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今日之事,她绝不会对外说,相信裴青玄也不会。 不过孤男寡女,同住在外,还是叫李妩不免低声嘀咕:“今日实在倒霉。” 夫君背叛,出门淋雨,还遇上路坏了,到家门口却回不去…… 李妩寻思着,改明儿她一定要找个庙拜一拜,去去晦气。 下雨的天气,天黑得格外早。 李妩在裴青玄的搀扶下了马车,双脚一落地,她赶紧抽回手,拉开一定距离。 裴青玄不言不语,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油纸伞,带着她往宅院里走。 曲径通幽,草木浸湿,微凉空气里一片泥土清新气息。 “雨湿路滑,阿妩当心些。” 李妩轻轻嗯了声,又抬起眼,飞快朝他看了眼。 当看到伞面一大半都倾向她,他半边肩头在雨水里洇湿,心下一时五味杂陈。 裴青玄将她送到客房后,便叫素筝和音书伺候她歇息,再过一阵,一同去前厅用晚膳。 院落灯光依次亮起,晚膳也快备好时,李妩却起了高烧。 音书心焦如焚,只得跑去前头禀报裴青玄。 裴青玄闻言,肃了脸色,忙叫人去请大夫,又片刻不停大步往客房去。 客房内,素筝刚替李妩盖上被子,陡然听到一阵沉稳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竟是皇帝,脸色都变了。 “奴婢参见陛下。”她忙屈膝行礼,见皇帝目光直直往床边看来,她护主心切,身子往一旁走去,挡住皇帝那不合时宜的注视:“陛下,我们主子已经歇下,还请您去外间……” 就算他是天子,也不能大半夜私闯女子房间。 裴青玄自也知晓这点,但李妩起着高热,他若是守着规矩出去等,那就不是他了。 “朕与你家主子以兄妹相称,妹妹生病了,做兄长的来探望,天经地义。” 对待旁人,裴青玄可没那样好的耐心,一个冷戾眼神扫过去,足以叫素筝胆颤。 他道:“你们去外面候着大夫,这里有朕看顾。” 这命令不容置喙,素筝和音书对视一眼,皆不敢违抗皇帝的旨意,只得硬着头皮退下。 只是经过皇帝身旁,素筝还是壮着胆子提醒一句:“陛、陛下,我们主子一直很敬重您。” 言下之意,你得有个兄长的样子,切莫逾矩,坏了这份信任。 裴青玄淡淡瞥了眼这个婢子。 前世也是她一直守在阿妩身旁,还算是个忠仆。 他没有出声,等两婢都离去,才快步走到榻边。 朦胧烛光斜斜照着垂下一半的鹅黄色幔帐,宽大床榻上的李妩平躺着,双眸阖着,柳眉微蹙,烧得整个人都有些迷糊了。 裴青玄在床边坐下,视线落在她泛着不健康红色的颊,浓眉轻折。 修长手掌朝她额头探去,温度很烫。 他眉头皱得更深,有些懊恼。 早知道会生病,就该在她上车时,便让她把湿衣裳脱掉——就是他这般提了,她也一定不会答应。 裴青玄薄唇抿着,突然觉得上一世强横些不是全无好处,若是上一世遇到这情况,他定是亲手将她衣服脱了,再拿外袍严严实实裹住,抱在怀中给她捂着,保管不会着凉。 许是他的手搭在额头太久,李妩缓缓睁开了眼。 “玄哥哥……”她愕然,双颊烧得通红,还想再说话,却是先咳嗽起来。 裴青玄按着她的肩,示意她好生躺下,又一脸严肃道:“阿妩把朕当做哥哥便是,朕只是想照顾你,绝不会逾矩冒犯。” 那场狭长的凤眸在烛影映照下,愈发显得深情与关切。 李妩心道,何为绝不逾矩,大晚上他个外男出现在她床边,已经极大的逾矩了。 不过这些话她只在心里说,他于她而言,终归与其他外男不一样。 年少情浓时,他们曾偷偷抱在一起接吻,亲得面红耳赤,心跳怦然…… 想到过去的事,李妩双颊更烫了,好在她起着高热,脸红也不会叫他瞧出端倪。 没多久,大夫赶来,隔帘替李妩把了脉,开了两幅驱风寒的退烧药。 汤药熬好,裴青玄也不假手于人,亲自喂着李妩吃。 李妩觉得别扭,他就拿“兄长理应照顾妹妹”为由安慰她。 他这一本正经、毫无私欲的坦然态度,倒显得李妩好像想太多。 默默守在门外的音书和素筝两婢,竖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 见着里头没了声响,灯光好似也暗了两盏,两婢的心都提了起来。 “怎么就熄灯了?”音书压低声音,睁大了眼。 素筝也吓得不轻,面上却强装镇定:“主子应当要歇息了……嗯,陛下很快就会出来。” 音书不置可否,悄悄往屋里瞥了眼,又凑到素筝耳畔:“素筝姐姐,我觉着陛下对咱们主子……心思不单纯。” 素筝眼皮一跳,心道还用你说,这长了眼睛都看得出来。不然一个皇帝闲得慌,不去忙政务开后宫,天天跑到国公府门口晃荡个什么劲儿。 “这种话以后不准再说!”素筝没好气瞪音书一眼:“脑袋不想要了?” 音书悻悻地缩了缩脖子,静了没一会儿,又不禁嘟哝:“都这会儿了,怎么还没出来……” 陛下今夜不会就住在这吧? 屋外两婢忧心不已,屋内裴青玄将李妩哄睡着后,又静静坐在榻边望着她。 有上辈子的深刻记忆,这一世,他再不想叫她为病痛而折磨。 “阿妩,答应朕,这辈子无忧无虑、平平安安。” 长指轻抚过她额头碎发,少倾,男人俯身,在那光洁额头落下一枚浅吻。 昏暗夜色里,那阖上的长睫微不可察颤了下。 在那沉稳的脚步声远去后,本该熟睡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纤细指尖抚上额间那个吻落下的位置,仿佛依旧如火般灼烫。 李妩眸光复杂,良久,她侧过身,抬手掩住了绯红的脸。 方才他凑过来,她明明可以推开他的,她却没有…… 自己怎是如此糟糕一人,明明已为人/妻,今日又是在旁的男人怀中睡着,又是与他独处一室,还默许他亲了她。 难道真如赵氏所说,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不,她不是。 方才没推开他,只是因为她病着没力气,而且是楚明诚背叛她在先,凭什么男子可名正言顺纳妾,自己还得一心一意为他守贞…… 李妩顶着混沌一片的脑子,不断替自己找着开脱的借口。可无论她如何解释,有一点却无法辩驳—— 她心里还爱着裴青玄。 那份被她藏在内心深处,最珍视、最宝贵、最美好的爱,因着方才那一个浅吻,掀起惊涛骇浪,将珍宝冲上海滩,搁浅,暴露,再无法否认。 *** 翌日清晨,李妩醒来,高热褪了,外头的雨也停了。 据音书打听来的消息说,天还未亮,裴青玄就走了,这会儿应当已在朝堂议政。 简单用过一顿早饭,李妩也不再耽搁,当即命人套着马车回李府。 她只盼着能在楚明诚上门寻他之前赶到,不然到时候家里人和楚明诚一对,发现她昨夜既不在李府又不是楚国公府,怕是要废上一番功夫解释。 大概昨天把霉气都用光了,今日一切倒是顺利。 她回到李府时,楚家人尚未登门。于是李妩将昨日府中发生的一切解释一遍,便回了玉照堂。 按照往常,若是她是闹了不愉快回娘家,楚明诚往往第二日一早就会登门致歉,将李妩给哄回去。 未曾想过去一个上午,太傅府门前都未见到楚家半个影子。 李妩不由猜测,是赵氏使绊子将他拦住了?亦或是小妾温香软玉,他发觉旁的女人妙处,沉溺不可自拔? 无论是哪种,李妩心里都下了决定,她与楚明诚这段婚姻已再无继续延续的必要。 一直等到未时三刻,楚家总算来了人——却是楚明诚身旁伺候的小厮,刘顺儿。 “世子妃您消消气,世子爷本想亲自来的,只是户部忽然派给他派了个差事,让他立刻启程往洛阳去,世子爷怕你担心,专门派奴才来给您说一声,昨日之事是他不对,还请您容他些时日,等他办完差事回来,亲自与您赔罪。” 李妩柳眉轻动,嗓音淡淡:“如何突然派他去办外差?” 刘顺儿一怔,躬着身赔着笑道:“这上头老爷们的意思,奴才哪知道。大抵是户部尚书看重我们世子爷的才干,给他一个一展身手的机会?” 李妩沉默不语,心下则是想到裴青玄。 这个时候,楚明诚突然被调去洛阳,未免太巧合。 会不会是裴青玄故意安排的? “是朕安排的。” 两个时辰后,突然接到太后懿旨进宫抄经的李妩,于皇宫之内得到了确切的回答。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一袭朱色团龙纹锦袍,这样鲜艳的色彩穿在他身上,好似万千国色天香牡丹开,英俊五官愈显秾丽,微微上挑的凤眼噙着笑,有几分少年恣意风流。 李妩诧异于他的坦率,哑口无言间,又听他从容不迫道:“不论他是自愿还是被迫,总归是他害得阿妩伤了心。而且朕猜阿妩现下应当也不愿见他,倒不如短暂分开,各自冷静一段时日。” 他真是很了解李妩。 今日上午她的确一直在思考,若是楚明诚上门来,她该摆出个什么态度,又该如何心平气和与他提出和离。 现下好了,裴青玄一招外调,给她留出充裕的时间平复情绪、厘清想法。 “多谢陛下。”李妩颔首以示感激。 “阿妩又喊朕陛下。” “……多谢玄哥哥。” 李妩说着,忽的想起昨夜那个浅吻,心下发虚,眉眼也不禁压低:“若无其他事,我先去慈宁宫陪太后。” 裴青玄看着她这突然羞赧模样,也有所觉,眸光暗了暗,沉声道:“去吧。” *** 李妩此番进宫,是替许家老太君抄经祈福。 每日在慈宁宫陪着许太后吃斋念佛,她的心也逐渐静下来,念头也愈发清晰。而这些时日,裴青玄除了傍晚会来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与李妩见上一面,闲话家常两句,便再无其他交集。 直到经书抄完,离宫的前一日,御前总管刘进忠奉皇帝命,请李妩去一趟御花园。 李妩只当裴青玄寻自己有事,也没多想,随着刘进忠一同去了。 彼时春光明媚,花木灿烂,离景色奇秀的御花园尚有一段距离,便瞧见湛蓝广阔的天空上飞着许多只色彩斑斓的纸鸢。 李妩仰脸讶然:“怎的这样多的纸鸢?” 刘进忠抱着拂尘,笑的满脸褶:“陛下说李娘子喜欢放纸鸢,特地替你放的。” 李妩一愣,只觉刘进忠这谄媚笑容比阳光还晒,叫她薄薄的面皮臊得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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