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几乎是难以遏制地去想她与楚明诚新婚燕尔的情境,那该当是怎样甜蜜恩爱、琴瑟和鸣。 那时的她才及笄,正是果实初熟,娇嫩青涩,却叫楚明诚那个庸碌草包…糟蹋了去。一种自己精心养大的花被猪拱了的愤懑翻江倒海般在胸间起伏,又如千斤巨石沉甸甸压着,叫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李妩明显察觉到眼前男人陡然升起的戾气,心底略微一颤,她红唇翕动,打破这份压抑的静谧:“许是宫里的药方与外头的不同。” 裴青玄慢悠悠撩起眼皮看向她,看着她强装镇定试图揭过这个话题的心虚模样—— 她是那样的聪颖,分明察觉到他在不悦,甚至猜到他是因何不悦,却试图消弭他的这份怒意,去维护那个草包。 狭眸略过一抹阴鸷,他语气阴沉地开了口,又如蝮蛇般直勾勾注视着她的反应:“若朕说,你手中这碗的确不是避子汤呢?” 李妩脸色陡然变了,惊愕看着那个空碗,又难掩怒容地看向他:“你怎可做这等言而无信的小人。” 裴青玄冷脸不语,李妩只当自己又被他戏耍一次,怒意上头,一把掀开身上锦被,就要下床:“我权当昨夜叫狗啃了!” 不料双脚刚沾地,腿间一阵强烈酸疼袭来,叫她膝头发软,身子踉跄两步也没稳住,整个人直直摔倒在地。 裴青玄也没想到她会摔倒,方才还紧绷冷硬的脸色霎时大变:“阿妩。” 他忙去抱她,却被趴在地上的李妩一把推开,愠怒的嗓音似带着压抑哭腔:“你别碰我。” “别闹。”他再次上前。 “我说了别碰我!”李妩这会儿既愤怒又有种说不上的委屈,恨自己蠢笨走路都能跌跤,又恨他孟浪害得她浑身没劲。见裴青玄仍旧不管不顾地伸出手来,她反手挣扎,不料手掌直接拍过男人的脸。 “啪”一声脆响,她猛地怔住,有些心虚地抬起眼。 当看到那张冷白的俊脸红了一块,好似还被抓破了两道,心下愈发虚了。 “我……”嫣红唇瓣动了动,剩下的话哽在喉中说不出来。不怪她,是他自己非得凑上来,打到也是他活该。 李妩抿着唇,已经做好迎接他斥骂,甚至也被他按着打一顿的准备,面前男人却只是抱着她,语气淡淡道:“朕没看顾好你,害你摔了一跤,你挠朕一下,也算扯平了。” 李妩惊愕看他,裴青玄也回看她:“还闹么?” 他这般冷静,好似显得她多无理取闹般,李妩默默垂眼,不出声。 见状,裴青玄打横将她从地上抱起,好似对待珍贵易碎的宝贝,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床上,伸手又去掀她罗裙嗯。 “你做什么?”李妩下意识并膝。 “看摔到了哪儿。”大掌搭上她的膝头,察觉她稍微放松些,将罗裙往膝上推去,只见双膝处摔出两道红印,不过相比于这两处,昨日留下的其他痕迹更为明显,经过一夜,指印与吻痕都变成深深浅浅的淤青。 李妩伸手去扯丝罗裙衫,语气透着几分怨怼:“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若真不想叫她疼,她求着他轻些时,他作何不听? 裴青玄也没料到一夜过去竟会这般,棱角分明的脸庞闪过一抹不自在,轻咳道:“陈嬷嬷备了药,朕给你涂。” 李妩也看出来了,他大抵是要将她围困在这寝殿之内七天七夜,哪也不让她去,其他人也不让她见——叫她只能围着他转。 这种被囚禁的感觉叫她很是不适,但想到只要再熬过六日,便能摆脱这一切,她压低与他争吵的想法,由着他给她上药。 陈嬷嬷备下的药膏清润细腻,还有淡淡药草香。那修长手指从罐中勾了一勺,慢慢涂在李妩泛红的膝盖上。 他涂得很认真,一丝不苟,又因靠得近,李妩清晰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还能看清他低垂的根根分明的眼睫—— 他生着一双很好看的眉眼,长眉入鬓,凤眸微挑,优雅矜贵,又不失风流。 说起来,裴青玄的好容色大多随了太上皇。 裴氏出美人,从大渊建朝开始的历任皇帝,无论功绩建树如何,史官都会在传记前特别添了一笔“美姿仪”。像是现下单独住在兴庆宫的太上皇,年轻时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 太上皇生母不算显赫,他本人才华在皇子里也不算出类拔萃,唯一值得夸耀的大抵是生了一张好脸。也正是这一张好脸,让镇北侯府的独女许大姑娘瞧上了他,非他不嫁——镇北侯府簪缨世家,战功赫赫,手握三十万兵权。有了这样强大的妻族,再加之太上皇运气还算不错,与他争位的皇子死于一场疫病,最后叫他捡漏登上了皇位。 可惜太上皇对许太后更多是相敬如宾的夫妻情谊,并无男女之情,待许太后诞下裴青玄后,太上皇封他为太子,算作给许家一个交代。之后再不亲近许太后,转而专宠丽妃。 从前李妩问过裴青玄:“你会怨恨陛下偏心么?” 一向温润包容的裴青玄那回沉默了许久,才道:“起码,他给了孤太子之位。” 爱与尊荣,不可兼得,得了一样,他便知足。直到后来太子之位被褫夺,他才意识到,尊荣与权势得握在自己手中才是真,等着旁人的施舍,只能当个任人欺辱与抛弃的可怜虫。 “将衣衫脱了。”男人低沉的嗓音拉回李妩飘忽的思绪,她怔了一怔,眸中有些迷惘,他说什么? 裴青玄神色淡淡:“其他地方上了药,淤青能散的快些。” 想到其他地方,李妩心跳快了一拍,低头再看,腿上与膝盖处可见到的红痕他都已经涂过了,剩下的还有背上和胸前……她伸手去拿他手里的药罐:“我自己来就好。” “你背后又没长眼睛。”裴青玄将药罐搁到一旁,见她仍僵着不动,凤眸轻眯,戏谑道:“阿妩浑身哪一处朕没看过?” 不单看过,还抚摸、亲吻,她的每一寸都已沾染上他的气息,留下他的痕迹。 李妩羞愤地瞪他:“无耻。” “这话阿妩昨夜已骂过无数遍了。”裴青玄一脸不以为意,大掌还狎昵地拍了拍她的臀,如同管教家里不听话的孩子般:“乖乖趴好。早点涂完,也好做些别的事。” 李妩身子一僵,抬眸难以置信看他。 裴青玄笑了:“阿妩想哪去了?这般看朕。” 他话里给她下套,李妩才不往里跳,只冷冷看他一眼,而后沉下一口气,心下默念着“小不忍则乱大谋”,又去想勾践卧薪尝胆、韩信胯下之辱之类的典故,抓过一个隐囊枕在身下,趴在榻边。 裴青玄见她乖顺,眉眼也舒展开来,将她身上的薄衫掀起,不紧不慢涂起药来。 凉丝丝的药膏在男人粗粝的指腹下一点点晕开,像是有人拿羽毛挠过,痒得李妩肩背不住瑟缩,手指也揪紧隐囊,没好气催道:“你快点。” 纤瘦雪背上的手指微顿,男人似笑非笑道:“昨夜一直喊着慢些,现下又催着要快,阿妩还真是难伺候。” 耳根因着无耻之言绯红蔓延,李妩再不搭理他,心下恨恨的想,面上装作一本正经的温润君子模样,却是个披着羊皮的伪君子。若是父兄,还有朝堂中那些大臣知道他们贤德仁厚的君主,私下是这等孟浪恣意之徒,怕是要跌破下巴。 想到父兄,李妩一颗心往下坠了坠。她被裴青玄半路劫到这里,也不知道家里如今是何情况。还有太后那边,她可知道皇帝罢朝,并非身体抱恙,而是沉溺于床笫之欢,不愿抽身。 思忖间,腰窩忽的传来一阵凉意,激得李妩浑身都冒起一颗颗戰栗,她回过头,本就挽得松松垮垮的发鬓顿时更塌了些,有两缕垂在了莹白脸侧,无端添了几分慵懒:“你做什么?” “涂药。”男人答得十分坦然,如若手掌的位置并不在雙股之間。李妩下意识想蹬他一脚,细踝却被牢牢握住,裴青玄蹙眉:“朕脸上的抓痕尚未结痂,阿妩怎的又闹小脾气?” 李妩气结,瞥过他沾着莹润药膏骨节宽碩的手指:“分明是你…你无赖在先。”边说她边挣着要起身:“不涂了。” 肩头却被男人的手掌从后牢牢按住,不等李妩反应,半边沉重炽热的身躯便覆来,一同贴进的还有沾了药膏的手指,耳畔低醇的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既然涂了,便要涂仔细些,面面俱到,不可遗漏。” 像是幼时教她读书练字般,他谆谆善诱着:“阿妩从前也是这般,马虎浮躁,没耐心。朕都记不得纠正过你多少回,做文章要专心、细心,嘶,放松,不要紧张。做文章如此,练字如此,现下涂药也该当如此,你说呢?” 李妩还能说什么,他低沉的嗓音在耳畔犹如催眠,渐渐地他说的什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恍惚间好像回到某个阳光灿烂的夏日,先生在堂前摇头晃脑地讲着晦涩难懂的文章,听得人头昏脑涨直打瞌睡,忽的遮阴的竹帘被掀开,盛夏午后的阳光直击她的面门,一大团绚烂迷离的白光叫她晕眩得眼睛都睁不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混沌意识里回过神来,并没有什么盛夏烈阳,眼前是华丽锦绣大红罗帐,窗外是绵绵不断的阴雨,耳畔那点细密水声也停下,随着理智回笼而归于静寂。 裴青玄心情愉悦地低笑一声,而后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阿妩也在下雨。” 李妩一怔,闷着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驳他。眼前之人与楚明诚不同,与楚明诚成婚这些年,他从不敢这般戏弄她,待她向来是谨慎小心,生怕叫她不虞。此刻,成婚三年与男人相处的经验好似毫无作用,李妩心下挫败,忿忿将脸埋进绣枕之中,乌发下是两只薄红耳尖。 裴青玄原本也只是想叫她舒坦些,可她这副模样实在叫他爱极,喉头滚了滚,忍不住抬起她的脸,吻了上去。 浅浅亲了亲,刚想加深这个吻,门外响起刘进忠揣着小心的细嗓门:“陛下,奴才有事禀告。” 呼吸略显急促的李妩忙伸手抵住男人坚实的胸膛:“有…有人。” 裴青玄浓眉微拧,仍捧着她莹白小脸,薄唇啄着那抹嫣色唇瓣:“别管。” 门外敲门声停了一会儿,又响了:“陛下,是太后娘娘派御医来了,说是要给您诊脉呐。” 怀中娇软的身躯微僵,裴青玄眼底略过一抹不耐。 “太后派人来了。”李妩更用力推着他,趁着这个机会,也仰脸问出她的疑惑:“你派人将我从宫门拦下,太后可知道?” 其实这话问出口,她就觉得是白问。若太后知晓她被劫到了紫宸宫,怕是早就来寻她了,何至于现在才派了个御医。 裴青玄也不避讳,长指擦过她唇瓣水渍,又松开她的肩膀,缓缓起身:“难道阿妩还存着与母后告状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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