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 抖开碍事的披风,和楚怀信的手握在一起, 十指相扣。 楚怀信察觉到她的不对, 低头与她目光对视,“怎么了?” 徐绾嫣摇摇头,“没什么,我总觉得刚才那人很是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闻言楚怀信眉心微蹙, 也跟着回忆起来,却也只在心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他拍着徐绾嫣的手安慰, “没事,我去查,要放花灯吗?” 徐绾嫣在脑中遍寻却也无果,只好作罢不再钻牛角尖,等着哪天灵光一现能想起这位是何人物。 看她走路虽快,但却很端庄稳重,这样的礼仪……像是宫中培养出来的一样。 徐绾嫣和楚怀信并排朝着河边而去,她才皱着眉说出自己的想法。 楚怀信一边捏着她柔若无骨的手, 一边说着:“宫中的话……明日给翟庄传信, 是否有人偷偷跟着来了。宫中你见过的女子, 大抵是御前伺候的宫女了, 我竟不知,身边还有这样厉害的人。” 他面部表情没什么变化,若是换了旁人来看,还当他没怎么生气,然而愈来愈深的眸色还是显露出他不易让人窥见的情绪。 楚怀信右手背在身后,朝着空中摆了两下。 两声破空的声音隐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只一瞬便让人再听不见。 河边离集市有些远,越是往那边走去,就越是静谧,等两人彻底站在河边时,周围除了潺潺流水声便只是身后的集市吵嚷声,然而都像隔着一层水雾一般听不真切,只花灯放下那一瞬的水声哗啦,让人听了心静。 河的对面仿佛还有一个小寺庙,土盖成的小房,歪歪斜斜地立在那儿,匾额上写着草书,徐绾嫣辨认半天也没认出来是什么字,只依稀知道是三个字。 婆婆坐在桥头,面前摆了几排花灯。 这花灯和猜灯谜那处的相似却又不同。猜灯谜那儿的花灯里面燃着蜡烛,外面是用纸糊死的,再寻个不怎么起眼的地方扎几个孔,让空气进去,蜡烛能燃的久一些,挂在廊下或者杵在桌上,也算是个照亮的物件儿。 河边的这花灯是荷花型的,没封死,一根短.粗的蜡烛立在中间,晚风吹拂下微微晃动着,放入水中,顺着微波而流动,载着人们的希冀驶向远方。 楚怀信弯腰,随意在这一排排毫无区别的莲花灯中拿起来一盏。这莲花做的实在是好看精致,形状相像,甚至还带着些檀香味,兴许是河流对面佛寺传过来的,轻轻浅浅,熟悉又陌生。 他把莲花灯递给徐绾嫣,“这个如何?” 在他看来,选哪个也无所谓,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只选个蜡烛长点,能烧得久点的就行了。 徐绾嫣接过花灯细看了两眼,好像不是很满意,又把这个放了回去,蹲在小摊前仔细挑选。 挑个花瓣伸展弧度好看的,挑个蜡烛长度好的,挑个染色均匀的…… 大概在这其中挑了最完美的一个,她才从袖中摸出碎银递给婆婆。 婆婆见了漂亮的小姑娘,只觉得心生欢喜,柔柔地笑起来,“姑娘可还要笔写些字在上头?” 徐绾嫣应了一声多谢,双手接过婆婆的笔。 墨放得也很是随意,不消得多名贵,只随意在街边落魄书生那买上一块,加水研磨再加水,那么一块便能用上一个月。 砚台就放在桥上刻着的石狮子头上,已然是稀得很了。 徐绾嫣沾了墨,“要写些什么?” 楚怀信饶有兴趣地看了眼那石狮子,被徐绾嫣这句话给唤了回来,低头看向她如水的眸子,软了一块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柔声道:“随便写就行。” 徐绾嫣提笔,这字需得在莲花灯的花瓣上写,花瓣盛开和夏日开得最烈的时节没甚不同,找到个合适的地方写字很是困难。 楚怀信把这花接过去,让徐绾嫣能专心地寻着地方,半晌,徐绾嫣写了第一个笔画。 京中女子多写小楷,规整又秀气,可徐绾嫣学写字时是丞相大人和她那个哥哥盯着的,父兄对小姑娘总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心疼,她毫无章法地握着毛笔,自成门派成了个半草不草半楷不楷的字体。 此时她在这灯上写着字,还得收敛一些,生怕这花瓣写不下。 稀释过无数水的墨块,写出来颜色淡淡的,不那么黑还似乎有些浅灰色,晕着一圈水痕,字迹像浮在上面,别有一番滋味。 她写了最普通的话,是祝福皇后的官话。 “长乐无极。” 楚怀信偏头认真地看着她,直到她写完。 徐绾嫣问:“你也写一句吧。” 他接过花灯,信手在她旁边的花瓣上写着“岁岁常相见。” 他也写草书,只不过是规整的草书,字迹立在徐绾嫣的字旁边,一时还有些分不清是谁的字更狂妄一些。 两人没有写名字,写好了这两句话就找婆婆要了打火石,把这花灯中间的芯点燃。 蜡烛烧起来,温暖又柔顺的橘黄色,楚怀信视作珍宝地捧着它,和徐绾嫣一起到了河边。 河岸站了不少人,有将将出阁的少女,约在一起放花灯,也有新婚夫妇,脸色红红的,指尖碰上一下就像被烫了似的往后缩。 远处还有互相搀扶着的一对老夫妻,头发花白,那老爷爷让婆婆往后站,生怕离水近了危险,明明自己的腰也不是很好,却还坚持着弯腰把花灯放到了河里。 楚怀信捧着莲花灯,暖光照得他眼中星光微闪,他不由得有些紧张感,舔了下嘴唇,“我放了?” 也不知哪里来的这样莫名的紧张和期待,明明连朝拜都冷着脸随意得很,但此时只是这样简单的小事,仿佛更能让他生出虔诚感。 他没放过花灯。 也没和小满一起放过花灯。 徐绾嫣站在水边,被他这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点头:“放吧。” 楚怀信得了吩咐,才弯腰把花灯放在水面上。 花灯在水上颤了两颤,随后跟着水流朝着远方而去。 楚怀信生在宫中,住在宫中,若不是因着宫外有个徐绾嫣,大抵他这一辈子都会无趣地闷在那个宫中,没吃过沾了风沙的驴打滚,掉了树叶进去的馄饨汤。 可这些徐绾嫣都见过,她甚至还知道,这样放花灯的地方,离了远些的下游,□□成会有人拿着竹竿,等着把花灯再挑起来。 写了字的大概没甚用了,然而总有人买了之后就随手放下去,这样空白的花灯捞起来还能再卖。 就像养着锦鲤的许愿池,早晨人们把铜钱银锭子扔到里面,晚上就有人卷起裤脚进去捞了。 她没和楚怀信讲这些事情,只是因为他看起来很是珍重,同当年太子殿下和丞相幼女剖白心意时差不多。 两人并肩站着,晚风微凉,可还是等到看不见花灯的影子,两个人才回到客栈。 放完花灯的时候,夜市的小摊都收了位子,没什么吃食,徐绾嫣只好空着肚子回来。 楚怀信惦念着她夜里总想吃点什么,于是吩咐客栈的小厨房,煮小半碗面。 小厨房掌握不大好这个量,楚怀信也不嫌弃,钻进人家的后厨,捏了把面条放在碗里,告诉人家就这么多。 放完还瞥了大厨一眼,那意思仿佛是嫌弃他这也不懂。 大厨有心想反驳,却记着掌柜说这官爷身份不一般,于是硬生生地忍了下来,把面条扔进锅里,一锅烧开的水温吞地冒了两个泡。 回到客房,徐绾嫣正坐在桌前,燃着一盏烛火,手中握着书,不知在看什么。 楚怀信走近一看,上书几个大字:牌九算法大全。 楚怀信:“……” 若是当年她把这样的精力放在学诗词上,宋夫子也不至于那么生气。 徐绾嫣翻了两页,学了个大概明白,一身充满斗志,感觉明儿个和姐姐推的不是牌九,而是一场战争了。 她抬头,眼下乌青愈发的重,好在精神还不错。 伸了个懒腰,她砸吧两下嘴,“突然想吃点甜的。” 楚怀信笑了两声,从袖子里掏出一袋糖来,在徐绾嫣眼前晃了晃。 “哪来的?”徐绾嫣又惊又喜,把糖拿过来,发现是佩佩姐给她拿的那一堆小零嘴,于是问着:“你怎么拿了这个?” 客栈的凳子是长条的板凳,楚怀信坐在一头,徐绾嫣也就往他这边蹭了两下,胳膊亲昵地贴在一起。 “临走的时候我在桌上瞧见的,琢磨着大概是佩佩姐做的,每年她都给你做,又是甜口的,怕你坐马车无聊,我就顺手给你拿了一袋子。”楚怀信也从里面拿了一个放在嘴里,“不知道能放多久,我就没多拿。” 这东西白不刺啦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楚怀信眉心微蹙的放在口中,做好被齁一个跟头的准备,然而咬开了才发现外头裹得是奶味,里头是鲜枣。 还挺好吃的。 于是楚怀信又拿了一个。 徐绾嫣也捧着一个咬,偏头在他下巴上吻了一下。 那人吃东西的动作都一顿,看得徐绾嫣偷偷一乐。 这是她新发现的,只要在他下巴上吻一下,楚怀信就会愣住,睫毛闪啊闪的,然后欲盖弥彰地四处看两眼,用披风把她裹住,低头回吻她的额头。 徐绾嫣嫌逗得不够多,还仰头问人家慌什么。 于是堂堂帝王就红着耳根,由着她笑闹。 作者有话说: 楚子哥:纯情小男孩
第49章 香薰 前一天夜里又下了几滴雨, 沙沙地落在树叶上,地上许是有个水坑,雨珠从叶子上滑下去又落在坑里, 滴答滴答地响了一宿。 楚怀信觉轻, 被这样恼人的声音扰醒便再也睡不着了。 他睡在外侧,客栈的小木板床有些窄, 自然是不比宫中金銮殿的那方龙床,能让徐绾嫣在上面滚来滚去, 还能和零嘴靠枕共处一床的。 于是担忧自己掉下去, 徐绾嫣指派了皇帝大人睡在外头,又紧紧地抱住他,脸贴在楚怀信灼热的锁骨处蹭了两下,安心地睡过去。 天还没亮,楚怀信摸了下徐绾嫣的手, 发觉有些凉。他把人的手妥帖地塞回了被中,又起身将开了条缝的窗户给关上。 桌上的蜡烛燃尽了, 歪歪扭扭地立在那儿,楚怀信转了两圈,头有些疼却毫无睡意。 两口凉茶下肚,他更是神色清明,回头瞧了眼徐绾嫣,见她睡得正好,才安心地出门。 他披了件披风,摸黑拿的也看不清, 只顺手拎起来披在肩膀上, 此时借着凌晨的月光才发觉, 拿成了徐绾嫣的。 亮晃晃的颜色穿在身上, 显得他气色好了些,只眼下乌青依旧还在那儿挂着,嘴唇没什么血色,靠着客栈外头的栏杆,琢磨着事情。 两道影子似的人翩然落下,身上沾了些奇异的味道,潮湿着蕴满了水汽,仿佛是从哪里长途跋涉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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