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有难,匹夫有责。 那些隐退的兵将尚且还能不顾性命,不图名声去捍卫自己家国,他一个朝廷命官,又怎能无动于衷。 可一旦迈出这一步,便是抗旨,谋反。 诛九族。 如今他林家一家老小都被接了出来,都在跟前,诛是诛不了,但免不得这辈子都要背上一个谋反的名声。 将来若好了,有了明君,林家还有希望翻案。不好了,一辈子都会在外逃亡,回不了家,归不了宗。 若是只有他一人,孑然一身,他听完芸娘的话,不会有半点犹豫,一口应承下来,到底牵扯到家族的东西,他做不了住,林让回头缓缓地看向自己的母亲,林老夫人似是知道他的想法,对着他一笑,点头道,“去吧。天上神灵在上,今日家国有难,我林家不能坐视不管,不求名利,只为护万千国人不受欺凌,将来无论是什么结果,林家都甘愿承担。” 林让眼眶一红,当下跪地对着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孩儿谨遵母亲教诲。”再起身上前同家中妻儿道别。 芸娘没去打扰,背过身候着。 片刻后,林让走了过来,声音有些沙哑,“卑职家中老小,便拜托少夫人了。” 芸娘点头,“林大人放心,有我在,他们便在。” 林让拱手抱拳,“少夫人保重。” 芸娘弯身回了一礼,“林大人也保重。” 翌日,皇帝派了两万兵马搜国寻太子的消息,便遍传了大街小巷,之前那些夸赞圣上英明的歌谣,一夜之间,都没了影。 不仅如此,还传出了一个谣言。 说那夜皇后游街,有人认了出来,和当年临安首富张家的少夫人,极为相似。 起初谣言传出来,没几个人在意,毕竟这天下长得像的人很多,张家少夫人怎能与一国之母的皇后比。 可不知怎的,突然有人提起了凤凰印记,说张家当年发家,靠的便是少夫人身上的那块凤凰印记,张家大爷因此得了灵感,在茶会上一招茶百戏,拉出了凤凰图腾,那凤凰栩栩如生,久久不散,从此一展头角,因此而出名,开了茶楼,之后慢慢地发了家,成为了临安首富。 这事当年商场上的人大多都知道,可后来张家家破人亡,便鲜少有人再提起,过了这么多年,知道的人也少了。 留言一传出来,宫中那些个伺候过皇后的婢女,个个心头惊愕。 虽知道是杀头的罪,可怎么也管不住嘴,一个没忍住,到底是传到了外面,顿时风越吹越厉害。 样貌像,连凤凰图腾都一样,这也太巧了。 又听知情人说,张家遭难的那夜,一片惨叫声,似是有兵马出入,阴谋论一旦起来,一个接一个,传得有鼻子有眼。 不怕死的人,还编造出了歌谣:得凤凰,得天下,那管娘子有夫家,是民是臣都得孝,你说可笑不可笑。 歌谣传进皇帝耳中,皇帝龙颜大怒,“谁?谁传出来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给朕找出来,诛,诛九族......” 皇帝将见过皇后凤凰图腾的婢女,都一一处死,自己也被气得躺在了龙榻上。 这一举动,无疑是坐实了谣言。 君抢民妇,还封为了一国皇后,荒唐至极! 臣子震惊,百姓唏嘘。 而一切也像是有预兆似的,临安接连几日,下起了暴雨,不少农田被淹,江河里的水也涨了不少。 曾经被冲出凤凰灵石的河道岸上,河水居然成了红色。 太子失踪,灵石烧毁,江水流出了血泪,百姓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会不会是拜错了主? 天神要怒了! 整个临安城人心惶惶,有百姓开始祭拜天神,求其原谅。 襄州的消息,便是在大雨的第三日传回了临安。 不仅是襄州,江陵、光州、盧州,好几个知州的使者都到了临安。 “启禀陛下,襄州兵马告急,粮草告急。” “启禀陛下,江陵百姓受战火波及,已缺粮数日。” “启禀陛下,盧州北人起义,掠杀我百姓,请求支援......” “启禀陛下,光州已被北人入侵......” ....... 一道一道如同惊雷的消息,完全打破了前几日粉饰的太平。 这才是真实的。 而封锁在襄州的真实消息,也彻底地传了回来:明阳公主不在襄州,留在襄州的人是国公府世子裴安,还有曾经威名赫赫的顾家军统领,顾震,是他们在拼死抵抗北人。 消息一传进来,百姓一片哄然,如同醍醐灌顶。 守住南国的不是皇帝,而是曾经驻守在临安的裴家,和隐退家乡的顾老将军。 失灵被毁,江河流出了血泪,原来当真是他们拜错了主啊。 当年那个带着临安百姓在此安家,护了他们几十年平安的裴家,如今依旧在护着他们,守住了国门。 裴家一代袅雄,岂有懦夫。 不只是百姓,朝中不少臣子也是一片震惊,震惊顾老将军竟然没死,更震惊坚守了近两月城门的人,会是人人口中的‘奸臣’裴安。
第91章 自从重阳节游了一次花车后,一切都开始天翻地覆,皇帝如同九重天上坠落到了地狱,噩耗一件接着一件。 每一件都能让他心火焚身。 皇后的身份暴露,皇帝强抢民妇,一夜之间家喻户晓,这么多年费尽人力杀张治有什么用,白忙乎了,最后还是落得个众人皆知的下场。 皇帝的脸面,也算是彻底扫地了。 皇帝倒在了病床上,王恩宽慰道,“陛下乃一国之君,这天下什么不是陛下的,皇后娘娘同陛下伉俪情深,想要在一起,天经地义,那些个藐视天威,忤逆圣意的人,杀了便是。” 倒也没错。 皇帝派人那些个传出流言的人,全部都抓了起来当场斩杀,以震天威,几日后耳边终于清净了。 民与天斗,简直不自量力。 前段日子还敬奉他为明君,赞扬他是南国的圣主,转个眼的功夫,就能编排埋汰他了,拿他当笑话,这算是哪门子的忠君之道。 一群虚伪的东西,同朝中那帮臣子一样,从未真正对他忠心过,要想他们臣服,就得让他们知道痛,痛了才会长记性,也才能明白何可为,何不可为。 可糟心的事情,岂止这一桩,几个知州的人使者一来,每一个都在张口问他要人要粮。 不是说襄州守住了吗。 北人被击退了吗。 多少个捷报传回来,万民欢腾,他的两万兵马刚到,这才过了多久?又兵马不足了。 战事一起来,就是个无底洞,这一点他比人任何人都清楚,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主和,同北国也相安无事。 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怂恿他开战,当初襄州开战之时,就该让人去议和,也不至于弄到如今这般地步。 有多大的本事揽多大的活儿。 他怎么就相信了一个女流之辈,能守住城门了?还答应派兵...... 他是糊涂了。 皇帝已经后悔莫及,再听着底下臣子还在让他出兵出粮的,心头愈发烦躁,这江山是他的,容不得他们指手画脚。 照着最初计划的那般,皇帝不仅没给各州的增兵和粮草,还再次派人前去北国求和,并捉拿带头领兵的明阳和裴安。 人没走出去,一场大雨突然落下临安,城中百姓一片惶恐。 临安河流了血泪。 天神怒了,要遭天罚了。 百姓将之前供奉皇帝的香火,尽数推到,请求天神原谅,说自己拜错了人。 皇帝听到消息,还未缓过劲儿来,前去襄州支援的两万朝廷兵将,传回来了消息。 襄州压根儿就没什么明阳,只有裴安。 不只是他,顾家那老匹夫竟然没死,还带着私养的兵马上了战场,边关所有的‘圣旨’都是瑞安王府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颁发。 欺君之罪。 私养兵马。 假传圣旨。 每一桩都在忤逆他的皇威,反了,反了啊!这群胆大包天的逆贼,是当他这个皇帝死了吗。 皇帝震怒,脑子又开始有了晕厥的征兆,即刻宣人,“来人!” “调兵马,捉拿逆贼裴安、顾震,赵炎,所有在襄州造反的兵将,一一赐死,诛九族......” 守在襄州的兵马,可不只是三两人那般简单。 一一赐死,再诛九族,这牵连下来,相当于屠杀了一个临安城。 天狼进犯国土,作为一国之君,万千百姓的君主,不仅不保护百姓,抵御敌人,反而要屠杀那些在前线保家卫国,英勇杀敌的将士,屠杀自己的子民。 这不是昏君,是什么。 难怪灵石自毁,江河留出血泪,都在向天下预示,天子不作为。 即便是平日里勾心斗角的主和之臣,也被皇帝的行为震惊,齐齐跪在殿上,“圣上三思啊!” 皇帝发怒,“反了!你们个个都要反了朕吗。” “民心不可失啊,陛下。” “天狼就在我南国门外,陛下此时要斩杀裴家忠良,屠杀保护我家国的将士,这是要让南国所有的百姓寒心啊......” 他裴家算哪门子的忠良?! 皇帝一句都听不进去,俨然已经疯了,抬手指着跪在地上求情的臣子,“你,你,还有你,都给朕拖下去,不想做官了是吧,朕成全你们......” “陛下就算是要臣死,臣今日也要唤醒陛下,今日陛下一言一行,都会载入史册,一代昏君,千古骂名,子孙蒙羞......” 皇帝气红了眼睛,拿着案上的茶盏,直接朝人扔了过去,“成,想死不简单,赐死赐死,都赐死。” 臣子大笑一声,“覆巢之下无完卵,我南国完了!一国之君与天狼为伍,屠百姓杀臣子,一代秦阁老,两届兵部尚书余大人,范大人,户部尚书杨大人,戚太傅一家,多少冤魂惨死啊,天神岂能不怒!莫非陛下是要将我满朝百官都杀干净......” 臣子被拖出去,声音越来越远,那些话却一时惊醒了所有人,整个朝堂上的臣子齐齐跪了下来,“陛下三思啊!” 皇帝只觉五雷轰顶,一声一声地骂道,“荒谬,荒谬......” 他们的死与他何干。 都是他裴安干的!他是南国‘奸臣’,他才是罪魁祸首。 可已经没人再听他的了,裴国公世子裴安,正在襄州杀敌,他是南国的英雄,自己是昏君。 可笑之极!! 皇帝对一干不明是非,瞎了眼的臣子,简直是厌恶之极,可再厌恶痛恨,总不能当真将他们都杀光了。 僵持了一阵,最后皇帝无力地一扬手,“退朝。”扶着王恩的胳膊,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寝宫。 躺在了软榻上,皇帝才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待呼吸顺畅了,才咬牙道,“裴安,必须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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