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我想。” 魏玘一怔,眼底讶异零星。 阿萝觉察他变化,愈深地凝视他,眸光寸步不退:“我想看见你,想和你说话,想抱你,想吻你,想多与你做亲昵的事。” “我还想更了解你,想一直留在你身边。” 话音落幕,魏玘沉默不语。 他长指微动,收拢手掌,握紧水似的细腰,引来一声惊慌的嘤咛。 阿萝委屈道:“你捏我作什么?” 魏玘喑哑无声。他长臂游移,绕过玲珑的曲线,将她扣入怀中。 隔着衫裙,阿萝仍能发现,他肌肉紧绷,好像使出千钧的劲力。可怪就怪在,她所承受的力量分明轻如鸿毛,比晨间的朝露还淡。 如是从前的她,大抵会心生困惑。但在此刻,她只感到疼痛。 二人静默相拥,谁也不曾开口。 半晌,魏玘才道:“你这些念头……是从何而来?” 他的声音蜷在她肩窝:“我还当你心里怨我,此生再也不会理我。” 阿萝抚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她抬掌,挑起他一缕长发,绕在指间,松散地把玩。 “之前,我确实怨你。”她道,“我怨你瞒我,怨你强迫我,怨你不听我说话,怨你不在乎我阿吉,怨你自作主张。” “只是后来……” 阿萝眸光一低:“我才发现,我只顾怨你,没留意自己的过错。” ——他得到的东西太少了。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阿萝作何感受? 她讶异、懵懂,错愕刹那,被如潮的愧怍所淹没。 阿萝从来以为,自己很懂魏玘、对他足够了解,因她知他深见远虑、胸有丘壑。 但那一刻,她蓦然回首,打量她心底的魏玘,却发现他只有影子,模糊而朦胧。甚至,那未必是他的影子,只是一道迷离的轮廓。 自与魏玘相识至今,阿萝从不曾问过他的过去。 魏玘的处境,系由周文成告知;魏玘的抱负,系由吴观提及;魏玘的谋略,系由梁世忠知会;连魏玘对她的情意,也系由郑雁声点破。 为什么呢?这些话本不应由旁人来说。 在她要求魏玘坦诚、希望他敞开心扉之时,她可曾问过他真意,哪怕一句话、一个字? 不知自何时起,二人如隔山雾,竟要旁观者斡旋点拨。 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阿萝垂眸,轻声道:“我生你气,是因你总不与我说话,待我遮遮掩掩,不过问我的心意。” “可我自己待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不知你顾虑,却也不曾问你,只径自与你较劲。” “既然我如此要求你,理当如此要求我自己。你不是我肚里的蛔虫。若我想要你做什么、说什么,合该告诉你,不该等你来猜。” “所以,今日,我才会来寻你。” 言罢,她咬唇,又道:“虽然你总很灵光,不待我说明,也能猜出我行动。” 剖白全程,魏玘默然聆听,至此才抬头。 “所以……”他道,“你来翼州,确是要往照金山去?” 阿萝颔首,道:“最初是这样。” “依照原先计划,我要去照金山,为我阿吉祭灵。不过,我本也打算暂时留在翼州,帮助这里的人们。没有你,我也会这样做。” 魏玘听罢,眉关淡淡一拧。 他滞了半晌,才掀眸,对上她,道:“那你如今作何打算?” 二人视线交错,阿萝清晰地看见,在他一双乌黑、幽沉的凤眸,有星火薄薄燃烧,弧光格外微弱,好像随时会受风鼓灭。 她哀哀地叹了一息,终于落下回应—— “如今,我想等等你。” 魏玘眸光骤亮,还未作答,忽见阿萝贴来、吻上他眼睑。 “子玉,别再害怕了。” 她笨拙、青涩,趁着轻啄的间隙,与他柔声喃喃:“你无需对我顾虑,无需揣摩我心意,无需压迫自己,无需退缩或逃避。” “若我阿吉知晓你做过的那些事,一定会谅解你。” 时至今日,阿萝已经明白,在对待她时,魏玘与蒙蚩作出了相同的抉择。他们扛下一切,独自背负真相,留她风光无限、自在轻盈。 “况且……” 言及此,阿萝话语渐熄。 魏玘睁眼望她,见她眉眼贞静,清丽如初,泛着出尘的慧颖。 她道:“应当感到愧疚的人,并非我与你。” 听出她弦外之音,魏玘眸光一寒。 他神色未改,只移目,淡淡眺往屋外,道:“我需要时间。” 说辞入耳,阿萝心下明了:“你又要做什么坏事?” “坏吗?”魏玘无辜道。 阿萝双唇一抿:“你心里清楚得很。” 魏玘莞尔,笑意难得纯良。 阿萝盯住他,与他四目相碰,终究难以招架,闷闷地鼓起两颊。 “子玉,谢谢你。”她道,“但我不想这样。” 对于魏玘的手段,阿萝不曾经历,但见微知著。只消听他那般言语,她便知道,他又在打什么算盘,要替她报复巫疆王室。 可她不想看见这样的局面。 “巫王要夺我性命,不代表我也要夺他性命。” “我既知他做了错事,就该引以为戒,不能变得和他一样。我不会主动伤害任何人,只想保护自己、保护我在意的人。” 她声音柔婉,态度诚恳、真挚,宛如春风过耳。 魏玘听罢,眸光沉落,思绪一时纷繁。 当初,他回绝辛朗,既是出于对阿萝的眷恋,又是另有忧虑——阿萝太纯真、太清澈,一旦认归王室,或将被同化,又或被消灭。 他曾走过这条路,知它孤长晦暗,令人无法回头,只能向左或向右。 可他从未料到,阿萝会给出第三种答案。 他的姑娘置身其中,眼见前方荆棘生阻、两旁泥路难行,却不被侵蚀、同化,也不被抹除、消灭,而是强忍伤痛、撕开荆棘,走出她一人的大道。 这令他越发深觉:看轻了她,是他今生最愚蠢的行为。 思及此,魏玘眼风一抬,递向阿萝。 他着了更足的臂力,紧紧偎她,道:“若辛朗想与你见面,你意下如何?” 阿萝微讶,不料话题陡转。 她滞了须臾,很快恢复平静,道:“什么时候?” 魏玘道:“不出两日。” 阿萝点了点头,道:“自是要见的。” 在上京时,她不见辛朗,是因她心境未明、不知该如何待他。但眼下,她已作出决定,自要整理情绪,与人沟通一番。 正想着,灵光倏而闪过—— 阿萝有所觉察,立时颦起眉来,忿忿瞪向魏玘。 “好啊,魏子玉!你又瞒着我了。” 她特地喊他完整的名讳,好让自己听上去更严肃、更有气势。 “连这事也没告诉我,怎就说你讲完了?” 魏玘啧了一声,心下暗道不好。 对付他,她倒是聪慧得紧,小脑袋瓜轻轻一转,将他藏私摸得七八。 他掀起眼帘,飞快掠她,见她粉唇轻抿、双颊微鼓,瞧着气呼呼的,却不存半点威胁,只像张牙舞爪、露出肉垫的幼猫。 ——尤是她肤白,便成了雪塑的小猫。 魏玘敛眸,忽而生出主意,当即服软道:“我错了。” 不待人回应,他一壁揉捏她纤腰,一壁贴向她耳际,低声道:“本王不喜辛朗,自觉他不算重要,若非你提及从前,如何记得起他?” 阿萝眼眸一眨,多少理解他话里意思。 不过,饶是她懵懂单纯,也隐约嗅到异样——说话就说话,他偏偏与她凑得这样近,非要抵在她耳边,烤得身子发紧。 她还没想明白,便听魏玘又道:“但我还是错了。” “不然,你再罚我一次?” 他的气息热得极了,洒往阿萝耳畔,令她微眯杏眸、生出一股痒意。 她有些迷糊,颤着睫,怔怔道:“你、你想要我咬你?” 魏玘搂紧她,低低地笑了一声。 “自然不是。” 他倾唇,啄向她耳廓,嗓音沉沉:“要换个更折磨、更残忍的罚法。” “你先让我吻你一阵,待到厌烦,再将我推开、不允我亲昵,要我抓心挠肝、受爱而不得的相思之苦,岂不是更解气?” 作者有话说: 嘿嘿,虽然我写得超级慢,但我真的很喜欢写他们贴贴!
第76章 又相逢 于魏玘而言, 这确实是难耐的惩罚。 他欲壑难填、只知索求,自与阿萝的交吻之中, 汲取刹那的餍足, 催生不休的渴望。不允他同她亲昵,无异于油煎火燎。 纵然如此,他仍愿用漫长的苦楚,换取须臾的甘甜。 他想她太多、太久, 如今终于与她和解, 哪怕亲昵但存一瞬, 也足以盖过往昔的别愁。 只是,阿萝的想法显然与魏玘不同。 她拧动身子, 挣开他怀抱,向后挪撤几寸,与人拉开距离。 魏玘见状, 还当自己言辞过火、惹她愠恼, 正要退让,却对上她水似的杏眼。 阿萝望着他,认真道:“我不会厌烦。” 魏玘一怔, 还未回神, 便觉她纤臂攀来,如柳条一般,将他脖颈缠住。 少女声音轻柔,字句脉脉含情,拂向他耳畔:“我瞧见你就开心, 时刻盼望你顺意, 更想日日抱你、夜夜吻你。” “但你得更温柔些。”她顿了顿, “别叫我吃不住。” 魏玘听罢, 默然无话。 阿萝不知他心绪,凝眸打量他,只见他目光如锁、凝瞩不转——那双漆幽的凤眸里,倏而蹿出一丛猛火,烈烈地炙烤着她。 没由来地,她有些脸烫,心跳也快了不少。 “你这样看着我作什么?” 魏玘仍不答,只盯她,眸光炽盛。 沉默之间,屋内归于静谧。清风卷来,掀起微濡的暑意,将感官无限放大。 阿萝分明地发觉,搂在腰间的力道正越收越紧。 她不解,忖了片刻,才试探道:“子玉,你是不想与我那样吗?” “难道……你会厌烦我?” 听见这话,魏玘拧蹙眉关。他抬目,上下扫览阿萝,看出她当真困惑、并非故意气人,不禁眯起凤眸,神色越发复杂。 两道视线交错,一个纯稚无辜,一个含冤受屈。 半晌,终是魏玘败下阵来,赌气似地,将娇小的少女扣入怀中。 “我怎会厌烦你?”他叹息道。 所谓的厌烦,是他怕自己纠缠太紧,特意退让几分,岂料被阿萝反咬一口。 咬便咬了,她又偏要苛待他,虽然允他亲昵,却要他温柔,迫使他忍下汹涌的爱意,将奔流的江水匀为潺湲的清溪,一点一滴地灌溉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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