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的一场袭击,御史台当场折了五人,什么闹事的百姓,都是侍卫谁还看不出来,是临安那帮子当官的爪牙。 这是恨不得将他们御史台的人都弄死在外面。 “想找媳妇儿的,就给我打起精神来,别他妈丢了命,埋在这荒郊野外,家都归不了。”冯喜说完,提刀上了马背,高声道,“拿一人禀报头儿,余下人先跟我走。” 转眼功夫,御史台众人脸上再无玩笑,抄家伙齐齐戒备。 冯喜打马上了山头高处,只见底下马匹卷起尘土,十几匹快马身披黑袍,声势浩大,又骂了一声,掏出一只羽箭绷在弦上,只听一声“嗖——”,箭射出去,稳稳地扎在了马屁股上,马匹当场几声嘶叫,扬起前蹄,冯喜的人正要攻下去,便听队伍中一人高声呼道,“陛下口谕,裴大人接旨!” 皇上的人? 冯喜一愣,忙收回了弓箭。 裴安早已骑马堵在了路口,看着跟前的人马越来越近,倒没料到来的人会是王恩。 看来,皇上是真被气到了。 裴安翻身下了马背,上前迎接,王恩一身风尘仆仆,先拱手冲他一笑,“裴大人。” 裴安一脸意外,“王总管怎么来了。” “得知裴大人在建康遭了劫,陛下寝食难安,心头一直挂记着,这不派奴才前来,看看大人是否安好。”从临安出来后,王恩几乎是马不停蹄,赶了几个日夜,再被太阳一晒,嘴唇都脱了皮。 “臣不才,让陛下担忧了。”裴安侧身让出路,“王总管路途劳顿,辛苦了,这边请。” 王恩确实累了,但皇命在身,片刻都不能耽误,脚步跟着裴安往营帐走,目光却不忘打探囚车的位置,看到范玄和李家公子还在,松了一口气,一进营帐便屏退了众人,同裴安道,“陛下口谕,让裴大人记住这次出行的主要任务,朱家已经出了一回差子,陛下正审着萧侯爷呢,还没找到朱家余孽的行踪,这范玄和李家公子,裴大人怎么还留着?” 裴安平静地道,“前几日,臣查到了张家的消息。” 王恩一愣,忙凑近问道,“张治找到了?” “是张家的一位仆人,躲在了盧州知州府上,臣怕打草惊蛇,有这两个钦犯在,便是一个幌子,如今人既然已经捉到,剩下两个钦犯,臣找机会清理了便是。” 找到了张家的仆人,也算是有了进展,王恩思忖了一阵道,“那仆人奴才待会儿先带回去,给陛下交个差,至于两个钦犯也不用裴大人再动手,奴才除了便是,裴大人只管放手去替陛下办正事。” 王恩说完回头,召了身后的侍卫上前,“去,将两个囚犯的头砍下来。” “是。” 侍卫转身掀帘,大步朝着囚车走去,刚到囚车跟前,手里的剑还没抽出来,四周的林子,突然响起了动静。 侍卫抬头,只见密密麻麻的山匪,如潮涌一般,急速地冲下山头,个个口中高呼。 “为官不正,愧对子民,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为官不正,愧对子民,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呼喊声地动山摇。 王恩猛然一惊,同裴安一道奔出了营帐。 整个山头已被山匪包围,王恩拔剑护在身前,怒声道,“朝廷命官在此,尔等岂敢造次。” “杀!”山匪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目标似乎只在囚车,御史台和王恩的人马还未反应过来,囚车的门,已被山匪一刀避开。 为首的一人,将李家公子提起来,刀放在了他脖子上,“各位大人,这两名囚犯,我明春堂要了。” 明春堂。 王恩听说过这个名头,一群贼人打着替天行道,伸张正义的旗号,极度痛恨贪官污吏,近两年来,朝廷押送的钦犯,不少都落入其手中,几乎没一个有好下场,好的留个全尸,大多数都是尸骨无存。 倒正和他意,但陛下这回要人头杀鸡儆猴,他不能给。 “此两人乃朝廷钦犯,陛下已下令,取其人头,就不劳各位操心了。”王恩转头同侍卫使了个眼色,身后十几人冲向劫匪,从其手中夺人。 两路人马,厮杀在了一块儿,将御史台一堆子人晾在了一旁。 冯喜不知道该不该上,这劫匪,好像没冒犯到他们头上...... 冯喜转身,正打算看裴安的脸色,只见跟前那位劫匪的头儿,突然拿刀指向芸娘所在的马车,态度嚣张地道,“听说这马车内,有一位天仙般的小娘子,正好,我差个媳妇儿,给我一并劫了呗。” 裴安抬头,冷眼扫了过去。 冯喜眼皮子一跳,这回是冒犯到了,“头儿,让属下去砍了他头......” “保护好王大人。”裴安吩咐完,提步向前,手中长剑出鞘,没有半点留情,直刺向跟前口出狂言的劫匪。 剑尖到了胸前,钟清才反应过来,慌忙拿刀挑开,往后一退,用极低的声音道,“我就是开开玩笑......” 刚说完,鬓角一缕头发被裴安削了下来,钟清脸色遽变,“我这不是怕你被怀疑吗......我艹,你来真的,我错了行不......” “救人。”裴安一脚踢上他胸膛,钟清借势翻了个跟头。 李家公子已经被拉出了土匪窝里,倒是范玄被王恩的人困住,半天没逃出去。 钟清爬起来,去底下找了一匹马,翻身而上,飞快地朝着几人冲了过去,大呼,“大爷我抢人,还从未失手过。” 说完,手中鞭子猛抽了一下马屁股,马匹一声嘶叫,扬起前蹄,从跟前几人的头顶上越过,马蹄落下的瞬间,钟清弯下身,一把拎起了范玄的后领子,将人提到了马背上。 王恩脸色顿时一变,“大胆逆贼,敢与朝廷作对,都给我追,务必要见人头。” 一个朱家,陛下已经震怒,要是知道余下的钦犯被一群山匪劫走,陛下的威严何存,又拿什么去震慑朝中文武百官。 王恩跑了这一路,本就一身疲惫,又厮杀了这一阵,他是追不动了,看了一眼身旁刚翻身上马的裴安,严肃地嘱咐道,“裴大人,陛下务必要见到钦犯人头。” “王总管放心。”裴安打马紧追而上。 马蹄飞扬,林中鸟雀惊飞,钟清抢到人后,一路往林子里钻,身后侍卫紧追不放。 抢了这么多回人,钟清还未遇到这般难缠的,他松开范玄的胳膊,让他抱住自己,“范大人,坐好了。” 手里的鞭子扬起来,钟清还未来得及抽下去,身后范玄却突然松了手,同他道,“侠士,替我同裴公子道一声谢,我范玄能得知今日真相,已死而无憾。” 今日他不死,难以交差。 他知道裴安定会有万全之策,保他一命,但他不能让裴安冒任何风险。 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能前功尽弃,天下的苍生还在等着他,南国的命运也在等着他。 在江河面前,自己这一条命,太过于轻了。 不待钟情反应,范玄突然翻身,跌下了马背。 我艹! 钟情嘴角一抽。 他还没见过自己上赶着送人头的。 钟情翻身下马,立在那看着滚下山坡的范玄,一脸懵。 身后马蹄声靠近,钟清回头,见是裴安,“这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不想活......” 裴安一言不发,翻身滚下了山坡。 范玄从马背上摔下来,身上骨头已经断了几处,躺在半人高的草丛堆里,动也不动。 看到裴安过来,他艰难地抬起手。 裴安咬牙,“范大人何必如此。” 范玄一笑,“范某还记得,国公爷当年走时,裴公子才十来岁,转眼过去,裴公子已长成了这般顶天立地的儿郎。”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裴大人替您取名为君生,便是寄托了自己的厚望,可他怎就想不开,那般走了......” “老夫知道,死远比活着容易,老夫抱歉日后无能帮到公子,若公子来日平定了这天下,还望赏老夫一杯酒,知会我一声。” 耳边有脚步声靠近,范玄突然一把抓住裴安手里的剑,猛地插进了自己胸膛。 “老夫,对,对不起公子,最后还得请公子承受一次冤枉,割下我人头,拿给那昏君,公子去,去果州,找夫,夫人的舅家,顾大人半年前来过信,他,他还活着,他有......”
第57章 当年皇帝求和,清剿各路兵权,头一个召回的,便是驻守在边疆的顾家军。 顾家军将领顾震,班师回朝的当日,自请辞官,主动将手中三万大军全数上交给了皇上。 皇上为了收拢兵权,革去原军中所有的领头人物,副将,少将,百户和千户一个不留,均贬为庶人,再重新注入了自己的势力。 三万军队也是精挑细选,最后从中只留下了一万余名士兵,余下的全部发配回了原籍。 而顾震在辞官,回到果州的第二年,突然卧病在床。 不久之后“撒手人寰”,顾家也从此败落,而曾经唯一能与北国抗衡一二的顾家军,一夜之间也彻底地消失在了朝野之内,改名为皇军。 他本以为是老天不开眼,天要断他南国的后路,直到半年前,他收到了一封,以商人“张治”的名义送来的信函。 信函中写了一句话,他人在江陵。 旁人不知道,他范玄同顾震打交道多年,非常清楚他的习惯,每回信件的署名处,都会留下三个黑点。 他很快便明白了过来,写信的人,不是什么张治,而是顾震。 顾震还活着,且用意很明显,是在托他将‘张治’还活着的消息散布出去。 王家同顾家有姻亲,皇上一直在防备,顾震没有去找王家,必然也清楚这一点,是以,他找上了自己这个算得上是老友的昔日同僚。 他虽不知道顾震有何谋略,但他知道,只要顾震还活着,曾经被贬去的那些将领,都能被重新召回来。 只要将领在,不愁聚集不到兵马。 在战场上厮杀惯了的儿郎,早已练出了一身血性,又怎可能一辈子躲在角落里,看着自己的山河被入侵,百姓被欺压,从此忍气吞声地苟且活着。 军中儿郎,心中的那份护国情怀,比谁都要重,若国家需要,我必驰骋疆场,以身报国! 这是多少南国爱国子民的心身。 顾震既有今日的谋算,那当年在回朝之前,必定已经做好了准备。上交兵权之前,定给底下的将领们,留下了可以彼此联络的信物。 北国天狼横行,昏君识人不清,滥杀武将忠臣,德不配位,天狼入侵,早晚之事。 他心中所愿,便是望上天能赐给这天下一个明君,让南国的子民能挺直腰杆做人,让天狼不敢轻易来犯。 顾震有兵马。 裴安有谋。 他死之前是至少是看到了希望而死的,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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