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医来得很快,几乎是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打老远就听见他医箱晃荡的声音,然后是布鞋与地面摩擦,仿佛是主人紧急地停在了那儿。 院外,楚怀信裹着一身凉气。 他身上还披着大氅,更显得人高起来,冷着脸站在那儿,眉心微蹙着,几乎像一座冷峻的山,落在了许太医面前。 “怎么了?”他嗓子有些哑,咬了下嘴唇内侧。 许太医扶正了帽子,道:“是娘娘,十五传消息说娘娘突然发热,微臣便来瞧上一瞧。” 楚怀信闻听此言顿时紧张起来,忙往院里走,瞧见院中人忙碌着,吩咐厨房熬汤的熬汤,打水的打水。 他快步冲进屋内,见徐绾嫣小小一个缩在被子里,眼睛蒙了层水雾,微眯着看他。 “大郎,你回来啦……”徐绾嫣虚弱地喝了口热姜茶,难喝得一张脸直皱。 楚怀信哭笑不得,忙坐过去,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一下,发现不是特别热,这才放下心,小声温柔地问:“这是喝的什么?” “姜茶……”徐绾嫣乖乖地把胳膊从被中拿出来,让许太医把脉,“可难喝了……” 许太医放下医箱,将手绢搭在徐绾嫣的手腕处,三重一轻地把着脉,犹豫片刻又让徐绾嫣伸出舌头瞧上一瞧。 末了,还换了只手继续把脉,眉头紧锁着。 一碗姜茶都喝完了,徐绾嫣出了许多汗自觉已经不那么热了,许太医才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说着自己的看法。 “娘娘脉象很正常,只是火力太壮了些……” “火力壮?”楚怀信问,“这有什么不妥吗?” 许太医:“按寻常人来说,火力壮可能不是什么坏事,可娘娘头脑之处的病灶是娘胎里带来的,这样加强只会勾着她的病愈发严重。” “娘娘最近可有什么异常症状?” 屋内众人一齐想着,和徐绾嫣头脑之处的病有关,也只是她前些日子失忆那事,可那失忆症没几日便好了。 十五用勺子拨弄两下还剩个底的姜汤,慢慢说道:“娘娘最近,记性确实不大好,平日里最放在心上的事,转头也就忘了。” 徐绾嫣细细琢磨,这几日仿佛是忘记了许多事,还很是嗜睡。她揪了揪袖子,突然想到那日和楚怀信出门游玩,有人撞了她一下。 正好撞在了腰的部位,可此时细想起来,那人同自己一般高,若是撞也只会撞在肩膀或者其他部位,怎的自己会后腰处一阵疼痛呢? 再加上腰上那个可疑的红痣…… 徐绾嫣抬头,目光同楚怀信对上,见他眼神也隐隐落在自己腰间,便知两人怀疑的是同一处。 “许太医,我腰上有一处红痣,又似伤口,今晨才初初发现,半月前曾有人撞了我一下,按理来讲不应撞在腰的部位,然而那时我后腰却一阵疼痛,有没有什么东西,能靠针扎进去,进而引着我的病?” 许太医眉毛狠狠拧在一起,这些日子因着皇上的毒,他对西疆的各类毒亦或是药有了许多研究,在那些典籍里搜刮搜刮,还真让他找到个类似的,正是将毒抹在针头上,再扎进人的身体里,几日后渗到血液中,正是某种毒药的引子。 他将这事同两人说明,又补充道:“那引子功效甚强,既能引着毒发作,自然能勾着旧疾。” 徐绾嫣深吸一口气,手指微微颤抖起来,然而看见楚怀信瞬间落下的脸色,却还是伸手攀过去,安抚着他的情绪。 “可有解?”楚怀信压抑着心中翻滚的情绪,脊背微微落下,转头朝许太医问去。 他眼眶渐渐红起来,呼吸也重了几分,喉结不住上下滚动,手指的骨节被他捏的发白。 许太医点头,“有解的,这个皇上娘娘放心,明日药便能配好交给娘娘,三日便能消了功效。” 楚怀信眼睛微闭,点了点头。 许太医又同徐绾嫣交代了些事情,收拾好医箱,准备回去。 徐绾嫣还在一下一下地抚着楚怀信的手背,缩在被子中,将自己全身遮得严严实实。 许太医在心中叹了口气,忍不住嘱咐道:“皇上尽量少动怒,对身体无益。” 楚怀信“嗯”了一声,差人送许太医回去。 发觉到自己情绪失控,他伸手遮住了脸,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后知后觉地想:会不会吓到小满了。 他重新将手拿开,却看见小满眼睛亮晶晶的,面色红润嘴唇却依旧苍白着,眸中擎着水色,专心致志地看着他。 楚怀信将她搂在怀里,下巴垫在人的肩头,喃喃道:“没事小满,好好吃药,马上就会好了。” “三日后,我们就回京。” 作者有话说: 楚子哥平时:忍 下毒下到小满这 楚子哥:鲨鲨鲨,马上回京! 剩下几天应该会chua一下更新,2.15就会正文完结啦
第74章 落泪 不知是不是错觉, 徐绾嫣感觉这几日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平静样子。 初到江南时,楚怀信黑夜白天几乎颠倒着忙碌,只偶尔晚上陪她用上一顿晚膳, 两人温存一小会儿, 他便重新投入了忙碌中。 再之后,便是他突然而然的轻松起来, 开始有了更多的时间陪着她,给她出迷题解着闷儿, 可随后的那几日楚怀信又是忙前忙后, 到了夜半也未回来。 徐绾嫣搅着手中的汤药,心中总是沉甸甸的,瓷勺和碗偶尔碰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配着院中几句偶尔的鸟叫声, 在这样的下午实属惬意。 她不是未曾猜过楚怀信所谓的迷题是什么,虽然久居深闺, 可楚怀信从未瞒过她事情,也不在乎什么女子不得干政的糊涂思想,反而把朝堂上的事揉碎了讲给她听。 先皇后这样一个女人,真真儿是留了许多许多的瘀堵,有人为她真心奔赴,有人嗤她不自量力。 可说到最后,她确实毁了楚国的大半根基。 徐绾嫣不知有谁如今还遵循着先皇后的遗愿,也不知这些人里面都是谁, 只知道所有人都盯着楚怀信的那个位置, 恨不得取而代之。 昨夜她喝了药, 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 楚怀信斜倚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手中捏着的是朝中加急送过来的信件,还附了一页表哥从漠北递过来的战报,边境处已然开战了。 她问楚怀信,不回去吗。 楚怀信摇摇头,说不急。 徐绾嫣便不说话,只在心里默默琢磨着,伸出只手在楚怀信胸口处绕着圈,直绕得人耳根红红。 “朗月公主……”她喃喃道。 楚怀信睫毛轻颤一下,低头看她,见她神色如常,才抓住她作乱的手,“怎么突然想到她?” 徐绾嫣看着他握住自己手的指尖,楚怀信的手指很长,又不似他人那样骨节突出,反而匀称得很,像是温润无声的玉,莹莹裹住她葱白的指尖,指甲同她对比起来,微微透着病弱的苍白。 她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未动,只这么让他握着。 “朗月公主真的是阿拉坦的妹妹么?”徐绾嫣以前未曾细想过这件事,更别提还是曾经让她和楚怀信险些分离开的事。 可如今细细想来,她才发觉其中的不对。 漠北的族群向来聚居,一个营帐几乎就是一个小国家,他们国家的公主死在了异国他乡,身为兄长只这么轻轻揭过吗? 若说是想得份人情,那楚怀信派了徐骁去漠北驻扎,可一点不像建交的样子。 楚怀信:“不是。” 这就对了,只有一种可能,朗月公主也只是旁支送过来的,亦或是阿拉坦哄骗了其他人,朗月公主还当自己来楚国,能得个什么好日子,实则已然遇见了她的悲剧开端。 阿拉坦不计较她的死亡,只是因为刚开始他就没想让朗月公主活着离开楚国的大地,若是没有宫宴上那一遭,朗月公主迟早也会死的。 而她死了以后,阿拉坦为什么没趁机攻进来呢?公主在异国他乡死去,哥哥发兵为其复仇,不正是一段佳话吗? 更别提楚国那时正百废待兴——至少楚怀信给外人看见的是这样。 徐绾嫣感受着楚怀信指尖传来的温度,被他身上的檀香味道覆盖,两人身边还若有若无地萦绕着清苦的草药味,不知道是她身上的,还是楚怀信身上的。 楚怀信捏了捏她的指尖,温柔地让她继续想下去。 徐绾嫣咬住嘴唇内侧的软肉。 漠北,草原上长起来的国家,几乎是天生天养。 能让他束手束脚,只能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粮草问题。 漠北正经历大旱,而此时还未开春,想来如今供应日常都是不够的,所以徐骁才会奔赴漠北,一是阻挡他们对于边境百姓的掠夺,二是以粮草为饵,拉拢小族。 而此时看楚怀信的态度来看,徐骁这份任务办得相当不错。 于是漠北这一方,便是彻底放下心来了。 先生逝世,她出府的那日,伤了楚怀信的漠北人,正是朗月公主的真正亲人。 她仰头,“朗月公主……真的意欲行刺吗,或者说,她是怎么死的?” 楚怀信快速地眨了两下眼,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唇,似乎在犹豫。 然而徐绾嫣目光清澈,仿佛世间万物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这样一双透彻的眼中满是对他的包容,无论他说出什么答案,是真是假,徐绾嫣都会相信,只要是他亲口说的。 “她那日的酒中……下了药,是让人手脚无力的。”楚怀信胸口起伏都比方才的幅度大了些,握住徐绾嫣的手微微收紧,面色紧张起来。 他在外是什么样子,在朝堂是多么冷酷,都和他养在自己心里的这只小猫没有关系。他只想每天陪着她吃饭晒太阳,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给她看。 在她的心中,自己应当是最好的样子,温柔善良情绪稳定能逗她笑…… 可如今她还是知道了,自己利用了能利用的一切,牟取最大的胜利。 朗月公主不是必须死,只是漠北粮食告急,楚国兵力渐盛,来年草原雨水甚多,朝中上下西疆势力蠢蠢欲动,正是最佳的时候。 他是偶然知道朗月公主要给自己表演剑舞的,也是当天晚上,他翻墙到冠荆阁,看见十五正在给小满的膝盖上药。 小满从前总说朗月公主不是个坏人,只扔她几年,再找个宫殿好好地安放着便可。 可皇上和皇后是少年夫妻,为了迎娶她生生将皇后娘娘降了位分,谁会相信皇上自此对那人从此再无情意,只一心一意喜欢这个新来的外国皇后? 更别提她偶尔窥见的,皇上和那个女人之间的氛围和眼神,她怎能不嫉妒? 那是第一次,她生出了无名的勇气,让那个女人在殿内跪上半个时辰,理由是她不敬皇后,不利于两国友好。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9 首页 上一页 73 74 75 76 77 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