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嵇舟听到这里却是沉默了下去,“但这一件事,长史太闻尉也就算了,你若是在案中有确凿的证据能撬得动他,太子那边多的是会走弃卒保帅这一步棋。但是澄宇一氏清白,下令的那个人是皇上……此安临安的眼目众多,你若再有多余的动作,传到了宫中怕是不日天子震威。” “不仅太难,你怕是也自身难保。”嵇舟斟酌着词,道。 “嵇舟兄。” 祁青鹤放下了手中的清盏,道,“李麟生一介病弱书生,尚且敢于只身投于豺虎之中,舍身相换,而今呈冤的血书在前,未亡人剥尸泣泪相告,已将这一切都呈于了你的眼前。” “你当真还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嵇舟沉默了下去。 十年寒窗。 他原也是立志投笔报效,为国为民。 他也有动容敬意,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现实横杖在了眼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又实在是有些痴傻,明明知道那不过是螳臂当车,清楚了最终会落得个万劫不复之地。 “……” 嵇舟良久没有说话,只是轻摇着折扇坐在了那里。 小船静静的泊在湖港上。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祁青鹤伸手掀开了竹帘,望着那一艘双桅的商船从迷雾中缓缓地驰了过来,一双眸子渐渐有深色。 却只说了声,“起风了。” 商船缓缓地驰过来,推送来的湖波有冲动了这一条泊在港边的小船,激荡的小船不住的晃动着。 “祁兄——你当真要这般一意孤行?”见他起身就准备走,嵇舟叫了一声。 祁青鹤伸手正掀着船幔,听到他突然这一发问,却是侧过头望了他一眼,神色平静的说道,“你不便就是过来给我收尸的吗?” 想着他来时的戏语,嵇舟一手捏着扇不觉哑然失笑。 祁青鹤一手掀开了船幔走了出来,正见着那一艘大船缓缓地停靠在港边。 几乎是等着船锚抛下来搭下船梯,第一箱东西开始往下搬的第一时间里,一直藏匿在附近的官兵与镇西军人马纷纷佩着刀冲了过去。 带首的是镇西军的副将翟则武,只身披着一身的软甲佩着刀就大步的往那船上冲了去。 “哎!你们做什么?” “你们是何人!” “哎哎哎!” “这可是西陵王府的官船!哎!你们怎敢如此放肆!” 成箱的货有的没有拿稳的摔在了地上,木箱一时摔得爆开,从里边散落着掉出了成箱的兵器。 分列成两纵的官兵自左右包抄着冲上了甲板,管事的那个人见几声厉喝也没能喝得住他们,眼看这些官兵直往船身深纵进去,铁黑着一张脸正想要有动作,却被翟则武出鞘的刀给迫得不敢有动作。 “西陵王府一向与镇西军井水不犯河水,将军今日这般可是眼见着我王府式微便就能任人宰割吗?” 翟则武开着鞘对着他,“不若你先说说这一艘船上都装着有什么吧?” “……”那管事的人脸色不由得一变。 眼见着大批的官兵有冲了上来拿人,起初船里头的人尚是高声厉喝叫出了“西陵王府”的名谓,但看着冲进来的人直奔着船仓装着“货”的地方冲去,眼见着一箱又一箱的兵器、火药与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被翻了出来,船上便有不少的人开始了仓惶逃窜。 偶有几个人狗急跳墙,心有一横的直接跳了水,好似个下江的饺子一般不停的扑腾着。 但没刨去多远又被逮了回来。 一个个好似个狼狈的落汤鸡一般垂头丧气不知所措。 “还想跑,都给我老实点!” “走!” 押卸的人一个挨个一个的跪了下去,只稀稀疏疏的跪落了一地。 一个又一个沉甸甸的箱子被抬下来,抬开之见,原是满当当的粮草被换成了一箱又一箱的残絮败果,数目可见之惊心。 就在黎安城内还经年闹得饥荒时候。 这一石石吃用不尽殴着快发霉的粮草被运往了邻国之外,只为了那满箱可成暴利的啷当黄银,或是经交联手沆瀣一气的谋夺兵权,以他日坐稳这江山。 这样的江山当真坐得稳当吗? 皇亲国戚,当真是荒唐至极! “大人……这到底是西陵王的官船,这样做会不会……”颤颤兢兢跟在一旁的单正阳有些小心翼翼的揣着一双手低身问他,“若是一会儿纪王爷来了的话要怎么办?” “但他要是敢来。”祁青鹤一手合起了那卖买簿子上白纸黑字记着的以亿计量的石数。 “这……” 祁青鹤脸色犹有薄怒,道,“本官只怕他不来。” —— “王爷!这万万不可去!” 西陵王府。 商船的事很快的就传入了王府之中,就在他们盘算着要怎么处理殓司门与杨冲这一件事的时候,任谁人都没有想到,商船那边竟然会出了事。 那一线走得是极隐蔽,他是如何知道的? 而且还是这般的兴师动众不仅仅带着官兵还有镇西军的人,显然是知道了什么。 但,他是如何知道的? 柏远山眼见着沈中纪暴怒之下就要冲出去找人兴师问罪,连忙伸手拦住了他不让他出去,沉着一张脸道,“王爷,祁青鹤竟然敢直接扣了这一艘船,必定是知道了什么,手中更是有我们尚且不知道的证据。而今那一艘船的东西是跑不掉。如此,这个东西是谁的就成了当要的问题。” 沈中纪顿住了。 “王爷此时若是就这么冲过去质问他,这个东西便会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王爷的头上。”柏远山说道。 “可这样的话,难不成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不成?”沈中纪道。 一直沉默寡语的沈鸿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脸色大变,“不好!今天是二十七日,是月下大整之时,这一条线上的十三艘船都会在今日回来!” 这话一出,便是柏远山脸色也变了。 柏远山道,“如此的话,当务之急便是通知他们立即停下折返回去,断不能这个时候再回临安,不然便就是留着他守株待兔。” “水路的话,我这方便差人去放信鸽。”沈鸿中道。 “可。”柏远山点头。 小笺卷作成了长筒。 继而又塞入了那一方竹筒内用红线绑在了鸽子的细爪上。 “哗啦——” 推手往上之余,便看着那鸽子扑扇着翅膀冲入了天空里,有些许的白羽从天际中飘落了下来。 那鸽子是驯养的极好的信鸽,识得路,也认得人。只在天空中打了一个转,便正准备往芜水之地那一带的水路飞去。 “嗖!”有一支箭破风而出。 便是等了许久一般,一箭便将那只信鸽射了下来。 “嗖!” “嗖!” 后面自西陵王府内还有几只信鸽都飞了出来,却也是落得了个同样的下场,只身中着一支箭的摔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的流着血,不时发出“咕咕”的声音。 见着王府那边再也没有信鸽放出来了。 不知何时离开港船的嵇舟站在了高墙之上收起了势弦,手上正拿着一把重弓,却甚是无奈的说了一句,“祁兄,我这骑射之术,原来是给你这般使唤的。” 正说完了这一句话,却看着高墙之下有一人躬下了身捡起了那一只中了箭的鸽子。 “嗯?” 没想到这里竟然还会有人,嵇舟警惕之下不觉有意外。 那人捡起那只受伤的鸽子,将它抱在了怀里,伸手抚着它的白羽转过了身来站在了高墙下望着他,一身红衣明艳非常。 鬓边的石榴坠子微动。 殷盈抱着鸽子望着高墙上拿着弓的嵇舟,“你可知这鸽子养得有多不易吗?” 嵇舟见是她放下了手中的弓,笑了笑说,“那怎么办?我都将它射下来了。” 挽着手中的重弓。 嵇舟像是玩笑又像是认真的说道,“不然,这会儿顺道将它炖了怎么样?趁着正热乎?” “……” 嵇舟的那几箭射得非常的快,只卡着时间,等着脱离了西陵王府的视线死角,便就一箭飞了过去。府上的人等着鸽子全放了出去之后,只当是消息传了出去,那十三艘商船这日应当是不会回来了。 等处理完了这一件事,几人却是面色凝重的歇了一口气。 “殓司门的事怎么样了?” “昨夜尚没有烧得起来,单正阳后来带来了官兵,也不知道那祁青鹤是从哪里嗅出了不对劲,突然清障出了十里之内。”沈鸿中说道,“不过好在有安插进了人手,不会让他查得太多。” 沈中纪皱着眉头说道,“这杨冲也真是的,办事如此不力,让他将尸体都一并烧了干净,每次却都是殓师的毛病犯了,说什么也要将人整理一下,能入土的都入土。” 经了这两道,却是实在感觉得有些掣肘。 柏远山说道,“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法子压一压他的这一股焰气,不让他再继续查下去。” “他就是这样六亲不认的性子,只认个死理转不得弯来,怎么可能阻止得他不再追查下去,除非是皇——”沈鸿中原是心里燥烦的随口说了一句。 这话刚出,却是顿住了。 “对,就是皇上。” 柏远山望向了沈中纪道,“还请王爷向皇上呈书,禀明皇上,祁青鹤正在查李氏之案并有意力证李氏清白为李氏平冤。” 沈鸿中瞬间明白了过来,眼睛有一亮,“对了,当初下令抄斩李氏满门的可是皇上。” “他这样查下去那要推翻的便是皇上的先前的旨意!真正是疯魔了,一门心思往死里扑,可正是自找的。”沈中纪接道,竟笑了,“我这就给皇兄书信一封差人呈送过去。” —— 这一日,在那一方港湾之地,祁青鹤一共缴下了十一艘挂着西陵王府官印的船只。 满箱的民脂民膏直将整个港平堆了个一片。 高高的直摞作了一方山。 是真正的山丘。 埋葬着无数条活生生性命的山丘。 单玉儿终于还是乔装打扮成了个小公子的模样溜了出来,直站在了一旁,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箱箱的东西被倾倒了出来,堆得比三四个她都还要高的样子。 她看着那些个箱子歪歪斜斜斜,有的被砸下来的时候便破成了木屑。 她抱着一支夏日里还没有剥尽的莲蓬就这样站在一旁的人群里看着。 看着他点燃了火把。 看着他将一切焚烬 。 呐,麟生哥哥。 这一次,玉儿是不是做的很好? 她抱着那一支还没有剥去莲子的莲蓬,含泪的望着那一簇熊熊燃烧着的火焰,抿直了一弧唇线,像是想笑,却又像是忍不住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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