知道的,于是只会这样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 说什么? 重回临安城再遇见她之后,他原是有很多的话想要问她,只是刚开始的时候她满口谎言没有几句话是真的,于是他只有自己去找所谓的“真相”。 后来,她在怀疑与忖度中,在一次次的试探之中确定了他的立场不变,本心依旧,至少还是那个迂腐固执冥顽不灵的祁大人,于是开始陆续的“别有图谋”的与他说真话。 三分的真,但剩下的东西却还是不想告诉她。 哪怕是到了最后,她将所有一切的真相都说了出来,但对于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却依旧还是缄口不提。 “为什么不跟我明说,你去找了沈蒙。”祁青鹤走得很慢,低声问道。 仲藻雪沉默的环着他的脖颈,微耷下眼睑。 “为什么要瞒着我。”祁青鹤低声问。 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 仲藻雪伏在他的背上有些怔神的睁着一双眼睛缓缓地说,“……因为我知道,我的相公接受不了我做这样的事情。” 去乞求另外一个男人,求对方放过,求对方既往不咎,求对方宽饶性命。 “既然你知道他接受不了,又为什么还要去?”祁青鹤低问。 仲藻雪怔了怔,神色像是有些茫然的飞回了时光深处。 她道,“……因为,比起这些,我更不能接受,我的相公就这样死在大牢里。” …… “你说什么?!” 消息传入祁府的时候。 仲藻雪正像往日里一般闲倚在庭栏上看着书,廊下的红枫落了一地,一旁是她刚刚熬好的枫糖,正以红炉小火细细的沸煮着。 听到这个信息,仲藻雪倦书的手一紧,眸色有慌,“相公他入狱了?怎么会!” “千真万确的是,外面都传开了。” “为何?” 仲藻雪听着荒唐,“相公一身清正廉明能犯什么事被羁押入狱?” “说是冲撞了王爷。” “……你是说,西陵王沈蒙?” “是的,小的听说,大人是因为一桩盲女横命的事跟王爷起了争执,就在那街上,王爷的马匹当街穿过的时候直接撞死了一个眼瞎讨卖琵琶的盲女,这事正巧被大人给撞见了,以大人的脾性娘子你是知道的,他……” 来报信的小厮一边说着一边也急,“两人当街就闹得不可开交,可这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大人那性子实在是太过执拗刚烈了,说一不二,半点颜面都没有给。只是不曾想到王爷差人找到了那个盲女卧病在床的生父,直接送了他一箱银两,那人便转悲为喜的说不再追究愿意和解。主亲撤了诉讼,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大人就自然而然担上了一个大不敬之罪。” 仲藻雪听着不可思议,“这种事也能和解吗?丧女之痛,乞能因一箱白银化解的?” 那小厮张了张口,像是很多话到了嘴边最后却只能恨恨的叹了一口气。 对于一些人来说,可以。 仲藻雪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站起了身来,心里有些焦急,问,“那相公现在如何了?” 那小厮也担心说,“大人他……入了狱,听说还受了刑。” 仲藻雪听着倒吸了一口凉气的伸手掩住唇,直睁着一双眸子,里面又是惊惧又是担心,一片的惶然无措,“怎么会?” 想着男人一身的文骨刚烈,但身子到底是不禁的,又哪里受得起牢狱里大刑伺候。 仲藻雪那个时候全然的是养在深闺高阁之中,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全然不知道要怎么去做,只觉得六神无主,心里慌得紧。 走来往去的在廊庭中踱着步子。 她的第一反应是回娘家找父兄,但刚迈了一步,又怕这件事把仲家牵涉进来。 仲家只是,府中虽有人经商却并没有人居于高庙,算来也只是平民百姓。尤其是此事牵涉到皇胄,怕是也不敢得罪王爷。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又能做什么。 只在廊庭下走了一遍又一遍,把所有能想到的想子全都想了一遍,但任凭她翻烂了古今通史的奇谋妙计也难以想得一个可用的法子。 “你去备些用得上的药,再准备一些吃的用的换洗的衣服。”仲藻雪说,“准备好,我要去一趟大牢求见相见。” 她少时在家受训听父,婚时依训听夫,虽然比其它的女子要多读过几本书,对于一些事情能有自己一定的见解,但第一次到了这种大事大非面前,却是全然不堪一用。 东西备好了。 想着他受了刑身上一定会带着伤。 仲藻雪备好了东西急急忙忙的赶去了地牢,想先见他一面,与他商量一下要怎么解决眼前的事情,听他有什么法子。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让我见一见我相公吧,我只是为他送些东西。” “求求了,这些东西就将是给爷喝酒的。” “让我进去!为什么要拦我!” 从哀求到讨好再到最后强闯,守在牢门外的差役却是那么的纹丝不动,伸手一把将她推到了地上,就在要将她押下去的时候,得府衙里的一个捕头大哥给拦了下来。 那个捕头大哥说,王爷有令,不准任何人探视祁大人,所有她是不可能进得去的。 什么法子都试了一遍,但是连牢门都进不去。 眼看着他们要将自己押下。 仲藻雪想着,若是押进了牢里,或许反而就有机会见他了。 捕头大哥哑然说,男监和女监不在一个地方,而且祁青鹤有官职在身,不敬皇权罪责不小更是不会关在普通的牢房里,想用这种法子见他是见不到的。 带来的东西零零散散的全都摔落了一地。 药粉洒落了一地。 瓶子碎了。 吃的东西被踩坏了。 换洗的衣服也弄得脏兮兮的。 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如何也进不去,仲藻雪低泣着将收拾好的东西递给那个捕头大哥,想求他把这些东西转交给祁青鹤。 捕头大哥面有难色,说,他家里还有八旬老母和刚满月的孩子,实在不敢冒险违背王爷的命令私自带东西进去,出面救她已是看在祁大人这些年对临安百姓的恩情。 仲藻雪知道了这样的要求确实让对方太过为难,便只能作罢,求他带几句话进去。 捕头大哥踌蹰之下还是应了。 她站在大牢门前等了有许久,其实好似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只是这种地方对说她来说原本就是有些畏惧的。 尤其是一想到里面挂满了那些个阴森森的刑具,就觉得后怕。 长于书香之第,她自幼听训诫导,挨过最重的罚就是夫子的戒尺,鞭子在她印象中已经是犯了大错的情况下才会受的罚,而且听着抽在身上就觉得生疼。 从没有经过事,让仲藻雪以为牢狱是一个十八层地狱一般的恐怖存在。 折返回来的捕头大哥带回来了几句话,说,祁大人让她不要担心,他一切安好无事,让她安心回家等他便可。 如何安心? 如何无事? 这话让她怎么信? 仲藻雪摇头,再三追问下得知了祁青鹤刚刚受了二十的脊杖之刑,整个后背都被打得了肉烂,听着惊惧的忍不住掩唇掉着眼泪。 那个捕头大哥看着她颤栗掩泪的模样,心有不忍,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说。 “解铃还需系铃人,不然……娘子试着去找王爷求情看看?” 就像沈蒙能想到直接找到盲女的生父来解决这个事情,究其根由所在,总是好过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这是一个法子。 或许可以说是一个可以一试的法子。 对于眼下的她来说,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 “我不能让我的相公……就那样死在了大牢里面……” 仲藻雪微敛下了眸子,像是半醒半梦的低喃着说道,“我知道,他踏上这一条路许是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甚至……不惜有一天以身殉道,就这样死去……只为了他心中的公理正义穷其一生的去博一个天清地宁。” “但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我一定要将他救出来……” “我要救他,为他是我的相公……也为他是临安城百姓需要的祁大人……于公于私,我都要救出他,让他能够去做更多的事情,走去更远的地方,去救更多的需要帮助的人啊……”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爱恨 “我想要救他, 我怎能……不救他?” 迷雾盘结在了峰岭之中久久不能散去,眼前是一片朦胧的雾白色,好似整个天地之间都尽是霜裹一般。 极尽的白。 白的有些刺目。 白的连树木山石的轮廓都望不真切。 祁青鹤站在了原地, 久久地没有迈开下一步, 冬日里的雾霜生的有些冷, 一寸一寸的冻着面,直冻着他那一整张脸显露不出来任何的情绪。 那一双眸子怔神的望着, 只是眸光有些涣散,聚不得一丝的焦距。 …… “祁大人,祁大人你可还好吗?” “……” “大人那……那个……仲娘子那边您看我……” 受了二十杖脊的文生已经只剩下了半条命。 但在听到“仲娘子”三个字的时候, 却仍旧有了反应,勉力的翻了一半的身, 遍身的狼狈不堪而又满是不甘,一双手死死地攒着身下铺就的干草, 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面容沉冷非常。 “勿要让她知道。” 他道,“她若问起,你便说我无事, 让她不要担心, 等事情处置妥当了我会再回家。” …… 原来那一天,她就站在牢狱之外。 就在与他咫尺之外的距离,焦心的等待着他的消息。 祁青鹤低敛下了眸, 掩下了最后一丝的残光。 在此之前他已是能够大至猜测得到一些事情, 当年发生的事情, 尤其是在后知后觉自己步入了对方埋设的陷阱之下后, 但当真切的从她的口中听到了当年发生的事情时, 所有的一切原是这般的荒唐可笑。 只剩下了发哂。 讽刺至极。 在那一卷被他抛出的楮练打着雨飞落了下来, 写着休妻书的楮练自她眼前跌落。 休书抛下,而她眼里是尽碎的光,不可置信,不愿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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