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事先并未想到甘夫人这里会有外男在,沈阅意外之余不免踟蹰着顿了下脚步。 恰在此时, 院中之人应该也是听到了脚步声和动静, 转头看过来。 引路的小厮倒是个直爽性子, 丝毫不以为意,挠了挠后脑勺解释:“他们是太医院的太医,我们王爷请来给甘小公子看病的。” 沈阅本就不是那种怕生和拿不出手的性子,遂就坦然,大大方方进了院子。 那少年人倒是极尊礼数的模样, 当即便极正式的躬身作揖。 他没说话。 沈阅也只是微微颔首, 屈膝还了他一礼。 引路的小厮这时便道:“去厅上那边一个人呆着也无聊, 那姑娘您便在甘夫人处吃茶吧, 待王爷回来小的再来请您。” “好!” 见着沈阅答应,他便转身走了。 沈阅也不能同一陌生男子单独在这院里站着, 心中略略斟酌, 便举步继续朝屋里走。 “沈姑娘。”不想,那人却出言唤住了她。 沈阅止步回头,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人依稀是真腼腆, 微微涨红了脸, 轻声提醒:“司徒大人在屋里看诊, 诊脉时需要静心, 还请您在院中稍候片刻,勿扰。” 甘夫人隐约透露过, 她这儿子患的是先天的心症, 沈阅虽然未曾钻研过医道, 但是平时闲书读多了也一知半解,知道这类病症最是棘手难医。 现在看司徒太医把贴身带着的医士都撵出来了,她便恍悟,歉然道:“是我唐突了。” 那少年人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他依旧没多说话。 两个人自觉的在院中各占一角,两不相干。 院中边角的长廊上,葡萄架已经长的枝繁叶茂,偶尔几只鸟雀飞落其上,发出几声叽叽喳喳的鸟鸣。 沈阅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红的裙衫,施施然往那绿意盎然处一站,天然便是一道好风景。 另一边的年轻医士,虽然穿的规矩简便,但他仪态规矩似乎格外好,即使是在闲洒鱼饵逗鱼,也是身姿绝佳,举止有度,十分的赏心悦目。 冬禧和春祺两个站在刚进门那里的阴凉处。 许是实在穷极无聊,院子里的俩人都忍得,春祺却忍来忍去终究没忍住,鼓足了毕生勇气,偷偷扯着冬禧的衣袖偏头过去大胆做了个设想:“院里那位太医院的小大人生得这般好看,他和咱们姑娘站在这,你说若是这会儿安王殿下刚好进来看见……是不是就得不高兴了?” 冬禧:…… 冬禧本来没想歪,可是架不住引导。 此时悄然看过去—— 大概长得好看的人,谁跟谁站在一起都会觉得比较登对儿吧,此刻院子里背对而立的两个人几乎是可以直接入画的程度…… 呸呸呸! 好在是心思稳重些,冬禧飞快的拉回了思绪,又狠瞪了春祺一眼:“又瞎说。” 春祺吐吐舌头,兀自垂头闭了嘴。 冬禧这会儿思绪却不免再次飘远—— 那位安王殿下可是小家子气的很,昨儿个夜里的糕点还是买给自家两位表少爷的呢,他都不依不饶好一顿找茬儿,现在这一出虽说是春祺这小妮子突发奇想捕风捉影的狂言,可这场面要真被他撞见…… 还真没准! 于是,冬禧就开始觉得如芒在背,唯恐是秦照在这期间刚好走进来,无声中几乎求遍了漫天神佛,可别再出幺蛾子了。 好在,只在一刻钟左右,屋里先传出了动静,是司徒太医在叫人:“惊墨。” “是!”年轻医士答应一声,放下鱼食,转身快步进了屋子。 为了不至干扰到他们出诊方,沈阅就还是在院中站着等。 但应该是徐惊墨进去提起了她,片刻,甘夫人就抱着孩子出现在门口,亲切唤她:“你来了怎么也不出声,快进来。” 沈阅微笑点头,这才走了进去。 屋子里,司徒太医已经由徐惊墨伺候着,开始提笔准备写药方。 沈阅只看一眼,见他整张脸皱起来,如临大敌的模样就知—— 甘小公子这病症确实难医。 但这事她爱莫能助。 以秦照的身份,既然带着他们夫妻进京求医,就必然会动用一切关系渠道给他们找来所有好大夫,这不,今天来的这位就是太医院的院使大人,平时给后宫请脉瞧病都未必请得动的人物。 若是连他都束手无策,那甘小公子这病怕就当真无解了…… 孩子这会儿没睡,虽然比两月前初见那会儿大了些,却依旧还是瘦瘦小小的一团,奶猫儿一般安静的呆在母亲怀中。 这么小的孩子,就过上了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沈阅看着,心里就发酸。 但偏她面上还不敢有丝毫表露,就怕再惹了甘夫人伤心,毕竟孩子这样…… 最难受最容易情绪崩溃的还是他的生身父母。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言,甘夫人也一直盯着司徒太医,显然这会儿是无暇分心与沈阅叙旧闲聊的。 可司徒太医那边苦思冥想多时,也只落笔了两味药材,之后他便满是挫败的搁笔:“甘夫人,借一步说话。” 应该是这些天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同样的情况,甘夫人看着倒是还算冷静。 她小心把孩子托付了沈阅:“他这几日闹的凶,醒着的时候落地就哭,你替我抱一下。” 与她一起赶路进京那几日沈阅是偶尔也抱过一两次这孩子的,多少有几分经验,只是这孩子太脆弱,她一时还是本能的迟疑了下。 甘夫人面露苦涩,看了司徒太医那边一眼,低声解释:“虽然他听不懂,但有些话我还是不想让他听见。” 沈阅心中再度涌出酸涩,只得是小心翼翼的接过了孩子。 甘家的这个孩子还是很乖的,也不怎么认生,换了个人来抱他,他也不哭不闹,就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盯着人看。 沈阅对这样大的小孩子完全提不起戒心,不禁冲他展颜一笑,逗弄了下。 小家伙于是就伸出小手,仿佛试着想要来抓她。 看着手里这么小的孩子,沈阅不期然忽的又想起她的那个梦—— 那个梦里,她嫁予秦绪四年却始终未曾有孕,那时候也是从一开始秦绪就一门心思扑在柳茗烟身上,她在那个东宫后院活得谨小慎微,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找人瞧脉诊治。 但后来日子过得久了,也实在是着急。 倒并不是为着那根本就从未存在过的所谓夫妻情分才想给秦绪生个孩子,恰是因为清楚她在秦绪心中没什么分量,为了稳固地位她才想有个孩子傍身,想着她肚子里出来的毕竟是嫡子,有了孩子地位也会更稳固些。 于是,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专门找太医问了这个问题,太医却说她生来体寒,是十分不易受孕的。 后来外公不知是从哪儿听闻了消息,也特意从宫外请了大夫给她去看,结果…… 仍是无功而返。 再到最后,秦绪登基以后便以“无子”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名正言顺的废了她。 梦里的种种,沈阅始终只当那就是个真假参半的梦,并不会太较真,可眼下她大婚在即,看着怀中婴孩儿就不免想到了这一茬儿。 若是梦里的这一项也能对上,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即使嫁给了秦照,这辈子也很难会有自己的孩子? 这么想着,沈阅不禁就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然后就听一道干净清爽的嗓音自身侧传来:“怎么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沈阅立刻收拾了散乱的思绪,转头,就看徐惊墨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边。 另一边,甘夫人则是直接带着司徒太医去了院子里说话。 屋子里就他俩,加上一个襁褓里不知事的奶娃娃,沈阅适逢情绪低落,就有点疲于隐藏,勾着唇如实笑了笑:“是啊,小孩子软软糯糯的多可爱啊。” 想着自己大抵是不会有身为人母的福气了,眼底还是不经意的闪过一丝黯然。 但徐惊墨应该是未曾察觉,他只是表情极专注的盯着她怀中的婴孩片刻,突然收回视线看向了她:“沈姑娘你也大婚在即,不如就让在下替您切个脉吧?早早的调理一下身体,对你有好处。” 这要求提的,实在太过直接又直白了。 面前少年的面容清爽干净,一双眸子更是黑漆漆的透着纯粹的光…… 说实话,乍一眼对视,任凭是谁都真的很难想象这样瞧着纯粹干净的一个人会对你怀揣着恶意。 但沈阅心里清楚—— 这人既然能够形影不离跟着司徒太医到处走,那必定至少也算皇帝的爪牙。 她心里突然略过一个想法—— 皇帝父子明显是十分忌惮秦照的,否则不会千方百计想要破坏他们的婚事,如此这般,他们自然也不想看到秦照子嗣顺遂。 若是她身体的隐疾能叫皇帝和秦绪都更放心些…… 何乐不为呢? 思绪的转换只在一念之间,她就痛快亮出了自己的手腕:“说的也是,那就有劳小太医了。” 徐惊墨显然完全没想过她会答应自己这样唐突甚至可以称之为无礼的请求了,反而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没绷住。 但也不愧是行走于宫廷之间的人,很快他面色便恢复如常,道了声:“得罪。” 约莫是觉得机不可失,怕她反悔,他甚至都没去取脉枕,直接用自己的双手,一只手托着沈阅手腕,一只手手指搭在脉上,细细诊了起来。 因为别有企图,沈阅十分的镇定坦然。 然后冷眼旁观,他就瞧见这年轻医士的表情一时惊疑,一时又凝重。 但是很快的,他便松手,结束了这次诊脉。 垂下袖子,退后两步,又站在了礼貌又生疏的距离之外。 他瞧着沈阅,可能是因为太年轻,也没怎么处理过有关女子生育方面的病症,沈阅就眼见着他几次欲言又止的红了脸。 看他从诊脉到这时候的一连串反应,沈阅便觉这事儿该是稳了。 “看来是真的了。”她暂时也顾不上自己的那点悲春伤秋的私人情绪,既然对方羞于启齿,她便索性主动诱导把话挑明:“我的身体可能是不太妥帖,早些年有位老大夫偶然提过,说是要想顺利生养的话,我可能还得先好生调养一下自个儿的身体。” 她说这话时,眼底失落苦涩的情绪都实打实,勿须作假。 但紧随其后,又是话锋一转,同时眸色转深:“不过,这些事等到了婚后再操心不迟,这会儿也顾不上去管它了。” 嗯,我什么都敢对你说,是因为我不讳疾忌医,是个好病患。 还有,你该能懂我的意思吧? 我虽然不能生,但是我还想坑安王,你小子既然是皇帝的人,就该知道得替我保密,千万不能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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