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迟迟没有动静,裴安主动问道,“还有什么话吗?”今日做出选择后,便没有后悔药。 王芸此时脑子里已一片空白,摇头道,“没,没有了。” 那便说好了。 裴安起身,“是王姑娘先行一步,还是裴某先走?” 不知从哪儿灌进来了一股凉风吹在身上,王芸终于回过神,跟着站了起来,客气地道,“裴公子先走吧,来都来了,待会儿我再逛一下庙。” “行。” 裴安提步往门口走去,身影从屏风后移出来,从王芸的方向,能看到半个身影,王芸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出发前耽搁的小半个时辰。 白忙乎了。 什么都没瞧见,往后要是在街上碰到,估计还是认不出来。 不知不觉王芸已探出头,努力想从对方的一方衣角中,辨出日后能记住的痕迹,谁知对方脚步一顿,突然回过头来,王芸慌忙缩回脖子。 对方又立在那,没动也没开口。 王芸不知道他要干嘛,是还有什么事要问她,还是他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回答太过于草率。 而裴安只不过是在犹豫该怎么称呼她,斟酌片刻,他唤道,“芸娘。” 她单名一个芸字,身边不少人都唤她芸娘,突然从一个陌生公子口中听到,心弦竟莫名一跳,下意识“啊”了一下,反应过来才点头应道,“嗯。” “你出来,认个脸。” 王芸愣了愣,便也彻底明白了,那日在茶楼,不只是她没看清他的模样,他也没看清自己的脸。 谁能想到被传得情投意合的两人,竟然相互都不认识,心头莫名涌出来了一股酸涩,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大抵是同病相怜,都不容易,两个被谣言所折磨的受害者,被逼到了要跟一个陌生人成亲的份上,她忐忑,对方同样也忐忑。 认个面是对的,免得订了亲,两人面对面走过,要是认不出,岂不是令人唏嘘凄凉。 王芸先揭开了头上的帷幔,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既要认人,裴安也没避开,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屏风后。 南国国风开放,姑娘他见了不少,长的美的丑的都有,他没什么感触,此刻只为认清对方的长相,下回见了面,不至于闹出笑话。 他看人习惯第一眼看对方的眼睛。 是以,当屏风后的人走出来后,他的视线一眼便定在了对方脸上。 照青玉的话来说,今儿就是要王芸燃烧自己,亮瞎对方的眼睛,十六年来,王芸从未这般认真收拾过自己。 花了功夫,自然会有成效。 本就是一张美人脸,白净的双颊两边涂了一层似有似无的胭脂,如宣纸上晕出来的一抹淡淡粉黛。容华若桃,柳眉杏目,面孔白皙光洁,眸色清透,几分忐忑和羞涩裹在其中,活灵活现。 裴安倒是很少见过第一眼惊艳,第二眼还能稳得住的人,目光微微一顿,记住了跟前的这张脸后,继续往下。 王家老夫人虽然家教严厉,但从未苛刻过府上的哪个姑娘,王芸身上穿的料子,均是按着四个节气,以时下最新的款式置办。且她要去庄子,昨日陈嬷嬷还另外多给了几件,主仆二人成心打扮,自是挑出了一套最合适她的。 一绞一的镂空纱上衣,外罩耦荷短臂,底下长裙亦为霜色。 身姿婀娜婉约,清逸消瘦。 裴安从不论人外貌,此时不得不承认,确实有几分姿色,在萧莺之上。 裴安看完了,不经意间上扬的眉目,缓缓落了下来,面色平静地等着她的打探。 临走前,青玉曾同王芸万般交代,说没有人头一回相见,便先去看人眼睛的,特意嘱咐她,要改了自己的毛病。 王芸记得挺好,可头一抬起头,还是朝着对方的脸看了过去。 除了邢风之外,王芸从未如此认真地审视过一个男子,人人都有辨美的能力,即便自己有美名在外也不影响审美的眼光。 裴安今日一身,也是特意收拾过,玉冠墨发整齐地散在脑后,肤色洁白无瑕,五官深邃,雪色中衣外套了一件墨色宽袖圆领衫袍,双肩袖口绣了云纹。 此时背光立在门口,身形如松,宛若一块冷玉,清丽冷菱。 比起邢风,五官棱角更胜一筹,唯有目光清淡寒凉,不如邢风的温柔,多了一股压人的凛冽。 这回她敢断定,之前确实没见过他。若是以往见到,就凭跟前这张脸,定不会忘。 不知不觉中,王芸的目光已在对方身上停留了好一阵,再次碰到对方的视线,才猛然回神,慌忙移开,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后,只觉一股热流从脖子冲上了耳朵。 裴安见此,也挪开了目光,向她确认,“认清楚了?” 应该是清楚了,王芸特意闭了一下眼睛,去回想刚才看到的那张脸,还好,有印象,于是点头道,“清楚了。” “嗯。”说完裴安没再停留,转身拉开跟前的房门,光亮溢进来,门外含着雨水的冷风一大股涌入,一阵凉爽打在身上,王芸舒服了许多。 得等人彻底离开了,她才能动。 王芸也没急着出去,回到了椅子上坐着,呆得越久,越觉得似是一场梦。 直到青玉进来将她唤醒,“小姐,怎么样了,裴公子如何说的。” 王芸转头看着她期待的脸,不忍心让她失望,“明天来提亲。”说完不由感概道,“青玉,我好像干了一件大事。”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嫁给邢风,从来没有机会让她去幻想,自己将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可短短三日,突然换了人,还是她自己找上门寻来的,活了这十六年,她何时曾这般有主见过。 青玉蹙起来的眉眼瞬间舒开,紧紧捏住她的手,“小姐,您哪里只是干了一件大事,您这分明是拯救了自己,了不起。” “你别夸我了,我自己什么斤两自己清楚。”她这是一条道走到黑,越走越没了退路。 青玉劝说,“您什么斤两?老夫人常说,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任何事都不上心,二夫人在世时说您胆小,将来怕是什么事都做不了主,眼下您看,王家的几个娘子,谁有您能耐?不需要长辈使力,自个儿就能把亲事敲定了,国公府虽是个空壳子,但您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且姑爷还是状元郎......” 青玉这才想了起来,“对了,姑爷样貌如何?” 王芸回忆那张脸,道,“老天爷关人一扇窗,总得给人打开另外一扇,不能当真将我逼死了不是。”
第7章 几日暴雨后,翌日笼罩在头顶的云烟,尽数散去,露出了久违的蔚蓝苍穹。 裴安说话算话,早上第一缕光线照进门前台阶时,亲自提了一只活雁,数箱聘礼,带着媒人,进了王家的大门。 王芸早早醒了,躺在榻上,睁眼闭眼几回,愣是赖着不下床,昨儿脑子里的茫然,到了今日,只剩下了紧张和忐忑。怕他来,自己就要当真同一个陌生人过这辈子,更怕他不来,总觉得昨儿两人之间的三言两语太过于草率,万一裴公子回去后,觉得自己没看上眼,后悔了,她岂不是白折腾了一回,到头来还是得去庄子。 上庄子的东西,昨儿就收拾好了。 外屋的丫鬟,见好不容易天晴了,担心待会儿又要落雨,路上不好走,进来催了一声,“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王芸被问得心慌。 正打算囔一声头疼,外面廊下及时响起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丫鬟正想骂一句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回头却见是青玉从穿堂外进来,双手提着裙摆,一路奔向里屋,见到王芸,脸上的兴奋掩饰不住,“小姐,裴公子来求亲了。”青玉心中喜悦难消,挨到了榻上坐在王芸身旁,仔细地说了起来,“媒人一道上的门,被老夫人请进前厅,大爷和大夫人也被叫了过去......” 王芸长舒了一口气。 定下来就定下来了吧,她想躺一会儿,这几日一件又一件的糟心事,她已经很久没睡好觉了,脑子是真困得发疼。 想着便一个后仰,倒进了被窝里。 青玉道她是太紧张,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阵,见她闭上眼睛,半天竟然连声儿都没了,一时愕然,这祖宗的心,真不是一般的大。 青玉继续出去打听。 听前院的小厮说,裴公子已经走了,皇上来召要他立马进宫,连茶都没喝上,同老夫人表明来意后,只将东西和媒人留下,先去了宫里。 不久后,陈嬷嬷来了院子,见王芸正睡着,也没叫醒她,只同青玉交代道,“老夫人说,前几日一场暴雨,庄子里的桃李花瓣全都淋落了,三姑娘这会子过去也瞧不着什么,暂时就不用去了,且早上国公府裴家已经过来提了亲,老夫人念着三姑娘心头喜欢,先应了下来,晚些时候等她人醒了,再告诉她,去一趟老夫人屋里。” 前后一个时辰不到,裴家世子爷和王家三姑娘便订了亲。 动作太快,消息完全来不及流出去。 前几日大暴雨,皇上一口气宣布连休五日,今日才第四日,期限没到,天刚亮,宫中太监挨家挨户上门知会,巳时准时到殿。 裴安去王家转了一圈,到宫中时,不少臣子已立在殿外候着,围成了一个个小堆,正议论得热闹。 裴安一身绿色圆领官服,从殿外门走来,身姿高挑,脚步矫健稳沉,步入一群朝官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很快,周围的议论声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朝着一个方向望了过去,有人立马认了出来,“哟,咱们的状元郎回来了。” “听说这两年,裴大人在建康可立了不少功,这次回来,必定高升。” “不愧是我南国的后起之秀,将来必堪大用。” 话音一落,边上一道反驳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里满是讽刺,“一代奸臣小人,也配得上如此美名,我南国当真是没人了吗。” 议论声此起彼伏,各有各的见解和立场。 离大殿最近的一位身穿绯色官服的大臣,远远看见人过来,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旁边的萧院士,悄声道,“萧大人,还不满意?非得等人家封了官再点头?” 萧鹤,永宁侯,翰林院院士,官极一品,朝廷文臣。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这事,萧鹤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鼻孔内发出一声冷哼,面色极为不满。 一个空壳子国公府,就凭着一张皮囊,给莺丫头下了降头,非他不嫁。 原本便对他没什么指望,如今去了一趟建康回来,鼻子翘上天,高傲又自负,不仅没上门拜访,甚至还同那什么王家传出了谣言。 阿莺关在屋里哭了两日,他倒是光鲜照人。 “但凡长了脑子的,都知道他同王家的传言为假,这次人家回来,陛下八成会安排进你的翰林院,往后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等成了亲后,你亲手教导不就成了,非得要同大娘子拧,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快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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