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永丰十八年,李妩十三岁,正是花一般的青春年华。 烟水明媚的春日,那颗少女芳心也偷偷开了窍—— 那是在御花园的赏花宴上,皇后娘娘邀了长安城里一干妙龄贵女,她们一个个娇俏妍丽,打扮得花枝招展,比夏日的花儿更美。 李妩赏花赏美人,看得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这时她还不觉有何不对,直到太子出现,那些贵女的目光不约而同都飘到了太子身上,像是蜜蜂看到花蜜,眼神都绵绵拉丝,李妩这才皱起了眉头—— 她不高兴。 不高兴这些小娘子看玄哥哥的眼神,就像一群强盗觊觎她的宝物。 虽说整场赏花宴下来,太子与那些贵女并无什么交流,全程只陪在李妩身边,但李妩还是郁郁寡欢。 她觉得她好像病了,一场叫不出名字的怪病。 当日夜里一回到李府,她就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不吃饭也不见人。 最后还是李夫人屏退下人,温声细语地来了一场母女私话,李妩才躲着被子里,悄悄将她难以启齿的“坏心思”告诉母亲:“我不喜欢那些小娘子和玄哥哥在一起,看到她们凑到玄哥哥身旁,我就想把她们统统都赶走……” 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对的想法,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心里那酸溜溜的滋味。 李夫人听罢,哑然失笑,小女儿这是开了情窍,知道吃醋了。 “阿妩,我且问你,前两日你崔家姐姐上门做客,你可喜欢她?” “喜欢呀!”李妩眨了眨眼:“玉姐姐端庄知礼,还弹得一手好琴。” “那叫她给你当长嫂,你可高兴?” “真的?太好了。”李妩欢喜地从被子里钻出来,缎子般的乌发如云般乱堆在腮边肩头:“难怪上回母亲总在玉姐姐面前提起大哥,原来是存了这个心思。” 李夫人不置可否,又挑眉看她:“玉姐姐给你当嫂子,你心里高兴,那若是她嫁给太子……阿妩可高兴?” 话音未落,那娇嫩面庞上的笑容顿时凝住。 “玉姐姐…嫁给玄哥哥?”李妩嘴角弧度往下,心口也阵阵发闷:“不要。” 李夫人:“嗯?” 李妩掐着手指,压下要掉泪的委屈:“我不想叫她嫁给玄哥哥。” “为何?难道她不好?” “不,玉姐姐她很好……” “既然很好,如何不能配太子?” “因为…因为……”李妩睁着乌眸,支支吾吾试图寻出个合适理由:“因为玄哥哥是太子,太子是不一样的。” 李夫人弯起眼眸,忽觉逗小姑娘也挺有意思的:“他是太子不错,玉娘做不了正妃,做个侧妃总足够。” “阿娘……”李妩眸中含了泪:“你怎么和今日赏花宴上那些夫人一样,总是提玄哥哥的婚事作甚……” “殿下年已十八,正是谈婚的年纪,如何就提不得了?” “那你去和父亲提,我才不爱听这些。”说完这话,小姑娘耍起性子,扯过被子蒙住脑袋,朝床里缩去。 李夫人噗嗤笑了出来,伸手去拍她:“说两句就不高兴,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被子里发出一声闷闷:“哼!” 李夫人使了好大力才将被子扯开,对上女儿叛逆倔强的小脸,她挑眉笑道:“阿妩可有想过,你是不想听我提及太子婚事,还是不愿叫旁人嫁给太子呢?” 李妩被问住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同样是哥哥,你大哥成亲娶妻,你会为他高兴。可听到太子成亲娶妻,你却闷闷不乐,阿妩细想想,这是为何?” “我……”李妩唇瓣动了动,心间某处隐隐约约在萌芽,滚烫又羞赧,叫她话未出口,先红了颊。 李夫人见状,笑着感慨:“我的阿妩终是长大了,也知道喜欢人了。” 李妩羞得无地自容,再次扯过被子化蛹。 她的心也如一颗小小的蛹,经过冬日的蛰伏,终于在这鸟语花香的春日,冲破厚厚的蛹,化作无数的蝴蝶振翅而出,在身体里蹁跹飞舞,不停扇动着翅膀,掀起一阵又一阵懵懂又忐忑的心动。 原来她不是病了。 原来这种奇怪的感觉叫做喜欢。 她喜欢上从小陪她长大的玄哥哥,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是一个女子对男子的喜欢。 这一夜,李妩为这份喜欢而失眠。 第二日她顶着两个乌黑眼圈照镜子,暗下决心,既然喜欢,那就去争取! 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有信心,玄哥哥一定也会喜欢她。 于是怀着一颗热切真挚的心,少女笨拙地去亲近她的心上人,殊不知,那人早就盼着她快些长大。 既是两情相悦,便无须再多试探。 在一个繁花似锦、柳绿荫浓的炎炎夏日,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在无休蝉鸣声中一吻定情—— “玄哥哥,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孤…将你当妹妹。” “可你方才分明要偷亲我。” “……” “承认吧,你也喜欢我!” 夜晚的玉照堂里静悄悄,李妩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午后的对话,以及那一个浅浅的吻。 真是羞死人了。 她当时哪里来的勇气主动去亲他的?糟了糟了,玄哥哥会不会觉得她很不矜持? 不过他愣住的模样真的好可爱,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下一次再亲他,他会不会再露出这个表情呢?好想看。 完了完了李阿妩你疯了,你还没嫁人,怎么脑子里都想这些事,害不害臊。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他也喜欢我呀。” 想到这点,陷入热恋的小姑娘像只偷到油的老鼠,手指放在唇瓣摩挲一阵,又将发烫的小脸迈进被子里吃吃傻笑,就连空气都变得甜丝丝。 直到夜深,她才枕着这份初恋的甜蜜,沉沉睡去。 然而夜晚的梦境却并不甜蜜,在那个冗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梦里,她梦到丽妃突然流产,皇后娘娘被打入冷宫,玄哥哥被贬去北庭,她与他被迫分开,李家也随之落魄…… “不要!” 李妩从那可怖的噩梦里惊醒,额上布满冷汗,面庞也沾满了泪。 待定下心神,床边是李夫人担心又欣喜的脸:“阿妩,你可算醒了!”
第107章 番外11 看着李夫人亲切的脸庞红润光泽,并不是梦里那般消瘦蜡黄,李妩鼻头一酸,哑声喊了句“阿娘”,就扑到了母亲怀中,泪流雨下。 李夫人何曾见过女儿哭成这样,便是小时候做错事被她爹爹罚了,也没这样委屈。 “哎哟我的好阿妩,怎么哭成这样?是做噩梦餍着了?”李夫人抱着她,温柔的手轻轻抚着女儿还未完全抽条的绵软身子:“不怕不怕,噩梦而已,醒来就好了。” “可是那个梦……呜……好、好可怕……”李妩抽噎着哭,脸深深埋在母亲温暖馨香的怀抱里,生怕她如梦中那样缠绵于病榻,最后咽气时是那样的不甘心与不舍。 李夫人搂着女儿温声细语哄了好一会儿,待她情绪稍微稳定,拿出帕子仔细替她拭泪:“瞧瞧,眼睛都哭肿成兔子了,可怜见的。” 擦干了眼泪,李夫人又问:“是个怎样的梦,竟将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妩吓成这样?” 若放在往常,李妩定是乐意将她那些千奇百怪的梦与母亲分享。可今日这个梦实在太离奇太真实,又涉及皇后、太子与丽妃……李妩虽年幼,却也知晓不可胡乱议论皇家之事。 何况梦里又是废黜又是流放,实在不大吉利,说出来叫人听了只觉晦气。 李妩咬了咬唇,随意编了个妖怪吃人的噩梦。 李夫人听得好笑,刮了下女儿的鼻尖:“都这样大的姑娘了,竟被这样的梦吓得哭,要是叫你二哥知道,定要笑话你。” 李妩干巴巴挤出个难为情的笑,再看外头天将明未明的天色,有些诧异。 “我本来睡得好好的,你身旁的素筝忽的来禀,说你被梦魇住了,哭个不停,叫又叫不醒……当然,她也不敢随意叫你,便去主院禀了我。”李夫人拢了拢身上匆匆披着的外衫:“你爹爹也担心坏了,本来是一起跟过来的,我寻思着你都这么大个姑娘,他大晚上过来也不好,便没让他过来,自个儿先过来瞧瞧情况。” 李妩恍然,又有些难为情:“搅扰阿娘安眠了。” “说这样的客气话作甚,你没事就好。”李夫人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又扶着李妩重新躺下,掖着被角:“现下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吧,我也回去补个回笼觉。” 不多时,李夫人起身离开,另吩咐丫鬟点燃安神香。 袅袅的安神香气沁人心脾,李妩却辗转反侧,再难入眠。 梦里那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她面前晃过——玄哥哥被贬谪至北庭,与她在灞桥依依惜别,后来父兄锒铛入狱,长嫂流产,母亲病重,她为了挽救李家的困境,选择嫁给了旁的男人…… 这也太荒唐了! 她这辈子除了玄哥哥,谁都不嫁!便是落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也不可能嫁给旁人。 果然是梦吧,只有梦才会这么荒唐。 她咬着手指自我安慰着,也不知多久,才抵挡不住困意,再次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午后,她饥肠辘辘地醒来,简单梳洗一番,就坐在榻边慢悠悠用着吃食。 原本以为睡一觉就能将那个可怕的梦忘掉,可现下吃着饭,李妩也克制不住地去想那个梦,就连看着爱吃的菜,她都觉得不香了。 “唉。”她一只手托着腮,一边兴致缺缺往嘴里送吃的。 就在这时,二哥李成远带着西市刚出炉的羊肉馅饼来找她玩,顺道与她说了个新消息:“丽妃又有孕了,她可真行呐,隔了这些年竟还能怀?” “咳咳……”李妩险些没被酥饼渣给呛到,剧烈咳了好几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二哥:“你说什么?!” “哎哟你悠着点,这样大的姑娘了,吃东西还如此不雅。”李成远边说边给她倒了杯茶水:“丽妃有孕了!宫里才传出来的消息,说有两个月,还说瞧着像是男胎……你说那些御医是不是疯了,才两个月就能看出男女?拍马屁也不带这么着急的,万一明年孩子呱呱落地是个公主,他们岂不是拍马屁拍到了蹄子上?” 他在耳边叭叭说个不停,李妩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满脑子只想着“丽妃有孕”。 丽妃总共就两个孩子,一个五皇子裴丛焕,一个丹阳公主,公主比李妩大上一岁。 时隔十四年,丽妃再次怀上皇嗣…… 这样稀罕的事,却与那荒唐的梦刚好对上。 李妩的心脏不由剧烈跳动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与一种对未来的恐慌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胸闷得快要喘不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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