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玉儿只知道这一线商船原是李家的船,后来因为重案之被便划去了西陵王的名下。 她很快的回去了临安,蹲在码头前整宿整宿的等着,但等来的不是他从船上走下来,而是一口从里面正滴着血的箱子。 抬箱子下来的人抱怨着说。 “怎么不在途中处理?” “哎,别看这李麟生身有不足,可狡猾的很,也是快到近港的时候发现的,跟他在船上斡旋了许久才将他抓住。” “他到底是怎么上的船?” “谁知道呢。” 箱子抬下来的时候,旁边的管事说,“近港人多眼杂,这商船一线曾经也有被沈钰的眼线盯在的,避免招惹是非,你们且将这个送去殓司门交给杨冲处理。” “是。” 单玉儿藏在那里脸上的血色刷然全褪了下去。 就这样一路跟去了殓司门,等了许一会儿,她又在外面看到了长史太闻尉的亲信乌繁赶了过来,在与杨冲转达完长史太闻尉的信息。 “李麟生尸骨不能留,骨灰也不能。” 直等到乌繁和其余一干人等彻底离开之后,单玉儿脸色苍白的溜进了殓司门内。 在那里。 她看到了她再也回不来的麟生哥哥。 就在那一张冰凉的白床之上。 “这李麟生当初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杨冲奇怪。 “不清楚。”其它殓厮应着。 “看这一双腿怎么也不像是能跑的样子,怕是连十里的路都经不住。”杨冲说。 “莫非还有党同人氏?” “我听说他还有一个妹妹,叫李诗情。” 杨冲一边忙碌着尸殓一边说到这里笑了笑,“那可是一个大美人。” ——但她甚至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单玉儿睁着一双眼睛,硬是没有让一滴眼泪掉下来。只是将视线从躺在那里的李麟生身上移开,转而环顾了一下四周,搬来了一套仵作验尸的用具,冷着一张脸将那一幔白布缓缓的从他的身上卷下来。 她最先验的是他身上的外伤。 伤在左脑。 手臂两边皆有伤痕,约四尺,深入纵骨。 有大出血。 触之腹腑,疑内脏似有破裂。 ……记不住,她记不住。 不仅记不住,而且还无比的混乱,查不出一丝有用的信息。 等一会儿哭。 再等一会儿。 再等一会儿。 ——她不能让他就这么的白死了! 单玉儿冰冷着一张脸强睁着一双眼睛不动,脸色却是禁不住的惨白,只环顾了一下四周,一只手抓来了纸与笔砚,想要将这些东西全都记下来。 左脑翼位有伤,有瘀血…… 握在手上的笔只写了一横却又硬生生的僵在了半空中。 她不认得字。 他还没有教过她写字。 不。 不是他没有教。 是她一直都在偷懒不爱读书,成日里想尽法子的蒙混过关,而他也就一直纵着她。 是,他就是这么纵着她,任由着她撒娇爱使小性子。 他一向这么宠着她。 但是……但是再也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麟生哥哥…… 眼泪终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一颗又一颗的落下,滴落在了手中的那一张黄纸上,只涸着了一个印子。单玉儿再也忍不住的低泣着,握着笔的手攥成了拳的掩在了鼻口之前。 怕被外头的人注意到屋内的响动。 单玉儿转过了身靠着了一张白床坐了下去,不停的掇泣着,却强压着不敢发出一丝的声音。 ——等一会儿哭。 再等一会儿。 再等一会儿。 不能这个样子,她不能这样没用。 单玉儿背靠着白床微张着口呼吸,整个身子却是颤了又颤,才平缓了过来。 就这样背靠在了白床边上,她的视线不视线间落在了他的手指上,那原是修长如竹的指骨,个根如似葱玉一般,但就是这样的一双手指的指甲缝隙里,隐约的好似有什么东西藏在了里头。 单玉儿坐在了地上靠着那一张白床,侧着头怔怔的望着他垂下的手指。 等反应过来后随即托起了他的左手,小心翼翼的将他指甲缝隙里的粉末给取了出来,只盛在一张小纸上仔细着包好,分个标着是从他哪一根手指的指甲中取下来的。 等彻底的平复了下来之后,听着外头的动静又远了一些后,单玉儿握着纸墨再一次站起了身来。 但这一次却是比之前要冷静得许多。 她不认得几个字。 唯一学过的千字文只学了个开头就开始偷懒。 都是他宠坏了她。 她不会写字,但她会画画,既然写不出来便将所有一切她能看到的东西全都画下来吧。 她画下了她所查验到了他所受到了所有的伤痕,记下了她所看到的所有的一切,用粗糙的不能再粗糙的减字进行标注。 瘀血她不会写,便就只写了两点。 青色她不会写,便就只写了三横一竖。 刺伤她不会写,便就只写了一个利刀旁。 一路验了下来,她将他的身体翻得个俱悉透彻,没有遗落下任何的地方。 只待后来为他解下了衣,看到了他左肩胛处一处包着绷带还在不断泵着血的那一道伤口,单玉儿停下了手,隐约的觉得这道伤口有些不对劲。 一顿。 接着伸手拆开了他肩上的那一道绷带。 是一道有缝合后的伤口,那线头正撑着周边的皮肤生着炎红。 剪开了那一道长长的缝合线,单玉儿震开了一双眼睛,从那里面取出一张藏着身体里的布绢。 上面好像是有一边画着写着什么东西,是她所看不懂的东西。 “你若真的想帮我,便好生照顾自己,然后代我保管好这一些搜罗来的证据。”脑海中闪现而过的,是他登上甲板时转身望着她的微笑,他就那样立在了风中向她告别,“我相信玉儿一定能够做到。” “……” 白月隐入乌云。 是长夜彻底的落了下来。 杨冲准备好了一切之后很快的就折返回了屋内,李麟生的尸首也有很快的被推了出去,就在这一场夜里静静的消湮殆尽。 回到府衙的单玉儿在廊下坐了整整一夜,明明可以放肆大哭了,但是眼泪却是流不出一滴。 只抬头看着这深秋的夜里天空中不知为何好似突然飘起了柳絮。 轻轻的。 无比的温柔。 她看着这人间无处的飞花,却再也不见了天上的那一弦月。 …… 单玉儿跪在他的面前脸色平静的陈案完,一双手呈着一卷记簿着仵作的黄卷和一绢沾着血的布绢,那一双眼睛却是冷静非常。 “我以李氏未亡人之身,恳请御史大人为我夫君李麟生昭雪冤屈,还李氏一个清白!”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我相信玉儿一定能够做到的。 作者有话说: 不拦着你们骂男主。 但不要代替作者去说【作者觉得】、【作者以为】。 可以有不同的理解,不强求能理解不同的声音,但每一个发言只能代表自己,不能代表他人。 以上。 ——
第37章 晚日【二合一】 伸手扬开那一卷轻薄布绢, 时至今日那上面依旧还带着斑驳的血色,望之一眼便是触目惊心。 布绢很薄。 但完全展开却也近有三尺。 那一夜里,在殓司门之中, 从他的身体里将这个东西取出来的时候, 单玉儿心里却是震愕不已, 继而又忍不住红了一双眼眶。明明她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读不懂上面画着的画, 认不得上面写着的字,但在拿出来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掉着眼泪。 即使这一绢布绢这么的薄,仔细着折叠着算不得大。 但是, 但是…… 要把这样的东西强行塞到伤口里面,那得有多疼啊。 他的身体一向经不得什么, 往日里只是磕着碰着都会出着大问题,却要受着这么大的苦。他是不是在站在甲板上向她告别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这一个结局, 知道自已纵身而去是必死之局? 便做了一切的准备, 等着她的到来? “……” 祁青鹤沉着一张脸,一双手拿着那一卷布绢仔细的看了许久,脸上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凝重。 单玉儿低声说, “我现在也读不懂上面写着的是什么, 但这个东西确是我从他肩胛里面取下来的,是他亲手缝合的伤口,很长……很长的一道伤口。” 说到这里, 不由得咬了咬嘴唇。 祁青鹤却是越看脸色越为凝重, 他坐着案前沉着一张脸, 鲜见的眉头有皱起。 “你先起来。”他道。 “……大人不罚我?”单玉儿望着他。 祁青鹤抬头望了她一眼, 随即伸手拂落衣摆正准备起身, 道, “半月之内你不得踏出府衙一步。” “……大人?” 单玉儿有些意外的站起了身来,见他起身披了一件衣像是要出门的样子,连忙问道,“大人莫不是知道这张图上写的是什么了?” 祁青鹤披上了一件外衣,伸手出了袖。 听到她小步追上来一副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样子,避免她又好奇之余想着法子偷偷溜出来跟着,便侧过了头,只简单的说了一句,“这是水师图和船贸图。” 单玉儿还是没有听懂。 祁青鹤一双眸沉下去,脸色凝重的说道,“当年确实有人通敌叛国,不仅私传出了水师军信,还将粮草与军火换作了成箱的毒罂运往国中,暴敛至今。” 三尺布帛,上面画着的是纵横交错的水上军阵。 折线往去,是一条无比隐蔽的商船贸线,只在悄无声息中的掏空了国中盈当,将那残絮恶罂填补进了国腹当中,于是一点点溃烂,烂的毫无声息。 但却是从根底中开始彻底的腐蚀着一切。 这一日的水纹非常的静,湖中未见起风,只有着流水细细的奔走着。 一叶舟泊在了远港之处。 船中。 “这李麟生当真是不简单……”看罢了那一张画着水师图和商贸图的布绢,嵇舟不由得感慨万千,“他这般可见着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却又不仅仅是因为李氏满门的清白,还有着国中千千万万的百姓。只是一介布衣便有如此心志当真是令我心中敬佩万分。” 祁青鹤将那一张包着粉末的黄纸放在了案上,“你再一看此物。” 嵇舟拆开了来看,见着是不知名的粉末,便捏了捏,隐约的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这是?!” 祁青鹤没有答话,只是顺着卷起的船帘望着那一片平静的湖面,“饕餮之辈,食肉国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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