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皇后瞧见,不禁莞尔:“阿妩这是在作甚?” “我不是阿妩哦,我现在是浮元子,在咕噜咕噜冒泡泡。”阿妩弯眸笑。 她喜欢玩扮演游戏,有时会变成一棵树、一朵花、一只小猫,李砚书和李成远只偶尔会配合她玩,而裴青玄则一直配合她—— 当她变成一棵树时,站在墙角摆出个树的姿势,他会给她喂茶:“小树要多喝水,才能长高。” 当她变成一朵花,两只手托在颊边朝他眨眼睛,他就会拉她去晒太阳:“花儿要多沐阳光,才能开得更好。” 而当她变成一只小猫,在他旁边喵喵喵叫个不停,他会带她去吃嘉鱼居的烤鱼、鱼鲊、燕鱼、干鲻鱼、青鱼辣羹…… 这种小朋友的幼稚游戏,她乐此不疲,他全力配合。 现在阿妩又玩起扮演游戏,说她是一颗煮得浮起来的浮元子,若是裴青玄在,大概会将她从池子里捞出来,假装咬她一口,笑眯眯夸道:“这个浮元子真甜。” 可裴青玄不在,许皇后又是个早已丧失童趣的深宫妇人,听得小姑娘的幼稚话语,只笑了笑:“还别说,阿妩白白胖胖的,真像个浮元子呢。” 一大一小在温泉池里泡得通体舒畅,正要从池子里爬出来歇一歇时,宫人急急忙忙跑来禀报:“娘娘,不好了,太子与五皇子起了争执,双双被陛下唤去飞云殿了!” “什么?!”许皇后的脸色陡然一变,“哗啦”从池子里起身,水花溅在泡得晕晕乎乎的阿妩身上,小家伙一个激灵,睁开眼懵懂问:“要回去睡觉了吗?” 飞云殿乃是丽妃的住所,许皇后料定裴青玄被带去那,绝对讨不了好。 她护子心切,一时也顾不上阿妩,只吩咐宫人道:“替小娘子穿戴整齐,先送回昭阳殿休息。” 夜愈发深了,黑漆漆一片,风一刮,片片雪花也随之落下。 飞云殿内,御医急急忙忙去熬药,丽妃泪水涟涟地靠在皇帝身旁:“陛下,焕儿还这么小,便是有何得罪太子之处,太子也不至于下此狠手,将他推进池子里啊。还好左右宫人抢救及时,若是焕儿真有个三长两短,那臣妾也不想活了。” 皇帝满脸心疼地看着爱妃,转脸再看许皇后以及跪在地上腰板笔挺、满脸倔劲的裴青玄,浓眉不禁蹙起:“你是做兄长的,又是太子,心胸怎的如此狭隘,对自己的亲兄弟如此狠毒?” 裴青玄闻言,仰起脸庞,不卑不亢:“父皇明察,是五弟先出言不逊,儿臣原本想叫他住嘴,他自己心虚理亏,脚下不稳,栽进池中,并非儿臣推他。” 尽管他的确是想将裴丛焕那个蠢货打一顿,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手,绝非明智之选。 皇帝自然也听了在场宫人的口供,知晓当时在汤池旁,是五皇子先与其他几个皇子说笑,提及了李家小娘子—— 五皇子先是道:“三哥再过两三年也能成婚纳妃了,你对李家小娘子那般好,等她长大后,可想将她也纳入东宫?” 得到裴青玄冷脸否认后,五皇子不依不饶笑道:“既然三哥只是把她当做妹妹,那等我长大了,我把她收入房里当个侧妃呗。” 裴青玄当时就捏紧了拳头,多年的好教养叫他忍住,只沉声呵斥五皇子:“五弟慎言,李家妹妹还那样小,怎好开这样的玩笑?” “这有什么,她是女的,女的长大了都要嫁人,服侍男人的。书上说了,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等我娶了她,叫她跪着捧洗脚盆都成——” 也是这句话彻底激怒裴青玄,拉下一张脸,握着拳头就朝五皇子走去。 五皇子何曾见过好脾气的太子这般凶气腾腾的模样,也知玩笑开得太过,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一个不慎就跌进池中,脑袋磕在池壁出了血,肺里也呛了好几口水。 被宫人们手忙脚乱从池子里抬回来时,奄奄一息,面色煞白,看着很是吓人。 正好皇帝宿在丽妃宫里,见着爱子这副模样抬回来,再加之丽妃在旁哭哭啼啼,自然将一腔怒火都撒在裴青玄身上。 “你五弟年岁还小,说些孩子话,你也往心里去?你作为储君的气度、作为兄长的胸襟呢?便是退一万步讲,他再说的不对,他也是你亲手足,那李家小姑娘不过是太傅之女,一个小小的臣女罢了,说两句都说不得了?” 话音才落,便听殿中那还未长成的清俊少年腰背挺拔,黑眸坚定:“说不得。” 这话一出,殿内众人都变了脸色。 丽妃心下窃喜,暗骂蠢货。许皇后也白了脸庞,忙上前推着裴青玄:“阿玄,怎可与你父皇顶嘴。” 裴青玄面庞虽稚嫩却坚毅:“儿臣并非与父皇顶嘴,实是父皇方才说的不对。儿臣为人臣、为人子,君父有过,应尽规劝之责……” 皇帝本就在气头上,现下见这本就不怎么喜爱的儿子还敢驳辨自己,愈发怒不可遏。 便是许皇后在旁苦苦劝说,裴青玄也不肯低下头颅认错—— “儿臣没错,是五弟出言不逊在先。” “好好好,临到这时还不知悔改,朕倒要看看你的嘴有多硬!” 皇帝怒极反笑,扬声道:“裴青玄,你给朕滚出去跪着,你五弟何时醒,你就何时起!” 看着殿外风雪交加一片漆黑,许皇后花容失色,恳求地跪在皇帝面前:“陛下,外头那样冷了,阿玄如何受得住?” 皇帝板着脸,一旁的丽妃按着眼角抽抽搭搭道:“皇后娘娘,我焕儿头上豁出那么大道口子,现下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太子却连认个错都不愿意,难道我焕儿就活该受这份委屈么?” 许皇后面上一阵青白交替,本想反驳说“你儿子自己摔的管我儿子何事”,但看皇帝揽着丽妃肩膀柔声安慰,满心满眼都只有丽妃,心下一阵酸涩,喉咙也好似梗住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这一幕,裴青玄眼底掠过一抹冷讽,面上却是毫无表情,掀袍起身:“儿臣去跪着便是。 小小少年背影挺拔,清俊如竹。 殿外冷风呼啸,雪花纷飞,他跪在地上,只觉胸膛间回荡着一阵凌然正气。 太傅教过他,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 他为储君,更应为仁义正气君子,绝不行谄媚折腰之事。 要他认那毫无理由的错误,更是不可能。 他没错。 唯一的错就是,早知打不打都是个罚,他真该狠狠地打碎裴丛焕的牙,叫那张狗嘴里再说不出半句侮辱阿妩的话。
第106章 番外10 雪虐风饕的冬夜里,裴青玄肩背笔挺,也不知跪了多久。 寒风刺骨的冷,许皇后心疼儿子,在旁哽噎着劝:“你就服个软,与你父皇认个错吧。” 渐渐地,那一声又一声的劝说好似没入呼啸风声,在耳畔变得缥缈而遥远,其他四感的灵敏程度也在消退,手脚冰冷到麻痹,没了知觉。 又一阵凛风刮过,少年清瘦单薄的身躯在黑夜里摇晃两下,全凭着一口气撑着,不肯倒下。 阖眼苦熬间,手上忽的感到一阵软软的暖意。 在这冰天雪地间,这点暖意显得那样可贵。 垂着的眼睫轻动了动,裴青玄恍惚地想,是母后在拉他吗?她竟然会违抗父皇的意思?真是稀奇。 然而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不是许皇后含泪悲伤的脸,而是阿妩雪白的圆圆小脸。 她穿着一件红色织金袄子,领口镶了一圈白色兔毛边,衬得她一张小脸愈发可爱,那双乌黑莹润的大眼睛在廊庑宫灯的昏暗光影下显出一种熠熠光彩。 好像是墙角梅花成了精。裴青玄怔怔地想。 小梅花精则是认认真真握起他的手,送到嘴边哈了好几下热气,又试图搓热些。 可她两只手太小,他的手又太冰,冻得通红,她想了想,索性将他两只手放进她怀里暖。 她那件厚厚的袄子里满是热意,冻僵的手渐渐也有了知觉。 他却不敢乱动,哪怕她才是六岁,但也是个小女孩,男女授受不亲。 感受到他要将手抽回,阿妩眼瞳睁大,抬起的小圆脸满是惊喜:“玄哥哥还醒着吗?我还以为你冻僵了。” “你怎么来了?”裴青玄嗓音有些沙沙的哑。 看着他这副奄奄一息的虚弱模样,阿妩鼻子酸酸的,眼眶也有些红:“皇后娘娘一直没回来,我一个人睡不着,问了宫人才知你和五皇子打架了,我就溜出来找你们了。” 这是小姑娘头一次来温泉行宫,熟悉的人也只有许皇后和裴青玄,他们两人不在身边,她心里的不安到了顶点。 “我知道你肯定没错,一定是五皇子坏!”稚嫩的嗓音满是肯定,她看向他的眼眸如星辰般明亮:“玄哥哥别怕,阿妩会一直陪着你。” 面对她全然的信任,裴青玄眼波微动。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他问。 “我就知道你们打架了,五皇子好像摔破了脑袋?”阿妩想了想,而后摇摇头:“他摔到就摔倒了呗,我才不在乎。我就知道陛下罚你跪在外面,这么冷的天,都要冻死人……” 话未说完,她就打了个喷嚏,小巧的鼻尖也泛着红。 “外头冷,你快些回去歇息。”裴青玄蹙起眉头,将她小小的身子往怀里拉了些。 少年身躯虽清薄,却尽其所能地替她抵挡着风雪。 “我不回。”阿妩像只还没长羽毛的雏鸟,依赖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冻红的脸颊隔着袄袍贴着小小少年的胸膛:“我就在这陪着玄哥哥。” 说着,她还伸出小手,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背:“你别怕,也别难过了。” 裴青玄低下头,看着怀中小小一团的小姑娘,心下忽的涌入一丝前所未有的奇怪感情。 他想起裴丛焕说的那些话,忽然恐慌起来,万一他的小阿妩长大后,遇人不淑怎么办? 她这样好,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若是她的夫婿不尽如人意,岂非白璧蒙尘? “阿妩。”他轻轻唤。 阿妩靠在他怀里有些困了,揪着他的衣襟,懒懒地唔了声。 ‘等你长大了,嫁给孤好不好?’ 薄唇翕动两下,这话终是卡在喉咙里没说出。 她还这样的小,一点都不懂嫁娶,也一点不懂男女间的喜欢,只是将他当做哥哥来看,他说这话并不合适。 “没事。”他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她入睡,嗓音压得很低:“有你陪着孤,孤就不怕了。” 这日直跪到半夜,裴青玄才坚持不住晕过去,之后连着高烧了好几日。 阿妩急的掉眼泪,心里把五皇子骂了无数遍,连带着恨上丽妃和丹阳,将他们视作她最讨厌的几个人。 而在这之后的一些年,丽妃母子三人也与皇后太子明争暗斗,起了不少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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