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之下,司徒胜对安王府避如蛇蝎。 他再度露出如临大敌的神情,可强硬的当面拒绝又好像说不过去。 于是眼神胡乱一飘,他便对徐惊墨道:“惊墨,我急着回去配药,普通的跌打损伤你也能医,就你扶王妃进去替她看看吧。” 徐惊墨皱着眉头,面露难色:“可是……这不合规矩。” 沈阅也不再多加言语,就面色痛苦的望定了司徒胜。 司徒胜被她盯得头皮发麻,态度立刻强硬下来:“医者仁心,治病救人要紧,哪有那么多规矩顾虑的,你赶紧的吧。都这个时辰了,宫里又走了水,忙乱都很,现在回去请别的太医过来别耽误了安王妃的伤势。” 徐惊墨在他面前向来表现的乖巧顺从,这才不怎么情愿的又对沈阅道了句“得罪”。 沈阅这宫里没有宫人贴身服侍,他左右看了眼没人帮忙,就又周到的使劲将袖子往下扯了扯,盖住自己肌肤,把手臂递到了沈阅面前:“微臣扶王妃进去。” “给二位添麻烦了。”沈阅顺带着也给司徒胜道了声谢,然后搭上徐惊墨手臂,被扶着,缓慢的一瘸一拐进院子。 司徒胜见状,抓紧时间立刻溜走。 他是绝对不肯在私底下和安王府的人牵扯不清的,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 沈阅方才出来的匆忙,殿门没关,为了避嫌,那殿门她就一直敞着,坐在了院中可见的一把椅子上。 徐惊墨单膝半跪在她面前。 沈阅所谓的脚伤是装的,就为了算计把徐惊墨领进来单独说话。 徐惊墨只装模作样脱了她一只绣鞋,隔着罗袜佯装替她正骨。 “抱歉,这个时候还冒险把你叫进来。”为了不叫外面的人起疑,沈阅神色如常,长话短说,“我被关在此处有几日了,想知道外面的消息,你有听到什么风声吗?我舅家闻府的人……可有他们什么消息?” 徐惊墨一直埋头给她“处理”脚伤,同样默契的也不抬头:“外面没什么消息,至少我没听到太师他老人家落到陛下或者太子手里的风声。” “不过……”他语气迟疑着微顿了下,终是忍不住抬眸看了她一眼,“前两日我自司徒胜那倒是得了点儿消息,闻府的三公子,确乎是没能走脱身。好像……人就关在这宫里的某处密牢。” 沈阅并没有怀疑过李少婉送去的消息,只是这几日她被困此处,无计可施,就只能尽量的往好处想。 此刻,这消息再次于徐惊墨处得到证实,她心口又是剧烈一缩,握着座椅扶手的手指不由的用力扣紧。 缓了一缓,她以最快的速度冷静:“能……帮我探听到他究竟被困何处吗?” 可徐惊墨与她非亲非故,甚至还属于有点敌友莫辨…… 话落,她又连忙补了一句:“我知道不应该求你,还是你保重自身为要,为难的话,就当我没说。” 徐惊墨捏着她脚踝的手停顿了片刻,他再一次稍稍抬眸,表情很有些古怪的认真、盯着她的脸。 端详了片刻,却是不答反问:“就算能探听到闻三公子的下落,以目前的局势而言,陛下也定会派重病看守。本来宫禁就有数道,你能如何?还是到了如此境地,你依然坚信你那夫婿会冒奇险再回来搭救于你?然后你再借他的手替你保全家人?” 以目前的这个局面,皇帝父子几乎等于已经摆好了陷阱,就在这里等着秦照自投罗网了。 而沈阅—— 说的直白点,她不过就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可怜巴巴的一块鱼饵罢了。 应该是连皇帝都不怎么相信真的能用她引来秦照吧?只是抱着死马也当活马医的心态,先用她做钓饵试试。 而一旦发现她其实毫无用处,她的下场便可想而知。 不知为何,徐惊墨的语气竟是带了几分恼羞成怒的急躁。 沈阅与他四目相对。 她的眸色清澈又坚定,随后扯动唇角笑了下:“他会回来的。” 这种眼神,不是绝望之下的癫狂偏执与自欺欺人,她是真的无比笃定,相信她的枕边人会不惜一切为她再探这龙潭虎穴。 徐惊墨这小半生里,未曾全心全意信任过什么人,于他而言,所谓全心全意信任都是以身饲虎的傻瓜行为。 但是这一刻,少年的心头却是颇受震撼。 他用一种晦涩难懂的目光又与沈阅对视许久,沈阅却不拘泥于此。 她的请求提出来,不管徐惊墨会不会帮她打听,也或者有没有那个能力打听出些什么,她都不再介意,只是抓紧时间又对徐惊墨道:“还有就是……我们王府与宫里的关系你看见了,我怕不久的将来会有大风波,这宫里乃至于整个京城都是是非之地,如果可以……你最好也尽快避出去。” 徐惊墨抿了抿唇,看上去表情有几分的不太愉悦。 他重又给沈阅套上鞋子,顺手打开放在旁边的药箱,佯装伸手进去捞药,实则是从自己袖中又多抖出一个长颈小瓷瓶,一并扔在了沈阅裙摆上,给她递了眼色:“这里是一点迷药你收着,如遇大事,未必真能起到作用,但……” 少年说着,微微的一声叹息:“拿着以防万一吧。” 沈阅自是瞧见了他的小动作,准确捡起那个瓶子先迅速揣了起来,然后拿起另外一个放着跌打酒的小瓶子在手里。 徐惊墨拍拍袍子上的褶皱起身。 他身量本来就高瘦,沈阅站着都姑且要仰视于他,何况现在还是坐在椅子上。 徐惊墨居高临下看着她,表情依旧透着几分的纠结与犹豫:“要不要……我再给你切个脉?” 沈阅冲他露出个笑容,摇了摇头。 徐惊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抿了抿唇,终是作罢。 他弯身背起药箱告辞,却在转身之前的那个瞬间看到坐在椅子上孤身一人娇小又安静的女子,心中莫名窒闷的同时,他还是低低的道了句:“他的确当得起你对他的信任。” 少年的语气低靡,沈阅听出来了,他心情应该的确是不好。 因为这话乍一听没头没脑,沈阅不禁愣了下来,迷茫的抬眸朝他看去。 徐惊墨此时已经别过了脸去,沈阅没看清他表情,只听他继续闷声道了句:“安王回来了,半个时辰前陛下刚派人去城门传信请他入城。这一场鸿门宴里福祸难料,你们夫妻,自求多福吧。” 说完,他便不再滞留,背着药箱大步走了出去。 沈阅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有好半天的没反应过来。 而徐惊墨一走,永和宫外的守卫就寻了进来,指了指她手里紧紧攥着的那瓶跌打酒:“王妃,抱歉,陛下说最近多事之秋,叫卑职等人务必对您的安全负责,小徐大人毕竟不是能为贵人们诊病的太医,这药……怕是稍后还得拿去太医院先验查一下再给您送来。” 沈阅神思恍惚,手里攥着那个小瓶子,过了半晌,就在那守卫都疑心那真是什么不得了的脏东西,犹豫想要上手来抢时,她才猛地一个激灵回神,将瓶子递了过去。 彼时的城门之外,秦照被一群人围着,大家全都神色各异,显得十分紧张。 皇帝都打算与定国公联手对付他了,他现在进城无异议送羊入虎口,这并非明智之举,可是—— 所有人又都开不了这个口去劝。 现在的沈阅,于他们而言,也并不仅仅只是主母,她当机立断安排结果了贺崇明,已经等于是解决了他们南境军民所有人的后顾之忧,将整个天下大局都掰向了有利于秦照的位置。 别说她还是秦照的妻子,就哪怕只是个普通下属—— 他们南境军中的风气,也不允许他们对这样的人做出过河拆桥的举动来。 就在所有人都矛盾犹豫时,城内已经有了动静,守城官再次登上城楼冲下面喊话:“卑职代陛下恭迎安王殿下回朝。” 与此同时,紧闭的城池大门也在逐渐打开,吊桥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慢落下。 像是—— 在固若金汤的城池围墙上张开了一张可以吃人的血盆大口。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139章 风雨 这响动, 终是刺激到了围在秦照身边众人。 “殿下!”长赢心一横,咬牙开口劝诫:“定国公身死,宫里陛下正在惶惶恼怒之时,您若执意孤身犯险, 万一陛下他不管不顾的下死手……” 秦照目视前方, 看着缓缓落下的吊桥, 神色平静又坚毅。 他自怀里掏出虎符扔给他:“本王若是万一出不来,南境军权便全权交予常芸统帅,之后何去何从,你们听她定夺。” “殿下……”这一次,就连缄默中的商秋都忍不住出声劝阻。 秦照回来, 他一直觉得愧对对方。 当初秦照留他在京城, 千叮咛万嘱咐, 要他务必保障沈阅的人身完全, 虽然他成功带人刺杀了贺崇明,算是为整个大局立下了大功劳, 却也因此, 叫自家王妃在身陷囹圄时身边无人可用。 这是他的失职,现在又导致秦照不得不冒险,孤身进城。 商秋话到一半, 又哽在了喉咙里, 后半句便怎么也说不出来。 秦照终于回头, 看了眼他们一群人愁云惨雾的模样, 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揶揄的笑:“要么赌一局?” 众人心情沉重,只是齐刷刷抬眸看向他。 秦照摆弄着手里马鞭, 唇角的弧度讽刺, 他说:“年初本王回京时, 他们未敢动我是因为担心本王若是死在京城,他们父子手里,南境局势会彻底失去掌控,所以,即使明知道是纵虎归山,他们也得压着脾气放任本王离开。而现在……此等局面之下,他们也该清楚,只要本王身死,那么南境必反,除非那双父子是能豁出去拿自己的江山天下与皇位做筹码,要与本王赌命,否则……我赌他们依旧还是得要放我全身而退。” 皇帝和秦绪两父子,都是贪恋权位束手束脚之人。 一直与商秋一起保持缄默的贺红叶此时也终于忍不住开口:“若他们当真豁出去了呢?至多再过一两日,只要贺崇明的死讯传回北境,北境大军必定失去控制,只要东南的肖家不主动掺合进来,这京城里的那二位还是有可能孤注一掷的放手一搏。” 北地苦寒,又受到塞外游牧部落的不断骚扰,想要成立政权自立,根本不切实际。 何况,现在他们还失去了贺崇明这个唯一有野心和魄力的领头羊。 如果皇帝父子想要兵贵神速,险中求胜,一举再将秦照击杀,这消息传到北境,也等于是皇帝父子在北境军中立威了,届时北边贺家剩下的那些乌合之众没准就会重新投诚朝廷,谋个后续的和平富贵。 秦照深深地看她一眼:“所以阿阅没叫你陪她一起困守城中。本王此次虽然错过了贺崇明行踪,但也不算白跑,使了点手段,利益驱使,贺崇明那几个儿子正为着争权夺利狗咬狗,贺崇明死后只会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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