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沈阅可以十分笃定—— 她之前的感觉没错, 宁嘉长公主对此人竟是十分忌惮的。 但是事关自己的宝贝女儿, 文鸢也就嫁这么一次人, 她不想让任何人来破坏, 所以她并未退却,稍稍正色下来道:“新人上妆很需要时间, 再磨蹭就该误了接亲的吉时了, 您……夫人的心意我替文鸢收下,改日得了机会再叫她当面回礼谢您吧。” 华阳郡夫人勾着唇,神色俾睨。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僵持。 这回不仅仅是沈阅, 几乎在场的一众小姑娘也都隐隐的察觉了气氛不对。 这位华阳郡夫人…… 别不是来者不善吧? 可是, 在场的众人就几乎没有听说过她的, 也想不通哪怕她有诰命在身, 又哪儿来的底气和胆量这样忤逆顶撞当朝长公主。 眼见着场面僵持不下,坐在梳妆台前的文鸢都差点忍不住要站起来。 喜娘将她强行按坐回去。 华阳郡夫人这才像是觉得无趣一般终于妥协, 脸上重新挂上张扬的笑。 “说的也是, 今儿个这里一群小姑娘, 咱们站在这里倒是显得格格不入了。”她视线随意扫视过在场众人,目光终于又落回宁嘉长公主脸上,“咱们还是自己去单独叙叙旧吧。” 宁嘉长公主在袖子底下一直紧紧捏着的手指终于松了松,亲自陪着她往外走。 临了不放心,又给陈嬷嬷递了个眼色,示意她留下照顾着文鸢郡主这边。 本来这位就是长公主府的客人,沈阅等人都只是冷眼旁观看了会儿热闹,见她要走,就也不再去管她。 姑娘们三三两两说着话,眼见又要重新热闹起来…… 华阳郡夫人朝门口走了两步,又突然顿住。 宁嘉长公主面色登时又是一冷,如临大敌般再度警惕起来。 可这回对方却望定了沈阅,突然发问:“你是闻氏的那个女儿?” 语气倒是散漫,像是临时起意,随口一问。 但此言一出,一屋子人的视线又齐刷刷聚焦在了沈阅面上。 沈阅一愣,更是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会突然盯上了她来。 而且她父母早逝,自小养在闻太师夫妇身边,她虽是姓沈,可一般人都会将她看做闻家的人,提起她多是称呼闻家的姑娘。 这位华阳郡夫人骤然提起她母亲,她一时还差点没反应过来,不过还是飞快的收摄心神。 因着宁嘉长公主对此人都格外宽容客气,她也尽量不造次,站出来一步,屈膝福了一礼:“是。” 可是她并不清楚此人的底细,暂时敌友莫辨,谨慎起见,索性就一个字也不额外多说了。 华阳郡夫人面上依旧挂着大大的笑容,公然打量她。 她眼尾刻意上挑,人虽然笑着,这表情却透着颇多的倨傲与讥诮。 其实—— 哪怕是冲着一个小辈,也十分不礼貌。 宁嘉长公主自然也察觉到了,似是不解,面上茫然了一瞬,与陈嬷嬷私下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方也是神色迷茫的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围,但大概是心有余悸,最后愣是嘴唇蠕动了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 华阳郡夫人却旁若无人般上上下下打量了沈阅许久。 沈阅从小到大见过的贵妇人不少,可但凡是稍有些身份的长辈,都不会用这样赤、裸、裸,仿佛人牙子挑选货物一般的眼神这样看她。 对方这态度和目光都弄得她极不舒服。 好在宁嘉长公主最终还是出面打了岔,叫住对方道:“咱们在这里倒是叫孩子们都局促拘谨了,女孩子们胆子小,咱们还是去厅上吃茶吧。” 华阳郡夫人闻言,这才终于将视线从沈阅脸上收回。 她再次与宁嘉长公主对视。 沈阅又一次敏锐的注意到—— 宁嘉长公主面对她时很有些谨小慎微的隐忍,两人目光相撞时还下意识闪躲了一瞬,显得很不正常。 但是她身居高位多年的教养使然,明面上其实还是掩饰的很好的。 至少——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注意到她的紧张和局促。 “好。”华阳郡夫人最终还是给了她这个面子,由她亲自陪着,施施然朝屋外走。 沈阅从容的侧身让旁边让了让。 却不想,对方在与她错身而过时居然还是不依不饶,又一次侧目看她,并且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剜了她一眼,状似随意的道了句:“跟你母亲生得很像。” 她明明从出现开始,就一直都在笑,可就是最后这一眼的目光里,却叫沈阅感觉到了刀子般冷厉的锋芒。 这个人的傲慢以及对她的深深恶意…… 几乎掩饰不住的要当场溢出来。 明明是初见。 明明在这期间她什么出格的事也没做,什么出格的话也没说。 对方刻意提起她母亲…… 沈阅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 难道—— 是她母亲的旧识? 并且,还是宿敌?! 沈阅从小到大家里人都说是她外祖父爱女心切,受不得她母亲早早过世的事实,所以家里也有禁忌,都很少提及同她母亲有关的事。 她又自幼丧母,对母亲没有任何的印象,更谈不上想念,知道外公伤心,也就懂事的从来不问。 是以,这会儿她反而也是一头雾水。 要说她母亲生前有哪些朋友,她可能还能勉强列举一二,但要问有什么彼此交恶之人…… 她则是完全两眼一抹黑的。 这会儿还有好几个姑娘都眼巴巴的盯着她,约莫还想听她说出点什么隐情和故事来,但见她也是一脸无知般的茫然神色,大家又齐齐将视线转向了文鸢郡主。 李少婉是个直爽性子,直接发问:“郡主,刚刚这位华阳郡夫人是什么人啊?与你家也有姻亲吗?” 文鸢郡主也是一脸懵,摇头:“我不知道啊,以前没听我母亲提过,我也是今天第一次见到她。” 说着,突然想起了陈嬷嬷还在,立刻转头看过去。 陈嬷嬷其实在发现这屋子里风向不对时就已经想溜了,到底晚了一步。 这会儿一屋子的姑娘都带着满脸求知欲齐齐盯着她,她这才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含糊其辞道:“她……也算是皇族宗室传承吧,就……开国□□皇帝的唯一胞姐,那一脉留存至今就只剩一个女孩儿,所以当年她成婚时先帝赐了个诰命的虚名。” 大越的皇位传到今上手里已经是第六代,若是开国皇帝胞姐那一脉的传承…… 本来就是女子外嫁,要冠以夫姓,后面再延绵几代下来,虽然追溯本源,的确算是沾着皇亲,那也是很边缘的人物了。 小姑娘们就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得了个解释就都不再去管她。 倒是有直肠子的立刻暗暗嘀咕了句:“一个离着皇位十万八千里的外姓,瞧把她猖狂的……” 主要是,对方当着宁嘉长公主的面毫不收敛,这一点叫所有人都看不过去。 沈阅这几个本身就格外聪明伶俐些的,自然心里也都各自存疑。 只是祸从口出,大家默契的谁也不再多说罢了。 当然这个小插曲也并未影响她们太多,之后大家依旧围着文鸢郡主起哄,活络气氛。 一群小姑娘,最爱的自然是衣裳首饰,胭脂水粉这些,后来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一屋子十几个姑娘就传着一盒殷红的口脂,彼此帮忙往每人眉间都描了个花钿。 就这么一番笑闹折腾,吉时也就到了。 随着前院传来的鞭炮锣鼓声,长公主府今日之喜事就正式拉开帷幕。 按照习俗,是要挑选两名新娘子娘家的姐妹跟随花轿前去夫家送嫁的,但是这个人选一般都是先从亲族里头挑,皇室宗族人丁鼎盛,冯驸马那边家族里上得了台面的姑娘也有好几位,自是轮不到闺中姐妹前去。 沈阅等人就是看个热闹,然后等送走了新娘子便可去前院吃席了。 沈阅倒是没有真的叫闻成简他们给合谋出对子为难云六郎,只不过冯铮带着一群青年才俊堵在门口,也着是热闹了一番。 等新郎官终于过五关斩六将的进了门,大家也就不闹了。 新娘子出门前要拜别父母,沈阅等人都尾随在新人后面,一路去正厅观礼。 前面几年她都躲在荆州老家,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婚典的热闹,心中难免觉得新奇又兴奋。 一路上边走,边举着团扇偏头和身边同行的小姐妹说笑。 秦照的身份使然,地位比宁嘉长公主还要高,这种场合出现在厅上不合适,加上他也不屑凑这样的热闹,于是便提前躲出来,独自站在了院里回廊尽头的僻静处。 原是躲个清净的,结果沈阅跟着人群刚一进院子他却在一群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中间一眼就瞧见了她。 团扇轻摇,遮了半张脸。 眉心一点水滴形的花钿,殷红如血,映着她笑意盎然弯起的眼眸…… 就这一眼,向来自诩将男女□□看得寡淡的安王殿下竟是有种心脏被谁的手狠狠攫住的错觉。 他远远看着那个笑靥如花走在人群里的姑娘,再一次惊叹于她灵气逼人的美貌。 又想想这个姑娘是属于他的…… 一种极度膨胀的占有欲携裹着某种隐秘骄傲的满足感一同在心里泛滥作祟。 就在他怡然自得欣赏未来妻子的美貌时,突然一张极是叫人败兴的脸也出现在了画面里。 是同样过来观礼送嫁喝喜酒的秦绪!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以前的安王殿下:本王无欲无求…… 现在的安王殿下:我媳妇儿真好看!
第043章 挑衅 应该也是为了不叫自己的出现干扰了厅内办喜事的进程, 秦绪是从旁侧一道不起眼的小门进来的。 寻常那道门是不开的,只是今日府上宾客多,特意开了那门,方便婢女来回端茶送水的伺候, 省得都挤一个出入口走, 汤汤水水洒出来冲撞了客人。 那处小门的入口也略偏僻。 秦绪走到那里便停了。 安静的站着, 一时也没惊动旁人。 他脸上表情维持的很好,是一贯矜贵儒雅的模样,只是眼底神色却明显透出几分略显复杂的阴沉。 目光的落点—— 显然也是在院子正门进来的沈阅那一行人身上。 他究竟是在看谁,也不难猜。 秦照本来就与他们父子井水不犯河水,私底下更不想过多交集, 而且和太师府的这门婚事也的确是把双方都牵扯进来了, 现在秦绪还耿耿于怀也正常。 只要对方不是不知分寸的直接上前纠缠, 他其实完全可以视而不见, 不予理会的,可…… 瞧见秦绪目光的落点, 他脚下却是不假思索的绕下回廊, 径直朝对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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