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诗不知道是哪位神人写的,不知所云。偶尔还有点印刷错误,两页都糊成了一大团墨渍,徐绾嫣偏生倔强地举起来对着太阳光看,试图破译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虽然最后只能瞧见一些什么“江边鲤鱼肥”之类的打油诗,她依然乐此不疲,觉得这是独属于江南的野趣。 天刚擦黑的时候,楚怀信把她从被中拎起来,吻了吻人的眉心,准备出门了。 徐绾嫣坐在榻上,只目送他,好心情地笑着同他挥手。 楚怀信妥帖地将门关上,穿了身绛紫色的袍子,往院外而去。 徐绾嫣一个翻身躺了回去,盯着床榻上新挂上去的小铃铛,慢慢地眨了两下眼,心中想起了正月里同府中嬷嬷学的煲汤。 她推开门,嘱咐十五备些温和的药材,留着晚上煲汤,只简简单单地炖小半个时辰那种即可。 两人商量商量,定了菜谱下来,全素的汤底,清心败火。 商定完这事,她便裹着被子补眠,外头日头将将落下,正是合适睡觉的时辰。 …… 楚怀信揉着眉心,祝参跟在他身后,一样一样同他讲着些这几日的琐事。 今夜微凉,祝参披了件墨黑的大氅,领口处坠着几根黑色的绒毛,细看才能分辨出来,是细碎的鸦羽。 他双手褪在袖中,“我跟着许太医将这附近的山头都寻遍了,也未寻到那味药材。” 楚怀信眉心一跳,缓缓吐出口气来,语气意味不明。 “那就是在西疆了啊……” 苏州城的夜里也依旧万千灯火地照着,若不是时间紧急,楚怀信真想同小满好好沿着河边逛上一逛,再买些奇形怪状的花灯——虽然小满曾说那些花灯好看的很,但是他依旧觉得奇形怪状。 今夜是约在了苏州最高的酒楼月满楼的二楼,这楼的名字起得挺讲究,月亮遥遥挂在天边时坐在二楼俱能窥见那抹月华,即使坐在一层,推开窗户也能瞧见滔滔江水上映着的月亮影儿,偶然有人朝着江里扔了石子,这江便浮光跃金地晃荡起来。 大抵因着今夜天凉,人不是很多,月满楼一楼只略略几人,热热闹闹地吃酒畅谈,,二楼的隔间都拉着帘子,一时倒是瞧不清有几人。 楚怀信跟着小二的招呼,难得地生出些孩童玩心,两格两格的台阶迈着,快步到了二楼。 最里面的一间,门口的帘子上绣着几枝青竹。 小二恭敬地一抬手,便是到了地方了。 祝参掀开帘子,房间内坐着几人。 苏清如,林靖,宋家的小将军,霍家的大公子,几乎是京城有些名头的、明面上暗地里,皇上这边的人都坐在这了。 还有李知府。 他不禁热,这房间又很闷,脑门微微渗出些细汗,被他用帕子轻轻擦去。 瞧见楚怀信来,众人纷纷起身。 楚怀信被迎到了上座,桌上除了一些饭前甜点,就只几壶清茶。 他扬扬眉毛,苏清如便会意。 “昨日喝酒……还未缓过来。”苏清如抖抖袖子,给他们的皇上大人倒了杯茶。 这几人,倒真没有一个酒量好的,更别提今日是商讨事情,收尾阶段,确实也不用喝酒。 索性他们几个都没有喝酒的习惯,楚怀信和苏清如是极度自持,剩下的几个还是毛头小子,喝口烈酒能辣嗓子半天。 至于李知府,太医多次委婉地建议他,少吃甜食少喝酒多运动。 楚怀信沉默片刻,“菜也不点吗?” 霍家的那位大公子是个说话直白的,人看起来愣生生的,“我们都用过膳了,就只点了些糕点。” 楚怀信点点头,月满楼的小二还能对自己笑脸相向属实是不容易。 那霍家公子还当皇上肯定了他,于是目光如炬地将玫瑰糕放在了楚怀信的面前。 楚怀信手指搭在茶杯外壁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打着,“宫中可曾来信?” 这几人有意无意地都被楚怀信培养成了亲信,在京中自然都有自己的耳目,听见楚怀信的问话,有几人从袖中拿出了纸张,正是京中传来的信。 楚怀信略略看过,同自己预估的没甚差别,便也放了过去。 他轻轻抿了口茶水,许是呛到了,小声地咳起来,手指染上淡淡的红色,被他不着痕迹地掩盖,藏在了袖下。 他目光转向李知府,“通判那头,怕不是已经被京中放弃了,也不必多加防范,入夏之后,他便回了故乡吧。” 宋通判,祖籍赣西,又一说…… 祖籍西疆。 楚怀信缓缓吐出一口气,这小小通判估计也想不到,有一日真的能盼到方今皇上来吧。 他也许想过,皇上发现了他的身份,但皇上不仅没将他远远发配,反而明里暗里地提拔他,甚至将他调到了江南,最好捞油水的地方,还给他配了一个蠢笨的知府。 楚怀信不动声色地往李知府那头瞟了一眼,李知府目光平和,嘴角总是挂着笑,然而眼中含着几分精光,只在眨眼的瞬间才能瞧出来。 楚怀信给通判大人私自派了些活儿,大概传达出个意味来,他宋飞白是楚怀信在江南最信任的人。 宋飞白心中大概嗤笑着,什么狼崽子,不过是和李知府一样蠢笨的人,起先还担心皇上发现了他的身份,可如今皇上对他这般信任,怎么可能知道他是谁,他就是赣西的宋飞白。 楚怀信扯出个冷笑来,先将你捧到云端之上,再狠狠拽落,捧杀嘛,虽然老套,但足够好用。 如此这般,宋飞白便做起了他的苏州通判大人,好不威风。 直到楚怀信给他传信,说要来苏州视察。 他捏着信,看着眼前诚惶诚恐的知府,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腰上坠着的玉坠,刻着雄鹰的图案,若有若无地提示着他。 西疆飞白,部落首领的儿子,同当今皇上的母亲有几分不解之缘。 那女人毕生心愿都是毁了楚家的一切,他捏着玉佩,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一封信飞往京城回复他的皇上,一封信飞往西疆缅怀他的故人。 他的机会终于来了吗? 李知府也捧着茶杯浅酌一口,“皇上,宋飞白他留不得了。” 他从袖口拿出一张纸,上面的红印还未消,纸张上的字歪歪扭扭,不像是成年人写出来的。 落款阿拉坦。 宋通判为自己留的路倒是多,漠北也能勾搭两分。 霍家公子拿过那信,粗粗看了两眼,点评道:“宋飞白四处传信,他当皇上将这所有陆地都统一了得了。” 林靖也跟着看那信,“这阿拉坦的字当真是丑陋极了。” 苏清如:“……” 楚怀信又低低咳了两声,霍家公子才想起来,坐在他旁边的是当朝皇上。 楚怀信也未多计较,只和苏清如目光对视,“可给翟庄传了信?” 翟庄点头,“今天下午就派快马往宫中传信了,估计后日便能到。” 楚怀信点点头,表示知晓,身后祝参瞥了眼他泛白的指节,将怀中一直暖着的大氅披在他身上。 几人又就着茶水和糕点谈了下去,临到最后的时候,林靖关心地问道:“皇上您不舒服吗?” 作者有话说: 苏大人:很难想象我们是个怎样的团队,我绝对是皇上最贴心最靠谱的秘书吧 祝参:不,我才是
第72章 记性 楚怀信随意地挥了挥手, “夜间寒凉,嗓子不大好。” 林靖听见这话,朝窗外望了两眼, 月色沉静, 趁着满江晃荡的流水,让人瞧了确实觉得有些凉, 穿过一层薄衫,直往骨头缝里钻。 许是聊着聊着实在消耗体力, 即使这一桌子糕点吃下去干得直卡喉咙, 这一群人还是就着凉茶给全吃了下去,一个两个小将军撑得肚圆,直往后倒。 夜色愈发得深,月满楼也没甚人了,小二们百无聊赖地点着账本, 信手扒拉着算盘,三三两两地交流着。 “还剩下哪间了?” 那位迎着楚怀信上楼的面善小哥从怀中摸出个本子, 上面用炭笔勾勾画画着,“还剩最里面那间天字房了。” 他对面的小二撇撇嘴,将账本合上,“只用了几碟点心,要了两壶凉茶,怕不是连两吊铜板都赚不到。” 面善小哥依旧笑着,“我瞧着知府大人也在呢。” 那小二又是撇嘴,坐在板凳上, 两条腿岔开搭在柜台上, 微阖着双目打盹去了。 楼上隐隐传来了动静, 小哥估计着是那几位官爷用好了, 忙跑上二楼在门口侯着。 迎面走出的第一人正是他引上去的、最后来的那位,一身绛紫色的衣衫,面色比来的时候更苍白了几分,唇上还有两处细碎的伤口,更显他虚弱几分。 小哥在心里默默琢磨着这人的身份,他从未在苏州城见过这样的人,剩下那几位要么文文弱弱,只一看便知道是幕僚,要么就是满身英气,像是只打了几次仗却次次都胜了的小将军,唯有面前这人,让人见了心里生怵。 微冷的面色使然,又或许是他周身缠着的气质使然,总觉得他眼眸压下来、睫毛低垂时让人完全失了上去搭话的意思,只想同他身后许多人一般,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小哥错后两步,等最后一位爷出了房间门,才跟在后头,仰望着这一干人等。 最后面那位爷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双眼睛也含着笑,个头长得极高,几乎能越过前面的人瞧见楼下是个什么光景。 他从怀里摸出来一块碎银子,虽然不多,付了这酒楼小二两个月的月钱却绰绰有余。 宋家的小将军把碎银递到小哥的怀里,“钱我付了,剩下的你自个留着吧,权当我们打赏了。” 小二还呆愣着,那群官爷已经大步朝外走去了,朝着无尽的月色而去,走入了万千灯火。 …… 徐绾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屋中的火炉估计又被谁燃了起来,暖和极了,炭火无声无息地燃着,偶有几缕青烟顺着窗缝往外去,飘飘荡荡随之消散。 临睡前她将前几日李夫人送过来的线香拆开,插在香炉上用烛火引了,味道轻轻浅浅不呛人,这香还加了点什么药材,据说有安眠的作用。 也不知是真是假,好似但凡这类物件里加了几味药材,就能称个虚名说它能安眠似的。更别提李夫人其人,几乎是人家卖货的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索性徐绾嫣轻嗅了两下,也不算刺鼻,便安心地点着它了。 如今醒过来,这香刚刚烧断,积了一香炉的香灰。 她睁开一只眼,胳膊和腿都热得扔出了被子,瞧见了站在她榻前的十五。 徐绾嫣:“……” “你做什么?怪吓人的。”她缓缓坐起来,身上依旧那般酸痛。 十五蹲坐在她的榻前,小声提醒着:“娘娘您说今天晚上给皇上煲汤的,如今已过了亥时,若是再不备好,恐怕皇上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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