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与那些纨绔登徒子有何差异? 谢植一把推开她,尴尬地站了起身,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心慌:“青天白日的,你躺在衙门里搞什么?我还当你中了什么毒。” “对了!”姜书绾被他摔在地上,顾不得后脑勺疼,赶忙直起身来,神情激动地抓着谢植的手臂,“难怪银针测不出,此种毒药一定是通过麻痹人的神经,而后抑制呼吸,令人脑中枢被麻痹而致死。” 方才那意外一吻,竟令她回忆起与谢植同眠的那一晚,毒药并非通过一种途径传播,可能是唾液,可能是血液,也有可能是直达人的中枢神经。 谢植听她一番话,也恍然道:“所以仵作以银针验毒,检查公主的口鼻都没有发现,是因为出现了一种他没有见过的毒药,这种毒药杀人的痕迹非常隐蔽。” 二人随即一同再去停尸房,重新检验公主尸体。 一推开门,空气里就是淡淡的腐臭味,越靠近尸体越明显,谢植掏出帕子捂着口,险些呕出来,抬头发现姜书绾正看着自己,又正色道:“我可不是害怕,只是这味道腥臭难闻而已。”” 姜书绾见他那副样子,顺手将一袋姜片递给他:“含在口中,就没那么难闻了。” “我说你怎么毫无反应,原来是提前含了姜片。”谢植嗤了一声,企图为自己捞回几分薄面。 “燕山府路三年,什么样子的尸体没见过?早就习惯了。”姜书绾走到他面前,无所谓地说道,“我不需要。” 而后她熟稔地趴在棺材上,扒开公主的口鼻再次仔细查验是否有摄入毒药的痕迹,谢植看着她沉着的身影,心中微动—— 果然,他没有看错,姜书绾堪为天下女子之表率!经过一番历练之后,必能在朝中大有作为。 此时公主的头顶有几只苍蝇飞来飞去,姜书绾讷讷道:“不过三月里,才几日光景,怎么就引来苍蝇?” 谢植口含着姜,再靠近那尸体时果然不再腥臭,他盯着那几只苍蝇:“苍蝇嗜血,若是只闻着尸臭味来,断不会只围绕着头部在飞。” “没错,所以真正的伤口极有可能就在发际。”姜书绾拨开那层层青丝,仔细检查,果然在后脑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血窟窿眼儿,她难掩欣喜之情,转头对谢植道,“找到了!!多谢丞相提点!” 极其细微的伤口,大概就像针眼那么大,若非旁边凝结着一层薄薄的血痂,姜书绾也未必能这么快发现,她取了刀片,又朝谢植伸手:“可以吗?” “现在?”谢植错愕地看着她。 “对啊!” 谢植有些为难,她那只手……刚刚才摸过尸体吧?而且就算她想牵他的手表达好感和爱意,也没必要急在这一时吧? “谢相愣着干嘛?莫非是不愿?”姜书绾又催促道。 谢植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别扭地伸出手去,但他思忖着,有些事毕竟还得男人主动才是—— “你干嘛!”姜书绾只觉得一热,手却已经被谢植牢牢握住。 想到那放了好久的尸体,谢植本来就有些膈应,然而为着心上人,也不得不伸出自己的手,结果反而被姜书绾呵斥,他也有些不服气:“不是你让我把手给你。” 姜书绾又好气,又好笑:“我让你把帕子给我。” 氤氲着的风暴在他眼中蓄势待发,谢植忽然用力一扯,将她整个人拉到自己身前,灼热的呼吸喷薄而出,带着一丝危险的警告:“姜书绾,你几次三番戏耍我,是为何故?” 距离拉得很近,他的薄唇就在眼前,只要稍稍靠近,又会贴在一起,姜书绾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想要挣扎着逃离,却被他握得更紧,偏过脸说了一句:“我没耍你,松开我。” “偏不——”没想到刚才竟然是自己自作多情,谢植亦是觉得尴尬,此刻竟有些下不了台。 死者为大,更何况还是尊贵的大长公主,姜书绾为难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尸体,不得不提醒他:“大长公主还在看着我们呢。” 谢植恶狠狠地磨牙,凑到她耳边:“大长公主知道你觊觎我,做鬼也要缠着你。” “过段日子再跟你算账!”想到姜书绾居然会喜欢其他人,他就恨得牙痒痒,借机在她脸上狠咬一口,直到圆鼓鼓的脸颊上烙下一排牙印才松口。 无名小卒?他倒要看看明州哪个胆大包天的无名小卒敢跟他抢人。 “小舅舅也在?”赵元思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室暧昧的气氛,他对姜书绾说道,“朕过来瞧瞧,姜爱卿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姜书绾原本要帕子,正是想将那层血痂刮下来去验毒,见了皇帝亲临,于是便一五一十地禀报:“大长公主并非窒息而死,也不是鱼线所杀,真正的死因应该是毒药,但微臣孤陋寡闻,并不能确定这是何种毒药。” 赵元思沉默了一瞬,抬头又问:“哦?细说说怎么回事。”这周围的环境着实有些森冷,赵元思环顾了一圈后,说道:“换个地儿说话。” 一旁的谢植开口道:“今日臣是来找姜提刑询问其他事的,官家若要问大长公主一案的细节,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小舅舅这是做甚?”赵元思指着自己一身便装,对他说道,“你总这么拘谨,都是自家人,无妨的。” 姜书绾便开始将自己如何抽丝剥茧查到公主发际中有伤口的过程一一叙述,只是忽略了两次与谢植产生的交集。 听完之后,赵元思拧紧了眉头,长叹一声:“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 谢植八面玲珑,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询问道:“官家可是有什么线索?”
第8章 钗头凤(8) 春日里的阳光虽灿,照在身上却没什么暖意。 “姜爱卿,你是查不出结果的。”赵元思顿了顿,对他二人说道,“此药名为‘牵机’,昔日太宗皇帝赐给南唐李后主的,正是这种,而自李煜死后,牵机便成了禁药,只藏匿于宫闱之中。” 牵机,故名思义,人服下后会头足相就,佝偻相接,好像绷紧了的织布机一般,死状极惨。魏国大长公主的死状,正是和这毒药相吻合。 赵元思叹道:“其实见了姑姑的死状之时,朕心中便有了猜测,但此案由开封府查办,仵作没验出任何毒素,反而碰巧抓住了大长公主府偷走珠冠的婢女。没想到还是太后明鉴,瞧出了其中的不对劲,这才还了那婢子一个公道。” 谢植与姜书绾均是沉默,宫廷禁药,自然是赵氏皇族才能够拿得到,赵元思没有明说,但字字句句都已经将证据指向了一个人:安王赵元祈。 “大长公主亦是安王的至亲,他又如何能下得了手!”姜书绾半是疑惑半是愤慨,却没想这句话脱口而出后,谢植狠狠剜了自己一眼。 不论安王是否有罪,她都不应该妄自议论皇族,于是赶忙跪在地上,“微臣失言,请官家责罚。” 谢植也厉声责备道:“我看你在燕山府路三年,还没学会如何做官,刚调回京畿路就当自己了不起了?若不是官家提点,你真觉得自己能破这桩案子?” 不动声色之间,谢植已顺着皇帝的意思,将此案定论。 “谢相这话刻薄了些。”赵元思虽然改了称谓,面上却不再紧绷着,走到姜书绾身边,握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来,“姜爱卿心思缜密,明察秋毫,堪当提点刑狱的大任,没想到谢相无心插柳柳成荫,为朝廷培养了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女官。” “臣不敢邀功。”姜书绾伏下身子,不敢抬头,纵然是低着头,但脊背依然挺拔。 “爱卿不必怕他,京畿路的官员调任不受左右丞相之命,往后你的事儿,朕说了算。”赵元思脸上漾起几分笑意,似在和姜书绾打趣。 而后又取了贴身的玉牌递给她,“太后年纪大了,深宫之中难免孤单,难得她与你投缘,朕赐你玉牌,往后常来宫中走动,多陪陪她老人家。” “官家既觉得姜提刑乃可造之才,不如再调她去两浙路历练几年?”谢植的神情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赵元思抽回了手,斜睨他一眼:“谢相糊涂,姜爱卿是明州人,又如何能任两浙路地方官?”说罢又眉眼含笑地对姜书绾说道,“有朕在,自不会再让美玉蒙尘,明珠暗投。” 本朝有律例,为官不得在自己家乡上任,意在避免贪腐与谋私。谢植默然,又自斥了几句,这才作罢,只是等到赵元思走了之后,神情竟是越发凝重。 姜书绾便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植这才回过神来,悠然道:“方才官家,不是都已经交代得清清楚楚了么?” 交代清楚了?姜书绾拧着眉,开始一字一句地回忆刚刚说的话,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之后,也没听出来哪句话是交代了,于是诚心问道:“可否请谢相赐教?” “安王危矣。”见她诚心求教,他也不藏着掖着,压着嗓子对她附耳道。 一个时辰前,他还在心中夸赞她将来必成大器,现在不免又觉得放在朝堂之上还是稚嫩了些,若是遇上薛怀庭那帮老狐狸,只怕是被吃得骨头也不剩。 看来还得亲自指教一番,手把手的教才好。 刚才有哪句话提到这件事了?姜书绾虽然诧异,但倒也不觉得有何不妥,杀人本就该要偿命,即便是太祖皇帝在时,也一直强调,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 但这其中尚有诸多未曾理清之事,譬如安王为何要毒害大长公主,那名神秘男子是否听命于他,是否要将下毒之人一并捉拿……但涉及到宗室,自然也轮不到她小小提刑官操心。 于是说道:“安王乃皇亲国戚,此案的审理想来直接交由大理寺,也不用我再继续跟着了。” “当然不用姜提刑 你亲自出马了,你很快就要飞上枝头了。” 他这话里阴阳怪气之音十足,姜书绾回忆刚刚谢植对官家说的那番话,心里也有一口气憋着,她才刚回京,这人又要把自己赶走,嗓音中透着一丝委屈:“敢问谢相一句,为何总想着将我外放?” 谢植亦是闷闷不乐,怼了句:“好心送你回家,你自己非要作死。” 眼看着就要话不投机,姜书绾也懒得和他争辩,调头就要走:“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谁来管?你那个明州的小情郎吗?”谢植拦在她身前,步步靠近,将她逼退到墙角,严肃地说道,“等到官家要召你入宫侍奉的时候,我看那无名小卒能不能救得了你。” 姜书绾有些震惊,讲话都开始结结巴巴:“我、我几时说过要入宫了?你把话说清楚。” 见她真慌了 ,谢植玩心渐起,逗她道:“你自己招来的祸事,自己想吧,我让你不要牵扯入此案,你非要上赶着跳出来。不过你虽不是官眷,没机会做皇后,但封个美人总归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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