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惊墨心知肚明,她是在提醒自己给她配另外的药。 少年的脚步顿住,在外人看来就该是他听懂了沈阅的言外之意,受了打击,所以过了一会儿才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有些沉闷低靡的应了:“好。” 沈阅笑着点了下头,这回就率先举步转身,朝永和宫的方向去。 这个时辰,已经将近黎明。 天地间最黑暗的一段光景。 没赶上逢年过节,这宫里也不是每条路上都会挂着灯笼,沈阅却是几乎闭着眼都能找准脚下的路,一步步朝着前方走去。 两侧白天看是金碧辉煌极华丽的宫墙,这深夜里看去却像与阴暗逼仄的牢房暗道异曲同工,都叫人觉得阴暗压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沈阅一路走过去,全程都脚步很稳,也没什么情绪。 与此同时,城外三十里。 二十余骑快马在夜色中飞纵疾驰,夜色中将官道两侧林木枯草间隐藏惊得的鸟雀阵阵飞起。 秦照自城内出来,就一路马不停蹄的狂奔南下。 一腔愤懑哽在喉头,又是满心的自责与恼恨,他也不知道自己冲动之下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对沈阅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但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他便也不敢再回头去想。 现在的他除了等死,就算反悔了,也已无力再去改变什么,满脑子就一个念头,记得沈阅交代给他的话,叫他走得离京城越远越好。 叫他…… 死远点! 然则毒发的迅速,他甚至提前都没有感觉到过多不适的症状,蓦然之间只觉得喉头一热,一大口鲜血上涌。 他下意识的想要吞咽回去,却未能做到,失去神智之前就只来得及稍稍收了下缰绳。 然后,紧跟着身体就直接栽倒在了马背上。 可能是他吐出来的鲜血,血腥味刺激到了坐下战马,那马儿于夜色中悲切的一声嘶鸣,骤然直立而起,将他掀翻了下去。 长赢是于入夜时分就先一步南下,护着虎符,打算亲自赶回去交予常芸了。 秦照出城之后,手底下人第一时间就飞鸽传书出去,想喊长赢回来接应,只是这会儿还没得来回信。 随行的一众亲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跑在前面的人纷纷收紧缰绳回头,跑在后面的来不及叫停马儿,就赶紧驭马往两侧避让,然后都以最快的速度折返,下马,奔到秦照面前。 “殿下。”众人围着他,七嘴八舌惊慌的叫喊。 那两个跟随他进宫的侍卫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本来出城这一路看他没什么毒发的症状,还抱着一丝侥幸,以为是王妃虚张声势的障眼法。 此时,大着胆子去试了试他鼻息,人高马大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汉子都吓得变了声调:“是中毒,气息微弱……怕是……这附近最近的城镇有多远,快!改道,先进城找大夫。” 一群人手忙脚乱,趁黑将人搬回马背上,自前面的岔路口就冲下官道,去往最近的城镇求医。 道路一侧,隔着一排高大树木的羊肠小路上,秦绪的探子止步,待他们走远,又过来官道上点亮火折子,仔细查看了秦照留下的血迹,并且找帕子沾了些微血迹做证据。 之后,几人分成两路,一路继续尾随秦照一行探查后续情况,以便最终确定秦照死讯,另一路则是带着沾了毒血的帕子回京城复命。 京城,皇宫。 承乾宫内,这一夜也是灯火通明。 皇帝一直装死,不肯直面贺太后,柳皇后猝然薨逝又扰得后宫不宁,她的后事还得要有个明确的规格才能筹办,贺太后也心情复杂,就暂且去了正阳宫主持大局,顺便安排柳皇后的后事。 秦绪去到承乾宫时,皇帝正穿着寝衣,无精打采坐在龙床上。 司徒胜和另外一个太医,这会儿都被支开,安排去了偏殿候着。 秦绪过去,正好林如喜出去打探了一圈消息过来回话,看见秦绪却面露迟疑,偷偷摸摸瞄了他一眼才硬着头皮道:“陛下,皇后娘娘的遗体已经自火海中清理出来,被送回正阳宫了,太后娘娘连夜传唤了柳尚书与柳家女眷入宫帮忙筹备丧仪,也叫了内廷司的人,似乎……并未打算将皇后娘娘以罪人之身草草安葬了。” 听他说着话,皇帝父子本来就不甚好看的脸色就都不约而同变得越发阴沉起来。 尤其是秦绪。 他捏着拳头,手指关节咯咯作响,眼睛里的怒火仿佛要喷薄而出。 皇帝看着他的模样,终究是不忍心与儿子置气的,只给林如喜递了眼色:“你先出去吧。” 林如喜行了礼,躬身退下。 皇帝吐出一口肺腑之中积压的浊气,严肃道:“想想以后要怎么办吧,今日朕若是不装病,现在你这个储君之位就保不住了。你皇祖母是为大局考虑,暂时没敢妄动,可是你昨夜那桩事办的……” 就算再宠儿子,皇帝说着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再度黑了脸:“这么大个把柄又刚好撞到了老五手里,他绝对会咬住不放的,朕这个病装得一时,装不了一世,终究得给你皇祖母一个交代。” 贺太后一来是因为皇帝没有明面上的劣迹,不敢贸然动他,怕引起朝堂动乱,二来…… 也是顾念母子情分。 皇帝很明白,她是想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如若他自己主动废了秦绪的太子之位,并且承诺不再猜忌针对秦照,或者他在贺太后处还能有机会,可是他与秦照之间却已然水火不容。 再者…… 他也绝对不肯废弃秦绪的。 废了秦绪,那么举朝上下,他就只能留遗诏在自己百年之后将皇位交予秦照了,毕竟他自己另外那两个儿子都被他自主养废了,也不堪重任。 秦绪却没他这么多的顾虑,只是听着皇帝唉声叹气的试图想办法,仿佛局外人一般的模样,闭着眼,只是默默计算着秦照大概可能的毒发时间。 他还是得要最终确定了秦照的死讯,才好确定后续下一步的动作。 直到天色渐明,林如喜神色有些古怪的再度进来:“太子殿下,东宫有亲卫过来说有急事必须立刻当面禀报于您。” 秦绪猛地睁开眼,招呼也没跟皇帝打,转身就兴致勃勃风一般的卷了出去。 看见立在殿外院子里风尘仆仆的两名亲卫,太子殿下眼中露出几乎癫狂的狂喜之色。 主仆三人说了几句话,亲卫掏出带回来的血帕子给他过目。 上面暗红的血色散发着很不正常的腥臭味,秦绪下意识掩鼻,又再确认:“确定这真是安王留下的?” 亲卫道:“属下等从后尾随,虽然没能跟的太近,但是刻意确定当时吐血坠马之人一定是安王,只是他的随从反应迅速,很快就将其带走,往附近镇子上求医去了。不过属下等人可以十分肯定,他最后是不省人事,被搬上马背强行带走的。咱们还有人在盯着,应该很快就能再有后续的消息了。” 就目前的种种迹象显示,这事儿都该是稳了的。 但是稳妥起见,秦绪还是交代:“一定要最后确认到安王的死讯再来回我。” 说完,他就捏着那帕子又回了皇帝寝殿。 皇帝正在交代林如喜这几日罢朝之事,让他去前朝安抚过今日来上早朝的文武百官。 林如喜走后,秦绪也不再隐瞒,将自己昨夜的行事一五一十交代给了皇帝。 皇帝当真不曾想到,在自己绞尽脑汁忙着拖延贺太后的同时,儿子居然兵贵神速,直接釜底抽薪给秦照来了这么一招。 而更叫他意外的是—— 秦照,他的亲弟弟,以往在他看来几乎是断绝了儿女私情的怪胎,居然当真为了一个女人,甘心赴死? 毕竟…… 他从来都觉得秦照娶沈阅,就是图谋不轨,为着拉拢闻氏一族给他夺权造势的。 皇帝的思绪一时也被搅得有些乱,秦绪则是颇为自得,与他深谈过之后,自觉是父子二人没了后顾之忧,就先行回了东宫。 他还得再审问一遍那个小宫女,无论如何还是要确定每一个环节上都无破绽的。 而皇帝这边,呆坐许久。 如若秦照真的被铲除,那么贺太后就也无可奈何了,毕竟废了他们父子,这江山天下的担子也没有更合适的人来接了。 他头一次觉得,儿子的冲动行事也并非全无用处。 直至林如喜面色有些焦灼的进来:“陛下,这情况有些不对。奴才方才去前朝传您的口谕,听到些风声,再一打听……不知道是谁散出去的消息,说您与太子殿下挟持安王妃,逼迫了安王殿下服毒自戕,而且安王殿下还是冒死杀出的京城去的。不仅朝臣私下议论,外头好像街头巷尾都传遍了。” 皇帝大惊失色:“这是哪里传出的流言?他是杀出去的?这消息城门怎么没报?无稽之谈,去给朕查清楚了是谁在散播谣言,兴风作浪!” “是!奴才已经叫人去城门问了。”林如喜道,“可是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这悠悠众口……” 皇帝沉默着,片刻之后也阴恻恻的冷笑出声:“就只有他秦照会造势吗?他那王妃不是还在宫里,朕也能,你去替朕提几个人来。” 他招招手。 林如喜狐疑上前,凑了耳朵上去,听皇帝交代给他了一番话,然后便紧赶着去办。 太医院,徐惊墨回去,到底还是配了沈阅同他索要的药,只是配好之后还是迟疑了一阵,然后才找了位太医,以沈阅的名义跟对方要了跌打酒和对方亲手写的用药方子。 这种跑腿送药的琐事,自然得他来办,他背着药箱,揣着跌打酒出门。 却不想,刚踏进后宫,走在御道上,就被迎面涌上来的皇帝跟前的几个亲卫拿住,强行拖走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照照子:媳妇儿叫我死远点…… 好吧,我计算失误,食言了,皇帝今天没死成,呜……
第149章 屠龙 沈阅是刚回到永和宫那会儿, 孤身坐在偌大空旷的宫殿中,望着天地间黎明前茫茫一片的黑暗,才终于感觉到了一种仿佛突如其来的空寂与荒凉。 宫灯里的蜡烛,燃烧一夜, 已经不知何时燃尽熄灭了。 她找到火折子, 将浸了毒酒被她顺手丢在桌上一个装饰瓷罐里的帕子取出, 烧掉了。 然后,看着火光带起的光亮一点一点寂灭,枯坐在寝殿中许久,一直到再次抬眸却恍然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盛,这才起身, 自顾自的从容洗漱, 并且换了身干净衣裳。 却也几乎是在她整理好的同时, 皇帝的人就剑拔弩张闯进来:“王妃, 陛下召见,请您随卑职等人走一趟。” 一共九名侍卫, 在他们自己的地盘, 来擒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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