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场雪簌簌的落下,脚下的黎安城却是一地尸骸,到处哀鸿。 作者有话说: 注1:“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心我便休。”后句疑似出自张若虚,但不确定,这句诗具体没有找到考出,暂备注佚名。 这一章对照50章浮尘,同属于意识流写法,还有半截放在下一章。 ——
第98章 行路 在迷雾散去后, 那些被谎言与虚伪粉饰过的甜蜜陷阱,无比清楚的暴露在了眼前。 每一个深坑下,是一具具无名氏的红粉骷髅。 她们或是草贱, 或是薄命, 或是养在笼中华贵的金丝雀。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中挣扎, 亦或许是闭上双眼甜甜的做着永远也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没有人知道那一个个深坑之下死了多少的人。 或者, 活埋了多少人。 在那样宁静冰冷的月光下, 她们或许只是睡着了,又或许从来就没有活过,不曾在这个世上留下任何属于过自己的痕迹。 她们是某某氏。 她们是某某夫人。 她们是某某娘亲。 除此之外, 她们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留下过。 “……” 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树枝, 只身走过了那一片魑魅魍魉横行的迷离鬼林,仲藻雪缓缓地睁开了一双眼睛。 在没有了父亲的荫庇, 没有了丈夫的爱护之后。 在迷雾散开了之后。 风雨顷刻而来。 当那一个无比甜美而又梦幻世界被撕碎了开来, 狂风大作,海水倒卷,无尽的风暴侵袭而至。 原本这一切已经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但却好在—— 她清醒了过来。 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个世界。 长风卷起无数余烬的尘埃。 仲藻雪站在了高山之上沉默的俯瞰着脚下的遍地哀鸿, 纵使时隔已久, 再一次重见眼前的这一番景象,她却是依旧还会有动容。 在离开了临安城之后,她沿路走了下来, 去过了那些零零散散的小村庄小集镇。 她终于知道了书本上那寥寥几笔却又令人悚然的一句, “岁大饥, 易子食”。 从临安城一路走下去, 到了这一方荒僻边远的战火流离之地, 沿途所见的景象, 再也不是大家高邸之中闺阁小姐们的春日小宴。 不再是那打扇扑蝶,吟诗赏雪。 这个世界远比她想像中要广阔,也远比她想像中要残忍。 “我们啊,就是命贱,自来就是这样过来的也就习惯了。”在黎安城的那一段时间里,那些被她收救的灾民偶尔会围在一簇篝火中夜谈。 言语唏嘘,神色感怀。 她有时会坐在一旁听着他们闲聊几句。 而让她不曾想过的是,有一次在他们的口中再一次听到了那一个已经变得陌生的名字和遥远的人。 “其实原先这黎安城有来过一个姓祁的大人,城中的百姓也算是过了一段安生的日子……唉。”一个老人说道。 “祁大人我知道,当年黎安城灾情爆发,可是真的多亏了他啊。” “唉,若是当年祁大人能留下来就好了……” “我听说当年祁大人的家中有出了点事,所以等到灾情一稳定下来他就回去了。” 有一个年壮的青年也有叹息,说,“这事我知道,祁大人的原配夫人在家中流了产,他因为黎安的大灾不能抽身,在这里停留了三月之久,心里其实夙夜都牵挂着他的妻子,于是成日里便忙得个天昏地暗没个昼夜,可不是有累倒过几次?我都有扛过他几次去找大夫。那是他心里头急,想着快些办妥当这里的事情回去。所以等到灾情刚刚稳定了下来后,他便一刻也等不及的走了。” “竟是有这等事?” “唉,怎地似祁大人这般清廉为民的好官上天也不垂怜。” “我倒从来没听过这等事,难怪当时富甲一方的杜老爷赶着给他家那个小女儿送过去讨个名头,祁大人却是连看都没有看几眼,反而嫌他在这里碍事的直接让人给他叉了下去,那可是堆着送上门来的几十箱的黄金白银哩!” “……” 往事昨非。 再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听着旁人说起的他的时候,仲藻雪只围坐在篝火前沉默的听着,也不发一语,甚至于火星子溅到了手背上也是置若罔闻。 “话说那祁大人的原配妻子后来怎么了?” “听说是孩子没有保住,不过两人都还年青,以后有的是机会。” “唉,希望老天保佑……” 围坐在一起的灾民聊起往事的时候,心里感怀万分,纷说着当年的过事,聊着他们心中的那个祁大人。 仲藻雪坐在一旁听了一会儿,随即披上了一件斗篷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只站在门楣下倚门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这一场大雪。 眼前是无数的玉屑簌簌落下。好似那一年两人相遇,群峦中飞去遍野漫山开至了极致的雪白梨花。 恨是真的。 爱也是真的。 那一年的少年初遇,两心相许,一切都太过于刻骨铭心。她在最美好的年华里,见到了惊艳了她时光的人,为他回眸,为他倾慕。 将自己的一切都付于了他。 爱恋如是。 信任如是。 只是当这一份爱恨交加在一起,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那最美的初见。 含羞的情动。 对视间飞上双颊的红霞。 以及垂眸中的怦然心跳。 披着那落了一身雪的斗篷,仲藻雪倚门站在了门楣下望着那一片的素白,那一双眸子平静如雪。 那掺杂着恨意的爱,揉合了爱意的恨。 终是会免不了伤怀。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她依旧偶尔会从其它人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知道一些她之前不曾知道的事情。 知道他灯油熬尽。 知道他鞠躬尽瘁。 知道他走过的每一座城市里,当地的百姓的都无比高兴的欢迎着他,拥戴着他,想要将他留下。 他从来没有负过他头上的那三尺乌纱,做为他人口中的祁大人。 在沿路走下来时,她走过了他曾经走过的每一寸土地,看过了他曾经苦心经营的一切付之一炬,见过了他留下来的水车与改良过后的梯田。 当年盖的救济屋饱经风霜却依旧屹立。 他留下来的一切仍有痕迹。 做为祁大人。 既是百姓心目中的祁大人,也是她心目中的祁大人,他自始不变,依旧是她曾经爱慕的那个人。 做为祁大人。 ——雪停了。 ——该继续起程了。 仲藻雪披着那一身沾了雪绒的斗篷举步踏入了那茫茫的白雪之中,只是寒风依旧,吹起了地下堆积的鹅雪。 她一边走着,一边伸手覆下了斗篷的帽兜盖住了自己的发。 越过了雪地。 接下来的路,是一条满是泥泞崎岖而又腥臭的堆满了无数尸骸的路,让人恶心,让人作呕,举目尽见的魑魅魍魉,好似百鬼夜行。 这条路并不好走。 但她却又必须往下走下去。 她站在刀锋之上俯瞰着炼狱之中的众生相,在这一天,看到了他所看到的景象。 “王爷,王爷您看这小小心意还请您笑纳。” “欸,这世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王爷英睿。” “王爷,您这次一定要帮我啊,那芜城的知州不知死活为了一个低贱的婢子竟敢扣押下了我儿——” “这一百两白银就当买你女儿一条命,识相的,拿着这些银两立马给我滚。” “冤枉?你喊啊,你叫啊!我告诉你,什么普天之下莫过王法,狗屁不通,这皇亲贵胄在上,你直管去鸣鼓喊冤,我就看有哪个不怕死的蠢货敢接你的诉文!” “……” 她立于刀锋之上,继续不停的往前走着。 身后,是蜿蜒了一地的血。 但她却不能停下。 任凭前路再坎坷,她也必须走下去。 痛。 痛如刀割。 但那痛觉却无一不在清醒的提醒她,不能停下来,必须往前走着。 这一条路实在是太过于难走了,或者说,压根就不可能走得下去。 沿途是小人谄媚,贪官厌婪,在这样一片鱼龙混杂搅和着一派乌七八糟的大染缸里,任谁人走过去都会免不了被染上颜色。 明明只要学会了阿谀奉承,只要学会了溜须拍马,只要学会了趋炎附势,自己便能过得轻快许多,活络许多。 但这个世界上,怎么就偏偏有这么傻的人执意要走一条遍布荆棘的路呢? 荆棘扎在脚下是多么的疼啊。 刀子割在身上是多么的疼啊。 ——祁青鹤,你当真的是一个固执至极又冥顽不化的硬石头。 终于有一天,她走上了他所走过的路,看见了他眼中的世界。 在西陵王府的那段日子,她见过了太多太多的谄媚阿谀,为谋得一己之私,干尽一切龌龊事的人。 有的人原也曾两袖清风。 有的人原也曾坚守初心。 有的人原也曾想要立志为国为民干一番大事业。 可偏偏——可偏偏—— 怎么就变成了这一副模样呢? 那一日,她站在了庭院的花藤拱门内,看着那个曾经为了盐税而不惜以下犯上痛斥知州的文司,只为了给百姓讨要一个说法。 她看着那个官员佝偻着腰身讨好般的谄笑着,点头哈腰的为了自己仕途来献礼。 “我意欲走一条无比艰难的路。” 庭廊煮茶。 那个男人回来的时候冻得一身的清寒,嘴唇尚且有些发白,就这样坐在了她的面前,平静的对她说道。 她隐约知道一些。 但直至后来才真切的感受到,他要走的这一条路原是有多么的难走。 “嗒。”举起的脚步落在地上。 就在脚步落下的时候,她再一次听到了钟声响起,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又一声,一声又一声寂寂回响。 “嗡——” “嗡——” 那老钟声非常的沉闷,不比其它钟鼓的声音来的清脆,在敲响的时候只听着一片的蜂嗡声震荡着传了过来。 落步间,仲藻雪抬起了一双眸。 只是这一次,她来到了一片燃着无数支蜡烛的古刹之中。 那些个蜡烛呈以台阶的形式依次摆放着,一根又一根的在一片黑夜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透着光来。 像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仲藻雪侧过头,只在转身之间看到了男人穿着一身漆黑如墨的夜行衣,就这样站在了她的身后。 在她一转身就能看得见的位置。 烛火不住摇曳,碎落的星火斑斑点点的洒落在了两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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