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男子……是越人! 阿萝对于大越的所有了解,囿于她从前读过的书籍。她只知道,巫疆与大越互为邻国,巫人与越人的语言、衣着、风俗均不相同。 可这里是巫疆,为何会有越人? 阿萝抬眸,目光绕过男子,向他身后攀去。 院外的围栏歪倒一片,微隆的小坡与之接壤,草木折败,被外力压出清晰的道路。 依此看,他应是自坡上滚下来的。 阿萝再度垂眉。 这回,她观察起男子的外表,探寻他伤势所在。 男子双目紧闭,剑眉入鬓,鼻梁英挺。他两颊苍白,不沾半点血色,脆弱得好似湖中月影,稍稍触碰,就会散成万缕千丝。 阿萝的心旌曳了刹那。 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一张脸,纵使昏厥,仍清俊难掩。 许是上天眷顾,如此漂亮的人滚下山坡,脸上竟没留下半点伤痕。 阿萝转目,顺过分明的颌线,再看他身躯。 胸膛上、手臂间、侧腰处、两腿前……外衫布满一道道破开的勾口,擦伤与血痕袒露其间。左腿更是向外翻拧,平白吊垂地上,似乎与胯骨断了联系。 阿萝通读医书,见他如此模样,推断他应是腿根出臼。 但治骨一事,目测不准,须用手探其虚实。 阿萝挽袖,露出两截雪臂,将掌心搓得发热,便往男子卧倒处接近几步。 青蛇挺起躯干,静静注视二人。 阿萝屏息,按下紧张,向男子的左腿伸出手去。 脖颈猝然一痛。 电光石火间,五指锁向喉头,仿佛鹰爪,将她死死钳住。 劲力收紧,如倾山倒海,要卷走她所有生机。 男子已睁开双眼。 他逼视她,神色寒凉,双目杀意凛冽。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见面就掐媳妇,魏2你会后悔的。 庆祝开新文,本章为前50评宝宝准备了红包,谢谢大家~ 祝即将高考的宝宝们一切顺利!
第2章 他乡客 阿萝挥手,攀住喉间的长指,竭力撬动男子的束缚。 可毫无作用。 反而令男子眉宇更冷、目光结霜。 他增力,指骨越发泛白,将她的呜咽声悉数掐断于掌中。 二人身影交连,一个压制,一个挣扎,截然不同,却被月光挤成细长的两道,几乎相融一起。 力量的差距过于悬殊。 阿萝意识流窜,慌乱摇着头,乌眸洇出水雾,往颊下淌落。 一滴泪坠在男子的手腕。 力道松了刹那。 恰在此时,青蛇袭来,好似闪电裂空。 几是它进攻的那刻,男子振臂,将掌中人猝然甩向一旁。 “咚!” 阿萝重重摔在地上。 她开口促喘,像索水的涸鱼,汲取重回肺脏的空气。 只在她张唇的瞬息,青蛇僵硬如柱。 阿萝顾不得疼痛,胡乱抹去泪,看见男子撑起半身,另一掌已将阿莱擒获。他出手太快,风驰电掣,她甚至没看清他方才的动作。 男子依然俊美,肃杀之气却比严冬更凛冽。 他捏住青蛇的七寸,手背青筋鼓动,好像下一刻,就要拧碎指间的活物。 阿萝嘶哑着:“不要!” 她爬去,身形不稳,扑跌在泥地上,疼得柳眉紧皱。 “求你!”巫语悲凄,求饶也破了音,“不要!” 她不能让阿莱受到伤害。阿莱是她的朋友,是与她相伴至今的、唯一的朋友。 男子手臂一僵。 他睨阿萝,撞入她楚楚的泪光。 “啪。”青蛇掉落在地。 阿萝用尽力气,站起身,奔至阿莱旁边。 她捧起瘫软无力的小蛇,掀动眼帘时,恰与男子四目相对——他有双凤眸,微长,凌厉,漆黑如潭,只同她相望一刹,便不耐地闭合。 男子的冷斥掷往足下:“滚。” 阿萝听不懂他的话,可她能感觉到,他在让她走。 她落荒而逃。 男子被她抛在身后。 冷月之下,他双肩一垮,陡然卸去劲力,再压不住身躯的颤抖。 …… 阿萝撞入竹屋,惊魂未定。 屋内燃了烛,灯影温柔,能容人在红光下安神小憩。 可她无暇休息。青蛇躺在她掌间,松松垂挂,像条了无生机的细绳。 得先救阿莱才行。 阿萝奔至竹桌前,一手拂落桌上杂物,将阿莱安置其上。 她咬紧唇,强压心神,凭借曾经救治小兽的经验,折身于药草架前忙碌。 捣药声急如鼓点,碾过草梗,蘸满她的泪。 很快,一小缕药粉被磨成。 阿萝冲兑药粉,倒入阿莱饮水的木盅,送往蛇首,又俯在桌边,观察青蛇的动向。 小蛇纹丝不动。 阿萝慌乱,哽咽道:“阿莱,你、你喝……” 话未说完,青蛇脑袋一晃,在桌上翻动几下,缓缓立起身,黑豆似的眼珠神采奕奕。 它只是短暂地晕了片刻。男子出手乍看很重,实则拿着分寸,并未伤它。 阿萝如释重负,不由双足发软,跌坐在桌边。 她方才担心阿莱,并未关注自身。现下,阿莱平安,脖颈与手臂处的阵痛便渐渐回潮,疼得她脸色发白,思绪也乱作一团。 那名越人男子是谁?他为何会滚进院子里?她该怎么办? 阿萝抹去泪,强迫自己冷静。 他很凶,但似乎并不坏,而且……他伤得很重。 她试图稳下心,却仍有些害怕,只好伏在地上,爬往窗边,露出一双眼,悄悄向外窥探。 男子仍在院里,已半坐起身,挪至枫树荫中。 他的神情依然冷冽,仿佛雪里快刀,几乎将婆娑的月影割破。 …… 魏玘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按计划,他应已打马回到营帐。 今日是春狩。他身为皇次子,随圣驾出行,来到大越边陲的猎场,与皇帝分头野猎。谁知返程途中,他的马匹突然失控,载他狂奔入林,与身边宿卫断了联系。 他原以为是马匹受惊,如常安抚,却收效甚微。马匹奔至高坡,力竭摔倒、口吐白沫,也将他掀翻在地,令他一路摔下坡去,滚至此处小院。 此刻,擦伤在烧,腿也在痛。 魏玘仰颈,看见枫叶在颅顶飘荡,从一片裂为两片,又从两片晃回一片。发觉自己神智渐失,他抬掌,找准左臂的伤口,狠狠压了上去。 剧痛袭来。 背脊骤然紧绷。意识霎时清晰。 几是同一瞬,竹屋里,掀起极小的惊呼:“啊!” 有人在倒吸凉气。 魏玘侧目,瞥向声音来源处。 ——又是她。 还有那双杏眼,清澈,含泪,像两汪水,透着惊慌与恐惧,和一丝担忧。 与他对视的瞬间,少女缩了回去。 魏玘转开视线,观察周遭。 这间院落不小,被木栏围住,有鸡笼、羊圈,与几块耕地、几方药圃。竹屋坐落中央,烛光溢出窗外,内里陈设古旧,显然有人居住已久。 远处,一名大汉手执火把,正向此处频频张望,似是想来查看,却又心有忌惮。 魏玘眯目观察,自服饰辨出,对方是巫王亲卫。但亲卫常侍巫王左右,怎会出现在边陲地界?看那模样,不像在怕他,倒像在怕那竹屋里的人。 此念一过,魏玘暗斥自己糊涂。 他尚且自顾不暇,最该关注的,是今日坠马的缘由与对策。 大越三位皇子,独他非皇后所出,却最受圣宠。这些年,为防他夺储,太子党羽频频出招,都被他逢凶化吉。想来今日马匹失控,也是太子党羽下毒所致。 如今,各方势力都会竞相寻他。他断不可坐以待毙。 魏玘低目,纵观自身,只见擦伤遍布、左腿外拧。而在他目所不及之处,后腰也僵辣一片。 更不巧是,一截粗枝被压于左膝之下,硌得他钝痛阵阵。 魏玘屏息强忍,手肘后压,便要挪腿。 “不能动!”急呼蹿来。 循声望去,一道紫影立在窗边,颤抖,紧绷,像一片迎风战栗的藤萝。 阿萝浑身僵硬。 她一时情急,竟不假思索地起了身,彻底暴露在魏玘的视野之中。 他的目光太凉,扫过时,几乎叫月光也凝固。哪怕二人相隔尚远,压迫感依然如浪拍来,强烈,森然,令人心惊胆战。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阿萝提气,强撑道:“你、你的腿出臼了。再乱动,会废的。” 魏玘不应声,视线仍在她周身逡巡。 见他沉默,阿萝反倒安下心来。依她从前的经验,当受伤的野兽不再低吼,她就能更进一步。 只不过,他不回话,是因不懂巫语吗?可她也不是越人,只会读写越语,不会听说。 思忖片刻后,阿萝走出竹屋,面朝魏玘,拍了拍自己左腿,又作出掰断的手势。 纤影立于月下,手舞足蹈,稚拙又滑稽。 魏玘挪开了目光。 他道:“你懂医术?” 阿萝双眸圆睁,当即怔在原地。 既是因他的声音低冷,异常平稳,全然不似伤者;又是因他所说是巫语——流畅,清晰,几乎能与巫疆人以假乱真。 这是她自蒙蚩走后,头一回与旁人正常对话。 未得她应答,冰棱似的目光再度射来。 阿萝一激,这才压下惊喜,回道:“懂一些。” 这话说得很诚实。她虽通晓医术理论,但也只医过兽,从未医过人。 不过,万事总是从无到有。曾经救治野兽时,她也是依书而行,逐步摸索。眼下,她又雀跃难抑,便主动道:“我兴许可以帮你。” 魏玘不语,目光凝向她,上下挪移,眸色暗昧。 她太纤细、太脆弱、太无害,像一条微渺的细线,哪怕被他擒于掌中,也割不伤他。 半晌,他闭眼,道:“过来。” 字句简短,凛冽。审时定势后,依然高高在上。 阿萝不懂这些,一概当魏玘应了,便挪着步,走向他身侧。 越接近,血气越浓,及至树下,已浸满鼻腔。 魏玘倚树而坐,虽是遍体鳞伤,却不见狼狈之相,反而泰然如山。唯独他胸膛露出破绽,随气息起伏,时促时缓,压抑又隐忍。 阿萝咬唇,没由来地,想起他自触伤口的模样。 如此漂亮的人,为何对自己那样心狠? 方才被魏玘发现后,她吓得躲回屋里,找了一包辣椒粉,藏在袖里防身。可此时见他境况,那包辣椒粉也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她来到他身侧,双膝一曲,跪坐下来。 没了方才的惊慌,阿萝得以再探魏玘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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