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隐约传来了些嘈杂声,祝参站在马车外头,未戴帽子换了身常服,缩起袖子来像是寻常人家伺候的书童一样。 “皇上,晚膳好了,可要传膳?” 楚怀信掀开帘子,四下张望着,回头又问着,“可要出去吃?” “不了,在车里好了,懒得动。”徐绾嫣把车上的小桌支起来,方才推牌九时蒙了一层布,现下用作饭桌自然需得把布给拿下去的。 眼瞧着是日落时分,阳光虚虚挂在远处的山边上,橘黄色的光晕像是小时候过年扔的爆竹,青山渐渐有了颜色,风中的寒雪气息也不再。 马车外众人皆是忙碌着,林靖腰中挎着个弯刀,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 恍惚间他听见有人叫他。 林靖回头,眉毛微微扬起,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皇上正坐在马车里,单手掀开帘,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林靖:“……” 坏了。 现在便要革我的职了么? 皇上果然和传说中一样,阴晴不定、心思诡谲、谋略深远、杀伐果断…… 林靖拖着沉重的脚步挪过去,手不自觉地放在腰间的弯刀上,虎口贴在冰冷的铁器上,才算给自己撑住了胆。 皇上眉心微蹙,视线从他的腰间扫过,“怎么,还要弑君不成?” 林靖被这话吓了一跳,额角浸出冷汗来,连声道着不敢。 楚怀信好心情地看着他,半晌才换了副表情,“取两份饭来,再带一碗甜汤。” 林靖呆了片刻,脚却已经朝着小厨房那边去了。 看着他走远,楚怀信才放下帘子,回头委屈地瞧着徐绾嫣。 “你方才踢我做什么?” 徐绾嫣捧着杯白水慢慢喝,“都要给他吓坏了,估摸着这会儿连回家种哪块地都想好了。” 楚怀信扁了扁嘴,“少年人,胆子这么小怎么使得?将来去漠北,人家一拿刀,他就躺下了,我这城池还要不要?” 徐绾嫣知道他乱吃飞醋,非得折腾人家一下,心里只觉得好笑,瞥他一眼不再说话。 将来让林靖守着漠北也不错,徐绾嫣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他同徐骁很是相似,看起来像个文臣一般,实际上放出名声来,城池三百里都噤若寒蝉。 楚怀信还想再和她说些什么,刚摆出个可怜样子,外头就传来了林靖的声音。 这孩子声音大得很,察言观色估计学的也不大好,站在马车下面喊了句:“皇上,饭到了。”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应,又来了一句:“皇上,饭来了!” 楚怀信猛地把帘掀开,薄唇轻抿,眼眸中折着光,低头瞧见林靖端着两份饭,冷声道:“给我吧。” 孩子心大,把饭递给皇上还抱拳行了礼,这才躬身走了。 楚怀信端着饭放在桌上,把甜汤摆在徐绾嫣面前,琢磨了一下刚才自己做的事,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晚上这队伍需得寻个客栈住,两人便极快地把这顿晚膳用完了。 楚怀信怕这一路上徐绾嫣吃不习惯,特意请了舒娘随行,这一桌子全是徐绾嫣爱吃的东西。 两道酱酿肉,都是咸口的,配了一小碗糖醋小排——除了徐绾嫣也没人吃这么甜的,舒娘便只做了这么一小碗。 又怕腻得慌,还盛了一大碗清汤寡水的菜汤,徐绾嫣对此倒是平平,看起来不很喜欢,反而勺子只奔着那碗甜汤去。 楚怀信瞧见了就轻飘飘地看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这样一来徐绾嫣自己倒是收敛不少,喝了两口菜汤,就放了碗筷。 最后那碗菜汤还是楚怀信收了尾。 晚膳用过之后,太阳已然落了一半,马车紧赶慢赶地继续走着,马儿刚喂了草,跑起来很是有力,即使这样快的速度,马车也未有半分颠簸。 马车天窗开着,窗户也开着,帘子被风吹得往车内飘荡,簌簌的声音和吹进来的晚风,让徐绾嫣不由得舒适地眯了眯眼。 光不太好,又不至于到点蜡烛的时候,楚怀信干脆也不看书了,只把徐绾嫣搂在怀里,一手挑起徐绾嫣的发丝在手指上绕圈。 徐绾嫣又把牌拿了出来,拿起张牌回头看楚怀信,“陪我玩一会儿。” 徐绾嫣其实是个很要强的人,从小时候学不会握笔,一边哭一边练得磨破了手开始,就很能体现出来了。 但她几乎不怎么表现出来,看起来很是随意,直到现在大家还觉得她是个得过且过,活得最放松的人。 大抵是因为她对什么都不大在乎,多少有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意思,比如漠北公主这件事。 然而她只是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罢了,真遇到了她一门心思要做成的事,必是要争个第一第二名的。 早上她输得那样多,楚怀信便察觉到她情绪不大好,小孩子脾气,玩游戏也容易上脸,声音中先隐隐带了些烦躁的撒娇感。 但她很会克制自己,只哼唧两声,偏巧楚怀信满身的心思片刻都不离她,于是乎敏锐地感觉出她心情不佳。 所以他敲敲书卷,问她要不要吃饭。 楚怀信起身,衣服领口有些松,徐绾嫣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把本就不厚的衣服蹭得愈发凌乱,露出里面脆弱的锁骨和劲瘦的薄薄的肌肉。 他比十七八岁那时胖了一点,却不多,下颌角依旧那样清晰,只身上的肌肉更明显些,不像从前瘦的让人心疼。 虽然瘦了人却更健康些,稍微有一点肌肉的身材最是赏心悦目。他的衣袖也是松垮的,被他揽在了大臂处,指尖和手肘都泛着淡淡的粉色,袒露出的一片胸膛映着夕阳的暖色,好似落日下的一片芦苇荡,坚.挺地立在湖水中央。 徐绾嫣耳根一红,拿着牌直扇风。 楚怀信挑起一边的眉毛来,似是疑惑不解,挪到了她的旁边,迎着车窗的风感觉胸前一凉,这才低头发现衣襟敞开了大半。 见徐绾嫣面色更是红润三分,他把牌拿起来,笑道真是容易脸红。 他没坐在徐绾嫣的对面,只往旁边挪了两步,于是手中拿着自己的牌,还时不时地瞥两眼徐绾嫣的牌。 起初第一局,徐绾嫣牌运奇佳,他拎着一手破牌,加一起都比不过徐绾嫣随便扔的两张。 他从容地重新抓牌,和徐绾嫣复盘上一局。 牌九其实更适合四个人一起玩,两人玩起来总是有些不尽兴,然而长路漫漫也没甚别的可放松的了,若是让徐绾嫣此时此刻读书亦或是作画,那还不如输上三把牌九来的痛快。 徐绾嫣握着这轮抓的牌,“上一把我还能凑一对,对吗?” 楚怀信长臂舒展,倒了杯茶喝,闻言点头,“能凑一对长三,我是庄家,你自是比我最大的牌还要大的。” 楚怀信拿出一张单牌扣在,扫了眼徐绾嫣的牌,扬了扬下巴,“这把你是庄家。” 徐绾嫣细细研究着自己的牌,嘴唇都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把手中的牌出去。 楚怀信眸中漾出满意的意味来,又放出了手中的牌。 徐绾嫣也跟着快速地扣了牌。 临到了最后一局,徐绾嫣刚把手搭在自己想出的牌上,手却突然被楚怀信握住了。 她抬头看了眼楚怀信,“我出这个不对吗?” 楚怀信指尖在桌面上轻点,“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还有一套杂八呢?” 徐绾嫣核对着自己的牌,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然而思虑再三,还是弃了这套组合,扣了另一组。 牌掀开时,徐绾嫣险胜。 她回头看楚怀信,“什么嘛!你根本就没有杂八。” 楚怀信把她的手握在掌中,“诈你一下。” 他看起来精神不错,握着徐绾嫣微凉的手搓了两下,眼瞧着外头月亮渐渐升起,凉意也从地面爬上来。 楚怀信关了窗,“前面应该有客栈,晚上大概会住在那儿,明儿早上再赶路。” 算下来,徐绾嫣推了一天牌九,已经是乏累无比,顺势躺在他的怀里,小声地说着话,就如同小猫撒娇。 “可算能躺一阵了,坐得我腰都疼了。” 楚怀信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今日没躺着吗?马车这样大,躺十个你都绰绰有余。” 他分明听见了徐绾嫣玩累的时候拉着徐正思一起躺下的,彼时他坐在马车另一边,羡慕得很,恨不得和小满躺在一起的是自己。 徐绾嫣皱了下鼻子,“好像也是……” 楚怀信被她的诚恳逗得一乐,使坏似的在人腰间掐了一下,两人笑闹在一处。 酉时末的时候,马车停了一阵,祝参带着人去前面的客栈探路,太医便趁着修整这一会儿上了马车把平安脉。 巾帕搭在徐绾嫣的腕上,许太医跪在地上,仔细地斟酌着。 “娘娘现已大好了,那些药可以停了。” 徐绾嫣这段日子乱七八糟的药属实吃了不少,缓解失忆的药、管风寒的药、调理身子的药,活脱脱把自己吃成了个药罐,眼下听见自己能停了药,心中松快不少。 她刚愉悦地晃了两下脚,就听许太医委婉又说了句话。 “不过娘娘的脉象,于肾脏上有些亏损,还望皇上和娘娘多多保重身子。” 这话一出,两人不约而同地红了耳根。 想起先前闹出的乌龙,徐绾嫣忍着那点羞惭又问:“我的身体,容易有孕吗?” 许太医抬头,奇怪地看了眼楚怀信,后者眼睛飞速眨着,生怕自己错过了他的信号。 许太医斟酌着这跳动的眼皮里给他传达的信息,朗声回答道:“娘娘放心,有皇上在,不会的。” 楚怀信:“……”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日更!以后大家都20:00来看!
第47章 怪人 徐绾嫣闻言看向楚怀信, 却没当着太医的面问他,只挥挥手让许太医下去,然后紧紧地盯着楚怀信, 神色间满是怀疑。 许太医收拾好医箱, 麻利地起身准备往下走,下马车的时候也朝着楚怀信挤了挤眼睛, 觉得自己干成了一件大事。 古往今来,哪里有为了不让夫人受生育之苦, 而自己吃避孕一类汤药的男人呢?更别提这个男人还是一朝帝王了。 他这样大的年纪都觉得, 皇上所作所为实乃令人感动!这样的事,娘娘怎么可以不知道? 他走是走了,留了楚怀信一人顶着徐绾嫣的目光,刚刚推牌九时运筹帷幄的人,此时此刻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徐绾嫣抱着胳膊,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怀信坚定道:“就是……我能保护好你,生孩子太疼了小满, 在你没做好准备以前,我不会让你怀上孩子的。” 徐绾嫣:“不信。” 楚怀信:“……” 徐绾嫣双眼微眯,往前挪了两步,离楚怀信更近一些,看到他清晰滚动的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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