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那儿未动,看着楚怀信忙来忙去,搬来桌案,自顾自地开始批起奏折。 那人从繁忙中还抬头看了她一眼,“无聊吗?你上次未看完的书还在那儿,接着看吧,下午我们去御花园再逛一圈,晚膳想吃什么?让小厨房炖个雪梨可好?” 他这话说的自然极了,无端地让徐绾嫣心中升起一股火来。 她拎着裙角,杏眼瞪圆,坐到楚怀信的对面。 “你怎么能当所有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你怎么不找朗月公主同你一起批奏折看杂书?把我拘在这儿,像从前一样甜甜蜜蜜?一会儿我就回冠荆阁,免得碍了你和她的眼!” 徐绾嫣刚说出这话便后悔了,惴惴不安起来,也还是强撑着瞪着楚怀信,做出好一副的气势来。 楚怀信翻了页奏折,漫不经心地瞧了眼末尾:徐骁。 皱着眉把奏折合上,抬眼看着徐绾嫣。 嫣儿同上次失忆没甚变化,依然觉得自己是个负心汉,依然觉得朗月公主还活着,可同上次不同的是,她如今能说出来,能骂他几句了。 楚怀信又想到小时候,嫣儿病重不愿说,只默默憋在心里。 他刚开始不知该如何,只一味地认为嫣儿就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无事。 等到后来,他才懂了如何打开嫣儿的心门。 正像现如今。 他放下奏折,“朗月公主死了,她是漠北的奸细,封她为后的主意还是你出的。” 楚怀信将一切和盘托出,又谨慎地观察着徐绾嫣的状态。 徐绾嫣乍然接受了这许多的消息觉得有些头疼,又不禁怀疑起这话中的真实性来。 她抱着胳膊,“我让你封谁为后你便封谁为后?我让你封圆圆为才人,你也能封?” 她这话一出,两人都愣了片刻。 楚怀信睫毛眨了两眨,颤抖着,“小满……你想起来了是吗?” 徐绾嫣手指收紧,对于脱口而出的这话也觉得有些莫名,回想着圆圆是谁,竟能模模糊糊地意识到那是只猫,她和楚怀信一起养的猫。 徐绾嫣咬着嘴唇,眉头也皱着,“我、我不记得。” 想不通的事索性不想,她逃也似的站起身往外走,“我回冠荆阁了。” 跑得倒快。 楚怀信好心情地勾了勾嘴角,重又拿起奏折。 果然,嫣儿可以接受这些,而且已经想起来了。 如今莫要逼迫她,让她自己静静也是好的,冠荆阁有十五陪着她呢,应当无事。 况且圆圆也还在,说不定看见了也有助于嫣儿恢复记忆。 他正想着,就见祝参端着托盘往殿内而来。 祝参将托盘放到楚怀信的桌案上,面有担忧,“我进来时,见娘娘似乎有些生气,往冠荆阁而去了。” 楚怀信笑起来,“我惹她生气了。” 祝参:“……?” “她如今能同我生气便是个好兆头,郁结于心也不利于恢复的。”楚怀信煞有介事道。 祝参心中暗暗叹气,只觉千分万分的不懂,于是选择了沉默,只是问着:“东西要送到冠荆阁吗?” 楚怀信摇摇头,“我下午亲自送过去。” 祝参点头,便退到了一边。 楚怀信一手撑头,另一只手食指轻敲着桌面,似在思索些什么,半晌才将上面的红布揭开,露出内里折着光的免死金牌。 这金牌不大,只他半个手掌般大小,雕花精细,制作起来十分复杂。 他又想起徐绾嫣小时候生病,自己去看她。 那时自己也只七八岁,什么都不懂,仰头听着太医说什么三小姐快死了之类的话。 他很喜欢这个小妹妹,舍不得她死。 于是晚间回了宫中,他偷偷跑到了库房,找到了一块免死金牌。 他记得曾听父皇给征战归来的将军好些封赏,其中便有这块免死金牌。 他不知那是什么,但知道这几个字怎样写。 免死,免死,意思就是有了这个便不会死了。 他十分小心这块救命的东西,晚上睡觉嬷嬷给他脱衣服的时候遮遮掩掩地拒绝了,说要自己脱。 那一夜他没脱衣服,将免死金牌放到了胸前,就那么握着睡了一晚。 第二天他央着丞相带他去府中看望妹妹,丞相一头雾水地将他抱了回去。 等到了丞相府,他神神秘秘地把这块免死金牌交给丞相,说这样妹妹就不会死了,弄得丞相哭笑不得。 而父皇在宫中顶着大将军善意理解的目光,看着空空如也的托盘,气得胡子都快飞起来。 楚怀信“啧”了一声,自己当时也是实诚,在那托盘上还留了字条:怀信借此金牌一用。 祝参正扒拉着香炉,听见这一声“啧”还以为皇上怎么了,转过头却只见皇上咬着指甲,一脸怪异的笑。 于是他又默默转了回来。 将最后一本奏折批完,在徐骁的落款旁书了个大大的字:阅,今日便算是无事可做了。 将文书拿了下去,他又换了作画的狼毫笔,铺了张大大的宣纸,随口问道:“翟庄还未来吗?” 祝参搬着奏折,回道:“如今才巳时二刻,想来还有半个时辰翟将军便能入宫了。” 楚怀信点点头,继续作起画来。 他于画技上不算精通,除了在学堂时按照夫子要求画过花鸟,除此之外他只画一类画。 美人图。 这美人名唤徐绾嫣。 徐绾嫣爱梅,他便画梅花仙子。 美人娇俏,鼻梁微挺,眼眸深邃,一双杏眼总饱含着满满的情绪,时嗔时喜,多变又可人。徐绾嫣肤色很是白皙,长相虽是明媚,然而多年来的病痛还是给她留下了或多或少的忧郁气息,这点子忧郁又被楚怀信一点一点地驱散。 徐绾嫣的嘴唇很是好看,精致小巧微微嘟起,素日爱用些色彩明艳的口脂,便愈发好看起来。 楚怀信一笔一笔勾勒着,在眼神中又斟酌许久,染淡了笔锋,落下明亮含情的一笔。 楚怀信手腕悬在半空,不由得欣赏起来。 嫣儿比他矮上一头左右,又是这样娇嗔的小姑娘,在他看来像是可爱的猫儿一样吸引人,时而懵懂,又似林间小鹿。 他有时想,怎么会有人长得这样可人,秀气的鼻尖,小巧的下巴,头发一不小心便会睡得炸起来,早晨醒来哼唧两声,朝着他的怀中挪过来,紧紧抱住他的腰,埋在他的胸口蹭上两下,软乎乎地问:“你下朝回来啦?” 怎会如此可爱? 楚怀信满足地叹着,又为了这样好的姑娘是他的小皇后而感到三生有幸。 祝参面无表情地收拾着楚怀信遗下的棋盘,不忍看一眼皇上。 若不是他还算清醒,他还以为又回到了皇上同娘娘定下亲的那天了。 那日皇上也是笑得如此……傻气。 “祝参,吩咐内务阁,再造两个免死金牌。”楚怀信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画作,头也不抬地吩咐。 祝参犹豫着,道:“皇上,造这类物识须得有文书的。” 楚怀信被噎了一下,琢磨着:“便道赏罚有度,为将来备着吧。” 祝参心中记下,喊来小厮嘱咐着。 回来便听他威武的皇上自言自语道:“多造几个给嫣儿备着吧,若是她再要也能马上给出去,将来要是她想出宫……也能熔了当钱花。” 祝参脚下一打滑,踉跄着站稳,真不知哪家当铺能这样大胆,敢熔了官制的免死金牌。 他又担忧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奋笔疾书的起居注,不由得为楚国史书上的帝王形象而忧心。 正史上大抵会书:楚国皇帝,名怀信,字诺,十五岁同后来的皇后定亲,十七岁生母去世,十九岁大婚,二十一岁即位,励精图治…… 野史大概会写:皇上今日翻墙去看皇后,皇上今日为皇后作画,皇上今日与皇后出宫游玩…… 他的野史中俱是娘娘。 楚怀信正寻着琉璃梅瓶放在哪儿,想给嫣儿送过去的时候,金銮殿门口突然闪过侍女的身影。 金銮殿近身伺候的全是小厮,小厮的衣服大多暗色,这样一抹亮色晃过,不由得引人注目。 楚怀信淡淡地看了祝参一眼,祝参心领神会。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抱了只小猫。 正是昨日那只小玳瑁。 祝参僵硬地抱着这猫,尽职地传着话:“娘娘说,你不是不喜欢猫吗?你不是能封它为才人吗?正好,你同它培养培养感情吧!” 说罢,他便等着楚怀信的指示。 楚怀信眉头紧锁,看着这花色杂乱的小猫,双臂抱着,深吸了好几口气,“留着吧。” 祝参这才将猫放下。 这猫也乖的很,只自己找了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睡觉了。 楚怀信盯着它,觉得这小猫同嫣儿很是相似。 都是这样小小的。 “嫣儿将它送过来干什么?”楚怀信忍不住,又将指甲放在了嘴里。 祝参摇摇头,也不知。 楚怀信左打量右打量,最终琢磨出一句:“嫣儿想同我和好,但是没有机会,将猫送过来,提醒我给她道歉!” 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拍了一下巴掌。 圆圆不知自己身上原来还背了这么多层意思,只呼呼大睡着。 祝参一双丹凤眼盯着楚怀信,心中默默为野史加了一条:皇上其人,很是自信。 楚怀信想通了这点之后,几乎是急不可耐地从书案旁站起身,整理起衣服来,“我现在就去冠荆阁给嫣儿道歉!” “翟将军马上便来了。”祝参提醒着。 于是他偃旗息鼓,又坐了回去。 不到一刻钟,翟庄便大迈步地走了进来,见楚怀信坐在棋桌前却无心棋局的样子,打趣道:“什么难的棋局,将你都难住了?“ 楚怀信将手中的棋子仍扔回棋盘,笑道:“是啊,等着翟将军来呢。” 翟庄挽起袖子,坐在他的对面,谁想刚下两子便感觉有什么东西扒着自己的腿往上爬。 他低头一看,“哎呦,这是什么?” 楚怀信撑着下巴,“圆才人。” 翟庄:“……” 他将小猫抱起来,仔细打量着,“绾嫣养的吧?” 楚怀信:“你怎么知道?” 翟庄把小猫放在腿上,一边搔着小猫的下巴一边落子,“你又不喜欢这样带毛的东西,再说了你那眼光,若是养也只会养波斯进贡的那猫,这只小猫像是厨房烧了火的抹布似的,想来也是绾嫣养的。” “她素来审美与旁人不大一样,要不然怎么会相中你?” 翟庄又加了这一句,随后将小猫拎起来,一人一猫地嘲笑楚怀信。 楚怀信瞥他一眼,吃了他一子。 翟庄也不甚在意,落下一子,“听说你和镇北将军打起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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