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脑袋一会儿看看左边的父亲,一会儿看看右边的母亲,最后孩子小大人般叹了口气,怎么感觉父皇和阿娘,比他更像小孩子呢? 想归想,他什么也没说,只拿着筷子默默吃着鸭腿。 接下来的一顿饭,李妩默默喝着碗中糖粥,裴青玄慢条斯理用着饭,明明跟前摆着的都是些寻常菜,甚至还有两道菜是午间做多了剩在厨房的,愣是叫他吃出一种宫廷御膳的优雅。 他自个儿吃也就算了,几次拿起筷子夹菜,习惯性想夹给李妩,见她一脸警惕模样,才恍然记起现实般,最后那些菜统统都放进了裴琏碗中——过于频繁的父爱投喂,愣是把小家伙撑得肚皮浑圆,直犯饭晕。 一顿饭用罢,外头天色已然全黑。 相较于城里,乡郊的夜色好似更暗,漆黑天幕间的星辰也愈发璀璨明亮。 “主子。”素筝凑到李妩身旁,弯腰耳语:“这个时辰城门和宫门都已经关了,陛下这边……您作何安排?” 早在裴青玄赖着要用晚饭时,李妩就猜到这男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现下听到素筝这样问,她瞥了眼那正教考孩子学问的男人,唇角微捺:“如此无赖,就该笤帚扫出去,由他在外被熊瞎子吃掉。” 这天底下敢这样说陛下的,除了许太后,估计只剩下自家主子了。 素筝也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只讪讪地笑。 当然李妩也做不出将皇帝扫地出门的事,若是真的赶了,怕是明日一早李太傅醒来,就要吓得在门口长跪不起了。 腹诽一阵,李妩抬手捏了捏眉心:“后院那么多客房,收拾一间给他住罢。” “是,奴婢这就去。”素筝屈膝退下。 裴青玄在教考裴琏功课,李妩也不好打断,只得耐着性子坐在榉木圈椅里等着。 然而一静下心,最开始那份醉意和困意便潮水般席卷而来,她单手托着腮,眼皮犹如灌了铅水般直直往下坠。 好困,她意识沉沉地想,就眯一会儿。 却不知这眯一会儿眯了多久,迷迷糊糊间,鼻尖涌入一阵熟悉的龙涎香气。 “小点声……” 有人压在嗓音说话:“别吵醒你阿娘。” 下一刻,腰间被某种炽热牢牢地掴住,那热意好似要将她融化,脑袋也撞入一个坚硬而温热的肉墙,不等她反应,整个身子云朵般陡然悬在半空。 李妩被这悬空感惊醒,纤细的手下意识去抓住什么,长睫颤动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男人凸起的喉结,凌厉的下颌线,再往上是高挺笔直的鼻……不等她再看,他低下头来。 离得那样近,那双漆黑凤眸直直看来,好似看进她的心里。 李妩心口一跳,意识到怎么回事,明眸睁大:“裴青玄,你无耻,放我下来!” 话音未落,男人原本平静的眼底划过一抹玩味:“阿妩…李娘子,你现在是有记忆,还是没记忆?” 李妩微怔,眸光心虚地轻闪:“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你方才骂朕无耻,骂得太过顺口,朕还以为你记忆恢复了。” 他不疾不徐说着,视线捕捉到怀中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恼,薄唇微不可察牵了下。 “你要下来,就先松手。” “……” 李妩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牢牢扯着他衣襟的手,顿时更加窘迫,莹白脸颊也不禁发热,连忙松开手。 裴青玄将她放了下来,掌心松开那把柔软细腰,有几分不舍。 然还是松开,手背在身后,修长指尖无意识地拢紧。 “看你睡得香,不忍吵醒你。”裴青玄缓声道:“琏儿说你今日忙了一天,应当很累。” 李妩低头理了理衣裙,再看裴琏,小家伙睁着大眼睛,一副无辜可怜模样:“阿娘,我现在没力气,抱不起你,不然我就抱你了……” 见父子俩如出一辙的坦然,李妩也意识到,这人的确只是单纯想抱自己回去休息。 虽是好心,但…… 谁要他好心。 “多谢陛下好意,但还是那句话,男女有别。”李妩冷着面庞:“何况我现下对外是个寡妇,还请陛下自重。” 说罢,她也不再看裴青玄一眼,只垂眸看向裴琏:“你是要跟我回,还是陪他睡客房?” 裴琏心思敏感,觉出气氛不大对,咬唇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牵住了李妩的手,轻轻唤着:“阿娘。” 李妩没多说,只反握住他的手:“走吧。” “陛下早些安歇罢,臣女告退。” “父皇快去安置,孩儿跟阿娘回了——” 母子俩一齐走出明亮厅堂,一个纤细背脊笔挺挺,清冷无情。一个三步两回头,稚嫩小脸带着怜悯。 至于被怜悯的对象,静静站在原地,一直等母子俩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才收回目光。 头颅微低,再看空空如也的掌心,好似还残留着她的温热与清香。 萧瑟秋风拂过,廊下灯笼摇曳,斑斓光影落了他满身。
第82章 “阿娘,你在生气么?” 临睡之前,裴琏小心翼翼将脸贴在李妩的肩头,像是黏人撒娇的小狗,等待着她的回答。 “为什么这样问。”李妩平躺着,睡姿端正。 “唔,我感觉你有一点点在生气。”漆黑床帷间,裴琏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阿娘真的很讨厌父皇吗?” 孩子直白的询问叫李妩眼睫颤动了两下。 “我没有讨厌他。”茫茫漆黑里,她的嗓音平静:“我都不记得他了,哪里来的讨厌呢。” 床帷间静了静,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孩子闷闷的一声“哦”。 李妩知道裴琏心里喜欢裴青玄这个父亲,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孩子对父母亲近乃是天然本性,不能因着她与裴青玄不睦,而断了他享受父爱的权利。 “你还是个小孩子,小脑袋瓜里想着读书和玩耍就好了,其他的事等你长大了再想吧。”李妩屈指敲了敲裴琏的额头,又将被子替他裹好:“睡吧。” 裴琏很快就阖着眼睛睡去,听着耳畔传来的均匀呼吸声,李妩却难以入眠。 脑中走马灯似的,一遍遍重复着今日与裴青玄见面的场景。 那人好像变了许多,可细想一想,还是那般厚颜无耻——说着是替太后来送贺礼,赖完一顿饭又赖着不走,打量谁不知道他那点心思。 李妩心下冷哼,大脑却又克制不住去想,那人如今在客房可睡着了?他明早不会还赖着,不去上朝吧? 胡思乱想了一阵,待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完全围绕着裴青玄转动,她懊恼闭上眼,试图将那讨人厌的混账甩出去,过了片刻,又抓过软枕蒙住脑袋,酝酿睡意。 好在白日忙碌,大脑一放松,困意很快席卷而来,然那人阴魂不散,便是睡着时也出现在她的梦里,一副温润斯文的样子,笑着唤她“阿妩”,身后是一大片浓郁的紫红色花朵,就连天空都被染成绮丽的红。 李妩未曾见过螳螂花,可看到那片花海的一霎,潜意识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便是螳螂花。 微风拂过,紫红色的花朵摇曳,如翻涌的血浪袭来,几欲将她淹没。 她想要跑,双脚就如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下一刻,一大片血浪朝她扑来—— “不要!” 双眼猛然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朦胧光亮。 “阿娘,你怎么了?” 身旁响起孩子软糯的嗓音,裴琏抬手揉着睡眼问:“是做噩梦了么?” 李妩侧过脸,呼吸还有些急促,看清裴琏的脸后,情绪稍缓:“没事,你接着睡。” 说着,她抬手拍着他的背,安抚了两下。 裴琏很快又睡了过去,李妩看着映入帷幔的微光,指尖掀起一角,外头已然天亮了。 本来还想继续躺会儿,但想到那个古怪的梦,半点睡意也无,索性掀被下床,待帷幔重新睡下,她抬手按住了心口的位置。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跳动有力而平稳,充满着生命力量,若不是沈云黛告诉她真相,谁能知道这里面有个蛊呢。 “真是荒唐。”自言自语说了声,她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继续穿衣。 待穿戴齐整,李妩推门走到院外,看到天边升起的红日映着远处连绵山峦,心情也开阔几分。 素筝住在侧屋,刚收拾好出门,转身见着主屋门前站着的主子,不由讶异:“主子今日怎的起的这般早?” 照往常习惯,主子起码还要睡半个时辰才会起。 “醒了就不想躺了。”李妩说着,又吩咐:“打水替我梳洗罢。” “是。”素筝脆生生应了声,很快就带着小丫鬟去了。 李妩就着晨光,在她的这座院落里懒洋洋溜达一圈,虽说四周也栽种了些花草,许是永乐宫的奇花异草看得多了,再看这些花草就显得稀疏平常,尤其是秋冬花草大多枯败凋零——也不是哪里都像永乐宫一样,栽种了那许多秋冬也照常盛开的花木。 若是能将永乐宫那些花木都栽过来,便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花了。 她胡乱想着,不多时,素筝和两个小丫鬟端着热水巾帕回来。 “主子,进屋去吧。” 李妩应了声,转身往屋里去。 漱过口,素筝绞了块热帕子上前,又低声道:“主子,方才安杜木来报,说是贵客已经走了。” 安杜木如今是静园里的护院总管,手下管着庄子里二十八名护院小厮,白日一般在屋里歇着,夜里则轮番带人在庄子各处巡逻,以防宵小。 听到这禀报,李妩擦脸的手顿了下,而后又慢条斯理擦着,轻柔嗓音透过帕子似有些闷:“何时走的?” “说是寅时,天不亮就带人走了。”素筝接过李妩递回的帕子,拧身絮絮道:“黑灯瞎火的,怕是路都看不清。” “看不清也得回去,总不能耽误了早朝。” 先前他跑到南疆那么远,荒废了几月的早朝,后来又半死不活在紫宸宫躺了那样久,御案上的折子怕是都堆成山了。 李妩走到梳妆镜前,缓缓坐下,又拿过护肤的茉莉香膏,挖了一指头慢慢在掌心晕开,才覆上脸颊轻揉:“走了就好,省得早饭还要照应他。” 素筝悻悻说了声,而后拿起镶嵌螺钿的牙篦,默默替她梳发。 外头日头大亮时,裴琏和李太傅也都醒来。 得知裴青玄一大早就离开,裴琏有些失望,耷拉着小脑袋,恹恹地不怎么说话。 他还以为今早能与父皇一道用膳呢。 也不知下一次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父皇。 李太傅则是满脸惊愕,连连发问:“陛下昨夜来了?还在这用了膳,过了夜?今早又走了?” 他不过就喝了一顿酒,睡了一觉,如何就发生这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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