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没有懂自己意思。 祁青鹤沉默的坐在那里,伸出了手,试探性的想要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在被她几次挣脱之余,终于还是握住了那一只手。 仲藻雪原是想看看,他到底又想要干什么。 只看着他握住了自己的手,拉着她的手覆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另一只手有些不太灵活,甚至于有些艰难的翻过了一张纸。 “我只是想要,在我死去的那一天能再以你相公的身份入土。” “我放你走。” 他放她走。 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念想。 在他死去的那一天,以她的相公之名死去,埋入黄土之中。那样,纵是尘寰相隔,但他却还能是她的夫君。 他愿意将自己永生永世的许给她,奢求她赐于给他的死后名。 在生前,在死后。 人间也好。 碧落黄泉也罢。 永远的让她在自己的身上与心上留下烙印,成为有妻室的人,属于她的人。 他放她走。 他已经不再想将她留下。 为如今的自己,遍身的不堪,遍身的狼狈,无论是日常行止都已经不异于一个废人,在那个时候起,他已经不会再将她留下。 覆在心口上的手是温冷的,透着裘氅之下丝织的薄衣,能感受得到那里一阵又一阵的跳动,就在她的掌心之下。 在她的指间。 他的所有喜怒哀乐,只在她的一句话之中。 仲藻雪坐在了那里久久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只看着他低下了头,闭着一双眸子轻吻着自己的掌心。那一个吻非常的轻,好似羽毛一般轻轻飘落,轻的微如尘埃。 掌心正是温热。 隐隐的似乎还能感觉到他的轻颤。 到底是曾经深爱过的人。 仲藻雪怔怔地望着男人,直过了良久之后,终是禁不住敛下了一双眸,掩下了自己一声无息的轻叹,只是心中却也觉得哀然。 “不要这样……”她低道,“祁青鹤,似你这般的人,何必如此。” 落于掌心中的吻,带着男人的自嘲的低笑。 听到她的这一句话,祁青鹤握着她的手微微抬起了头来,只坐在了她的面前正对着她,就这样望了她许久,他伸出了手缓缓地抚上了她的脸颊。 指腹之中犹见爱呢,像是想要以这种法子将她的模样深刻的记入进心中。 “去做你的祁大人吧……”仲藻雪眸子微敛,言语之中似有叹息。 祁青鹤只是低笑了一声,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答她。只是那一只停留在她脸颊边上的手固执的抚摸着她的脸,像是不肯放过她的一寸面容。 捧起了她的脸颊。 祁青鹤微微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最后的一个吻,只似蜻蜓点水一般的落下,却是吻别。 “……” 仲藻雪抬起了眸望着他,像是隐约的觉察到了他有一些不对劲,却又一时之间说不上来什么。只看着他坐在了床上,就在自己的面前,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还是她记忆中的少年。 看着他对自己微微一笑,好似白雪初融时的春山一般。 那一个笑容却让她一怔。 不等她再端详仔细几分,便看着他伸手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那一件暖和的裘氅披在了她的身上,抬头间,却已经转身离去。 自至始终都是不发一语。 男人一向寡言,起初她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这一番回过神来,却又觉得他每一处都透露着异常。 “……” 抓着肩上的裘氅,仲藻雪神色怔然的坐在了那里,却是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 祁青鹤的这一走,便是一连数日不再见到人影。 仲藻雪原是不想见他,但自那一日他转身离开后,她这一番回过头来细思,却又觉得男人身上每一处都透露着违和与不对劲。 这让她心里反倒而似悬在了上头,久久不得安枕的放下。 他这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有事情还是没有事情? 是他又在使手段耍他的那些个小心思玩一套欲擒故纵吗? 悬在心上的疑问久久不能安下心,一连着几天,从一连串问题不得其解的苦思,到皱眉的气郁,再到最后心里一片焦躁。 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就不能让她安心吗! 一阵焦躁后,仲藻雪伸手推扶着额头的碎发,忍不住轻嘲的笑了一声。如果这是男人使的手段的话,那她真的不得不说一句,他的这一招是真的高。 他也是真的太不让人省心。 “……” 最冷的隆冬到来的那一天,整个药王谷被大雪封了山。 秦茗依例每日过来继续给她拔毒。 “他人呢。”施完了针,诊脉之余仲藻雪终于还是开了口问。 “你不是不想见他吗?”秦茗抬眸望了她一眼。 “不想。”仲藻雪道。 “那就没必要多问什么。”秦茗说。 “……” 仲藻雪沉默了下去。 眼前的大夫比她以往所见的任何一个大夫都不同,少年白发,一身银雪,看着有几分孤绝清冷,但又好似是极温柔的人,但说温柔却又感觉着有几分的不对劲。 除此之外。 秦茗非常的沉得住气,不说的事一个字也不说,不问的事一个字也不问。 等到每日例行的医治结束之后,仲藻雪半躺在软榻上,看着他收卷起了那一帘的医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他……他的伤寒,如何了?” 那一声问的很轻,好似窗外飘落下来的雪。 “伤寒?” 秦茗收好了医诊箱,只是一低头就明白了一个大概,“他跟你说他染上了伤寒?” 仲藻雪一顿,“不是伤寒吗?” 秦茗抬头望了她一眼,说,“不是。” 仲藻雪微眯起了眸,“所以他对我说染了病,是骗我的。” 秦茗站在那里看了她许久,开口道,“他说他染了伤寒确实是骗了你,但他……” 话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是门被山中的风雪给突然的撞开了。 “嘎吱——” “嘎吱——” 那门便在一阵呼啸的雪风中生硬的拍打着,听着生锈的栓声和木门碰撞到墙壁上撞击的声音,一时间的嘈杂打断了山谷中的寂静。 两人抬起头寻音望了过去,只看着祁青鹤披着一身的雪衣站在了外面。 那一双微眯起的眸子,似是望向了秦茗。 连带着那一张脸上的清冷也是未减一分。 秦茗一时之间沉默了下去,移开了视线没有再看他,只是收拾好了医诊的箱子站起了身,在离去的时候侧眸望了他们二人一眼,眼中尽是叹息。 白雪落在了他的发上。 却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好似是刚刚才到,又好似是一直都站在了那里。看上去离得她很近,却又好像离得她非常的远。 仲藻雪对上了他的视线,缓缓地站起了身来。 “你骗了我,祁青鹤。” 隔着一扇在风雪中摇摇欲坠的门,仲藻雪站在屋内望着他,就这样望了他许久,到最后却禁不住笑出了声,“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让我心软,当真是不折手段,这一回可真正是让我见识到了,连装病这种低级的伎俩都用上了。” 风雪忽至,那一袭飞卷而来的雪风拂起了他的发。 祁青鹤站在了那里望着她。 “我不会再心软了。”仲藻雪说道。 如果说,那几天她还有过片刻的动摇,还曾有过些许的动容,为这一个自己曾经深深爱过的男人。 看着他低头。 看着他悲戚。 终是血肉之身的一颗心,做不到真正的泥塑不动。 “哈——” 仲藻雪低笑了起来,像是在笑自己的愚昧,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可笑。为那一瞬间的动容,为那一瞬间的恻隐。 为那些说不出来的担心。 为这些日里的辗转反侧。 “哈哈哈哈哈哈——” 仲藻雪低声长笑着许久,只在这一片风雪之中,有着一抹说不出来的荒诞与凄寒,就这样和着这一阵吹来的风雪寂寂的飘荡在了药王谷的青空之上。 长笑之余。 仲藻雪仰起了头,再一次睁开的一双眼睛冷静如斯,决绝如斯。 “我不会再对你心软了,祁青鹤。” 祁青鹤立在雪中静静的听着,只任由着雪花落在了他的头上,也好似白头。 “再有哪怕一丝的犹豫,我都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仲藻雪道。 白雪落在了他的发上,披落了他的身上。 又一场雪落下。 无数的雪花似玉屑一般簌簌的落了下来,举目的白色,让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有些似真非真,似假还假。 腾卷起的雪风,好似一瞬间就能将一切都吹得烟消云散。 祁青鹤站在那里望了她许久,只等到另一边的脚步越渐的响了起来,他才微微移开了步子,让出了外堂中通过这里的过道。 在看清楚了来的人后,仲藻雪原是恨怒交加的一张脸陡然一改颜色。 “仲姐姐!” “藻雪你在吗?” “我们来看你了!仲姐姐——” 载着一伞的积雪,香草幽径处,却是看着两个披着斗篷的人一边打着伞一边冒着雪小步走了过来。 来的人竟是殷盈和李曼婉。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迂折 “你真的打算什么也不跟她说?”嵇舟问。 风雪的天, 两人对坐在外廊下,就着一方红炉正温着酒,搁置在另一旁的是以黄纸扎实的瓦罐正熬着的黄汤。 苍峦素霜。 外面是一片的银裹无处不飞花。 祁青鹤用火钳拨着炉里里的碳, 他有些经不得那里腾起的烟, 实在是觉得呛喉, 便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却听着没有声音。 “你的声音……”嵇舟正饮着酒, 觉着了他的异样,眸色怔愣。 等那冲喉的烟回缓了一些,祁青鹤方才放下了火钳。 那一双眸子有些许的沉默。 祁青鹤点了点头。 嵇舟坐在了那里久久地望着他, 一时间只觉得心里颇为的不是滋味,就连这酒也没有什么兴致继续喝下去了。 放下了手中的酒盅。 嵇舟沉声问, “伤得怎么样,大夫都怎么说的, 可还能恢复吗?” 祁青鹤坐在火堆前, 就着手中正准备添的柴枝沾了沾灰在地上写着。 “或许。” “或许?” 嵇舟看到这两个字,只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心里感着五味杂陈, “不愧是大夫的说辞, 只是不知道这个或许是或许能够治得好你,还是或许只是能够好好活上一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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